零閉著眼睛，身體不住顫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攥住監察者胸口的衣服，嘴里斷斷續續地發著連自己都聽不懂的短促音節。他一只手松開監察者的衣服，用能量在掌心凝出一把短短的匕首，猛地向自己的心口扎去。

    “零！”監察者反應迅速地抓住他的手腕，卸掉武器，然后通過兩人相觸的皮膚把自己所剩無幾的能量傳輸給零，試圖安撫對方的情緒。但能量一探入零體內，監察者就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了。數不清的世界氣運正和零的能量糾纏在一起，給零的身體造成了巨大的負擔，幾乎快要把能量管道撕裂。

    “你是不是傻！世界氣運是能隨便吸收的嗎！”監察者又氣又急，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零體內的世界氣運。正當他束手無措的時候，那些暴走的世界氣運卻突然停止了動作，安安穩穩地待在零的體內。

    “不必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零也終于平靜下來了，吃力地開口，“我的身體可以再生，就算核心毀壞也沒關系……世界氣運可以從核心的裂口擠進去，我只是想適應一下它們的存在……唔！”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監察者狠狠地按在了地上，男人臉色陰沉，深藍色的眼里燃著怒火，一眨不眨地盯著零，壓低聲音問道：“為什么要瞞著我收集世界氣運？那些系統是因為你才會失控的嗎？你知道些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樣……”零偏過頭，眼神躲閃，“對不起……我……”

    監察者怒意更盛，手指掐住零的下巴，冷冷道：“明明知道內情卻什么也不肯說，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嗎？還是想一個人當救世主嗎？知不知道你這副樣子很讓人火大?！?/br>
    零不作回答，片刻后額頭卻滲出了冷汗，他撲到監察者懷里，聲音細若蚊鳴：“監察者……我……疼……”

    見零痛苦的表情不似作假，準備興師問罪的監察者瞬間就失了氣勢，他輕輕將人摟住，問道：“哪里疼?”

    “哪里都……”身體里的世界氣運再度開始肆虐，零難受極了，撒嬌似的在監察者懷里蹭了蹭，意識漸漸沉入黑暗。見零昏睡過去，監察者無奈地搖了搖頭，把零橫抱起來就往屋外走去。他回頭再看了一眼屋內血rou模糊的場景，猶豫再三，終是向著尸堆扔出了可以燃盡一切的毀滅之火，決定把這一幕永遠抹去。

    零似是被寒冷的夜風給凍到了，本能地往監察者懷里縮了縮，無意識地呢喃道：“小壹……”

    監察者腳步一頓，覺得自己的心像是空了一塊似的，涼得透徹。

    “小壹……是誰?”

    ……

    15年前——

    “主神大人，壹號核心系統已經可以運作了，您確定要投入使用嗎?”那時，巳堇的模樣看起來還十分稚嫩，他提了提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向一旁的上司詢問道。

    那位被稱為“主神”的、雌雄莫辨的漂亮孩子翻了個標準的白眼給他看，說：“廢話，能用當然要用啊，不然我費這么大勁兒把它造出來干嘛?”

    巳堇接收到了主神的白眼，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淡漠道：“壹的功能和思維還沒有經過檢驗，我們不能保證它在使用過程中不會出現問題?！?/br>
    “出了問題就銷毀唄，反正我們還有零?！敝魃癫灰詾槿坏?。

    “這已經是零返廠修理的第四十六次了，我建議您不要再過度使用他，否則他總有一天會徹底壞掉?！闭劦搅?，巳堇萬年不變的面癱臉上竟露出了一絲擔憂的神情，“世界數量已經過百，只靠零是管理不過來的。您真的不打算采用分區管理的形式嗎？”

    “真要搞出那么多系統各自管轄一個區域，監管起來更麻煩好不好？它們造反怎么辦？”主神立刻駁回。

    巳堇想了想，繼續勸道：“您只需要用破壞性能量制造出一個可以約束和銷毀系統的管理者就可以了。不必您親自監督系統的工作?！?/br>
    主神又白了他一眼，眼珠子簡直都快要翻上天了，沒好氣道：“說得容易，你知道制造一個高級生命體有多麻煩嗎？為了制造零和壹，我就已經耗費了將近一半的經費了，還要再加一個管理者，你以為能量都是大風刮來的嗎？”

    “這是必要的消耗。您要是不愿投入任何資金，又何來回報呢。去睡吧，夢里什么都有?！彼容烂鏌o表情道。

    “有你這么和上司說話的嗎！小心我開除你！”主神怒了。

    “你要開除我的話我也沒意見，但我得先提醒你一句?！彼容赖ǖ?，“我承包了研究所將近一半的項目，零的維護方案也是由我制定的，我的離開會產生什么后果你應該清楚?！?/br>
    “……”主神無言以對。

    他倆正對峙著，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員慌慌忙忙地闖了進來，目光鎖定在巳堇身上，哭喊道：“老師！不，不好了！壹號逃走了！沿途可能經過零號的休眠倉！我們攔不住它！”

    “什么！”巳堇一驚，也顧不上和主神爭執了，“不是叫你們停止供應能量了嗎，它怎么可能還有力氣打碎培養皿？”

    “我也不知道！”研究員哭得更兇了，“它還偷走了鑰匙！它是想把我們都困在這里！”

    巳堇面色凝重，絲毫不客氣地對主神命令道：“別犯懶，你也過去，那東西只有你能對付?！?/br>
    “你能不能給我留點主神的尊嚴……”主神感覺自己很悲哀，為什么誰都可以對他發號施令啊，明明他才是老板！

    抱怨雖抱怨，但他還是認命地跟上了巳堇。

    等抵達了事發現場，巳堇才發現情況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糟糕。培養皿碎得十分規則，無數刀刃般尖銳的玻璃碎片扎入地面，有些甚至插進了來不及躲閃的研究員體內。

    受了傷的研究員毫不壓抑自己的哀嚎聲，在淌著營養液和血的地面上痛苦地打滾。破損的研究儀器冒著電光與火花，墻體裂紋遍布，搖搖欲墜，也不知遭到了怎樣的打擊。場面混亂又危險。

    “霍加，通知醫療組過來，處理傷員?！彼容览潇o地向那個前來通知他的研究員下達命令，然后不做任何停留，迅速朝零的所在地趕去。

    培養皿很快就能修好，人員受損也只是小問題，可零一旦出事，他們的損失就大了。供零休眠的房間共設置了三道鐵門，如今這三道鐵門卻被壹號以蠻力直接卸了下來，扭曲著躺在地上。

    見狀，巳堇心中一涼，和主神對視一眼，兩人都覺得零大概是兇多吉少了，但當他們真正走進房間之后，眼前的景象卻完全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渾身赤裸的男孩乖巧地跪在地上，雙手輕輕撐在面前巨大的休眠倉上，視線透過玻璃專注地盯著倉內緊閉雙眼的少年。少年同樣不著寸縷的肌膚上分布著許多大小不一的傷口，正在組織液的修復下緩慢愈合。

    男孩的手隔著玻璃小心翼翼地描摹著少年的面容，似乎很好奇對方的臉為什么和自己長得一樣。他勾起一個僵硬的笑容，笨拙地向休眠倉內的少年傳達自己的友好，可惜對方看不見。

    “壹?！彼容涝囂叫缘睾傲艘宦?，壹馬上就回過頭瞪著他，全身的肌rou都繃緊了，十分戒備的樣子。

    巳堇按著主神的頭，把他按在了地上，緊接著自己也慢慢蹲下，與壹的視線持平，極力降低自己對壹造成的壓迫感，輕聲道：“不必緊張，壹。我們不會傷害你的，只是來接你回去?！?/br>
    壹靜靜地盯著巳堇毫無感情波動的眼睛，過了很久，終于舍得開口了。他似乎是還不習慣人類說話的方式，皺著眉頭，吃力地從喉嚨中擠出含糊的字眼：“你……們……是……誰？”

    “我叫巳堇，是負責照顧你的研究員。我旁邊這位是主神，你的創造者兼主人?！彼容滥托牡刈銎鹆俗晕医榻B，“放心，我們不是你的敵人?！?/br>
    壹似懂非懂地歪了下頭，然后指著休眠倉里的零，笑著問：“他……是……誰？他是誰？”或許是嫌棄自己說話磕磕絆絆，他還略流利地重復了一遍。

    巳堇一時沉默，不知該怎么和壹解釋零的存在比較好，被他按在地上的主神倒是突然發話了：“那家伙叫零，也是我制造的核心系統?，F在正在修理，你還是不要靠近他比較好?！?/br>
    “核心……系統？修理？”壹愣了愣，轉頭去看零，再看到少年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時，一種想要破壞些什么的沖動瞬間涌上心頭，“修……理？”

    察覺到壹的情緒有些失控，巳堇心道不妙，趕緊把主神提起來擋在了身前。幾乎是同時，猩紅的光劍伴隨著破空之聲飛向二人，不偏不倚地刺入了主神的胸膛，卡在兩根肋骨之間。

    “我……靠……巳堇你還是個人嗎？”主神對巳堇把他當作rou盾的行為表示了強烈的譴責，然后沒事人般把胸口的光劍拔出來扔到一邊，整個過程中一滴血也沒有飆。

    “壹的殺氣太重，需要矯正他的性格?！彼容牢⑽櫭?，不忍道，“如果不行，只能銷毀了?！?/br>
    “真麻煩……”主神不悅道，“這壹號怎么一擁有自主意識就開始闖禍，我明明用的是和零一樣的配置?！?/br>
    “誰知道?！彼容婪笱艿?，他緊張地望了眼零的方向，壹號現在就在零旁邊，萬一零被誤傷了……

    事實證明巳堇的擔心不是多余的，壹向他們發起了一次攻擊后，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零身上。他望著這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眼中閃過一絲暗光，竟猛地抬手將休眠倉砸碎。

    淺綠透明的組織液瞬間涌了出來，沉睡狀態的零也順著水流掉出了休眠倉外，壹上前一步接住他，感受到少年略高的體溫，壹立刻露出了滿足的神情。

    “過分了啊，你這么做他會死的?！敝魃竦穆曇敉蝗辉诙呿懫?，壹驚愕地回頭，發現對方不知何時竟已移動到了他的身旁，無聲無息，簡直就像個幽靈似的。

    主神以一種rou眼無法捕捉到的速度從壹懷里搶走零，然后不等壹反應過來就一腳踹上了他的小腿，骨頭斷裂的聲音隨之響起，壹身形一晃，在主神踢斷他另一條腿的時候終于支撐不住撲倒在地。

    似乎是被外界冰冷的空氣刺激到了，零打了個噴嚏，然后吸了吸鼻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睜眼，對上的就是主神那張臉。

    零被嚇呆了，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他用余光瞄到了不遠處的巳堇，才有了點兒底氣，壯著膽子向巳堇伸出雙手。

    零眼里含著淚花，可憐巴巴道：“巳堇……”

    見狀，巳堇一向淡定從容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他輕咳一聲，上前從主神手中接過零，像抱小狗似的把零抱了起來。被熟悉的人抱住后，零沒那么害怕了，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主神，然后低頭，這才發現地上還趴著一個人，這個人還和自己長得一樣。

    “巳堇，他是？”零好奇地問道。

    “他是壹號，用和你一樣的程序制造出來的系統。算是你的弟弟?！彼容览渲粡埬?，聲音卻是溫柔。

    聞言，零眼睛一亮，示意巳堇把自己放下，一落地便迫不及待地走到壹身旁，認真地盯著對方。

    壹強忍著雙腿傳來的劇痛，戾氣極重地盯著眼前的少年。

    所有人都是敵人……這個人也是……

    “別怕?！绷悴煊X不到對方的敵意，他蹲下來，輕輕地抱住了男孩，毫無防備地把自己的脖頸暴露在對方面前，“我是哥哥，小壹?！?/br>
    “哥……哥？”壹細細咀嚼著這個稱呼，被貼在身上的熱源搞得有些難以思考。他垂眸，看到了少年雪白的脖子，感覺牙齒有些癢。

    “哥哥?！币嫉难凵褡兊妹悦?，他控制不住自己體內的破壞欲，伸手箍住零的腰，對著少年纖細脆弱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