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顏六色的燈光在閃爍，耳邊是震耳欲聾的音樂，人們亂哄哄地聊成一片，擠在一起，桌上擺滿了酒杯，中間是一個大蛋糕，許柏坐在沙發邊上，小口地抿酒，舔了舔濕潤的嘴唇，看向對面坐在劉征旁邊的章慎，心情格外復雜。

    今天是劉征的生日，賓館對面的洗腳城樓上正好有家KTV，所以大伙兒就到那里聚一聚，慶祝一下。

    劉征是個矮胖身材，愛笑，眼角帶著深褶子，又坐在兩位年輕俊秀的男主角中間，顯出一點違和，但他并不在乎這些，拿著麥放聲高歌。唱到高潮，他把麥克風遞到章慎面前，章慎一愣，接著他的手就摟了上來，按在肩頭那兒：“一起來！”

    章慎今天打扮得也很漂亮，戴了平時不會戴的耳釘，手上也多了一只沒見過的表，像顆耀眼的星星一樣坐在眾人中間，被劉征半擁著，可能一開始覺著不自在，扭了扭，手臂伸到劉征肩上，兩人勾肩搭背地合唱一曲。

    唱的是beyond的，一首歌結束后，麥不知道怎么跑到他手里，他顯然嗨了，眼睛里波光粼粼，拿著麥催促：“快切快切！”

    下一首是情歌，劉征一瞧：“誰點的，我不會唱呀！”

    “劉導，那我替你唱吧?！编嵐谖穆朴频卣f，順手拿過桌上的麥克風。

    “什么話啊這是，”劉征一拍他的胸口，“自己想唱還說是替我唱！”

    鄭冠文笑嘻嘻地挨了這一下，瞟過章慎，臉上依舊掛著微笑：“章慎，你當男生還是女生？”

    “女生吧?！?/br>
    這話一出，人群中不知道是誰怪叫一聲，然后大伙兒開始起哄，劉征一聽，立馬站起身，坐到另一邊，揮揮手笑道：“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br>
    許柏默然無語地喝酒，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手，手上拿著半個剛剝好的橘子，小雯笑著說：“快吃，再不吃橘子就要被吃完了?！?/br>
    “謝謝?！彼莻€好姑娘，有一片善心，他卻無心留意，只是茫茫然看著凌亂的桌面。

    周圍實在是吵，燈紅酒綠，橘子汁流進指縫里，黏黏的，他抬頭，對上對面笑著的眼睛，他在唱：“我對你有一點動心，不知結果是悲傷還是喜，有那么一點點動心，一點點遲疑?！?/br>
    很溫柔的嗓音，在周圍的喧嘩中顯得那么特別，許柏低下頭，感覺像被泡進溫水里慢慢地熬，手腳一點點地升溫，急躁得忍不住想抖腿想抽煙，手臂一涼，橘子汁竟然快流到他的手肘了。

    “你不愛吃橘子嗎？”小雯還想多關心關心他，但許柏慌亂下，把橘子一口塞進嘴里，腮幫子鼓起來，嚼得很費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連連擺手。

    等他再抬頭，那雙眼睛還在望著他，含著無盡的柔情，章慎唱了最后一句：“也許應該放心，讓愛一步步靠近?！?/br>
    幾乎是下意識，許柏站了起來，疾步出了包間，煙，他需要煙，抖著手打開煙盒，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慌什么，但就是想抽一根，平復一下這焦躁的，無處發泄的心情。他叼了一根，摸口袋里的打火機，腰間突然一緊，許柏嚇了一跳，煙掉到地上。

    但章慎把他往樓梯間一推，關了門，帶著酒氣把他吻住，他的胸口一陣陣地發麻，手臂情不自禁地摟住他的腰。

    長吻一場，章慎喘著氣，埋進他懷里，聽聲音很開心：“吃橘子了？嘴里好甜?！?/br>
    許柏沒想到他追了出來，臊得不敢看他眼睛，躲躲閃閃，腦海里不斷重放昨晚他說的“我要你，我只想要你”，他要他做什么？他那么漂亮，那么閃耀，身邊大把的人，他要他做什么？

    許柏承認自己對他是有那么一點動心，但那是可以通過時間流逝而被磨滅的，等這部戲拍完，他的工作做完，一切就會塵歸塵，土歸土，他也可以瀟灑地回歸正常的生活中去。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同性戀。

    他松開他，往后撤步：“哥，到此為止吧，我不會怪你對我做的這些，反正我跟你一起共事的時間也不會太長，就到此為止吧?！?/br>
    “什么？”章慎瞬間酒醒了，一氣之下揪住他的領子：“你在玩我嗎？昨晚做夠了就想跑？沒那么好的事！”

    “昨晚，昨晚是你勾引我的，而且我都沒插進去?！?/br>
    “你、你……”他指著他的鼻子，憤怒，委屈，最后只是罵：“混蛋！”

    許柏看著他離開，他一走，腔子里的心肺也隨之冷靜，渾身的血也涼了，他搓了搓手指，橘子汁干透的痕跡依舊黏，帶著清香的粘膩，像他們之間那點情事，隱秘而誘人，只是沒辦法沉淪。

    章慎瘋狂地按電梯，但電梯一直停在三樓，手緊緊地攥在口袋里，來回地踱步，錯了，錯了，全都錯了！

    他恨自己看走了眼，許柏那個懦夫！他哪里像徐一洲了？樣子，聲音還是性格？其實都不是，他就是圖那點徐一洲的影子，能關心他，愛護他，甚至對他有一些多余的同情心。章慎悲傷地想，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徐一洲，為什么這么難找？

    更衣室內，章慎坐著，許柏蹲著，捧著他一雙腳，手里拿著指甲油的刷頭，慢慢地給他上色——章慎不許他坐在椅子上給他涂。許柏知道這是在欺負人，但他心里有愧，昨天他說得如此絕情，怕是傷了他的心，現在被他欺負一點也沒有關系。

    這雙腳是嬌生慣養出來的腳，白生生，腳背透著靛青色的血管，十個指頭的甲蓋剪得圓圓胖胖，許柏低著頭，他是真覺得這雙腳好看，跟他的主人一樣好看，但可惜這不是女人的腳。

    他沒做過這種細致的工作，手老是抖，把顏色暈出去，涂得亂七八糟，旁邊的化妝小妹想來幫忙，被章慎一口拒絕了。

    等上到最后一筆，他終于松了一口氣，正打算站起來時腿卻麻了，歪坐在地上，而這一下，指甲油全倒在章慎的腳背上，流水似的淌，指甲油是紅的，腳是白的。

    許柏驚慌失措，還沒來得及開口道歉，只見那對腳抬了起來，一下一下地擦在他的肩頭，抬頭是章慎面無表情的臉，然后一旁的工作人員趕緊跑來移走了他的腳，肩上瞬間沒有了重量。

    后來，他的腳被洗干凈了，再后來，他的腳進了監視器，許柏看見，章慎在所有人，所有攝像機面前，像個露怯的媳婦那樣，小心翼翼地把一雙涂紅的腳伸給鄭冠文看，他說：“好看嗎？”

    有幾分悵然若失，許柏心想，那可是我涂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