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公司的要求，許柏每天都要打電話叫章慎起床，給他帶營養餐，如果他有需要，還要充當私人司機，偶爾還要管理一下他的微博，總之既要當保姆，又要當司機，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來錯地方了，這份工作跟他想的很不一樣。

    但好在章慎這個人挺有自覺性的，每次叫他起床時候都發現他早就起來了，而且因為他最近在減肥，說什么都要自己做飯，這樣算下來，許柏已經一個多星期沒見到人了，日子過得挺輕松。

    這天許柏收到Milly姐的消息，合同已經簽下來了，讓他明天帶人去拍宣傳照，千萬不要遲到了。終于來了一個符合助理性質的活兒，他按捺不住自己，一大早就跑到1405門口，這一次門鈴響了很久，門才從里面慢悠悠地打開。

    “章哥早上好啊，東西收拾了沒有？沒有的話我給你收拾?！痹S柏并沒有因為門開得慢被掃了興致，依舊熱情地要往里面走，沒想到章慎非但沒有讓開，身子還歪了一下，扶在了他手上。

    “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他這才發現他臉色蒼白，跟陣風似的靠在他身上。

    他虛著聲：“幫我拿一下藥，在臥室抽屜的第二格?！?/br>
    許柏扶著他坐回沙發上，然后起身去臥室，他的臥室很寬敞，采光也好，米黃色的床邊有一個不大的柜子，柜子上擺了一個相框，他瞟了眼，只看見了一個女人抱著孩子，一張舊影樓風的母子合照。抽屜里只有一盒藥，拿回藥后，又給他打了一杯熱水，他掰了兩顆膠囊，合著水，仰頭一并吞了，看這動作他應該吃過很多次。他忍不住拿起藥盒，碳酸鈣甘氨酸膠囊，治胃痛胃酸的：“你這么不舒服要不要上醫院？”

    “不用，忍一忍就好了，等我五分鐘?！彼]著眼，蜷在沙發上，頭發被冷汗打濕，一綹一綹地貼在額前。

    見他那么難受，他也慌張，但一會兒還要拍照：“你還沒有收拾東西吧？你要什么跟我說，我先拿出來?！?/br>
    章慎搖了搖頭，聲音極?。骸安挥檬??！?/br>
    既然不需要收拾，那他也不能干坐著，蹲在他面前，打算用紙巾給他擦汗，紙巾剛敷上去，他的眉毛就皺得更深了，卻沒有說話。他知道他這是在默許，于是把頭發撥開了擦，擦完了又換了一張擦他的頭發。

    一個大男人這么細致地給另一個男人擦汗，換做是以前他是絕對不干的，可這人不是別人，是他上司，還是個生了病的人，這只是在做他的份內事，稍微照顧一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而擦東西嘛，難免會碰到一起，手指劃一下就過去了，只是指頭碰過的那點地方微微地發熱。

    章慎的眉還蹙著，不像他平時因為厭煩而皺的眉頭，而是輕輕地，只帶了一點幅度，許柏手上的動作更輕了。

    但即使這樣他還是睜開了眼睛，靜靜地和他對視，那雙眼睛黑沉沉的，是許柏先轉開視線，手不太自然地收了回去：“好點了嗎？”

    他點頭，坐了起來：“走吧，再晚來不及了?！?/br>
    路上他問章慎：“你是不是因為吃得太少了才胃痛？需要我買點吃的給你嗎？”

    可能還在痛，他聲音悶悶的：“這些不用你管，我心里有數?！?/br>
    那個拍照的工作室就在北京朝陽，距離不遠，很快就到了。剛進門，章慎就認出在戲里演他父親的梁方磊，這會兒他還皺著的眉頭馬上舒開了，謙卑地伸出手：“梁老師好久不見，路上塞車，來晚了?！?/br>
    梁方磊握住他的手：“沒事，我們剛好在休息，再拍一組就該到你了?！?/br>
    許柏在后面望見是梁方磊，吃了一驚，那可是老戲骨，他最喜歡的里就有他，飾演了一個心比天高的小兵，可礙著不能亂講話，他就只能用眼睛時不時地瞥一下。

    房間里走出一個披紅色大卷發的女人，紋了一臂的花牡丹，拿著攝像機：“章慎，快去弄妝發，很快就到你了?！?/br>
    章慎換衣服去了，他站在門口刷手機，還要留神他有什么需要，也不知道按到什么了，手機突然大聲地叫了兩聲，嚇得他手忙腳亂地靜音，抬頭看，周圍的人都只略略地掃他一眼，又去忙自己的事兒了。

    他這妝發，一弄就是一個多小時，連梁方磊都走了還沒有結束，許柏閑得無聊蹲著打游戲。工作室的門開了，兩個人一前一后地進來了，是鄭冠文和他的助理。

    “你來這么早啊，章慎還沒開始呢，要不你也先去換衣服?！睌z影師邊翻看照片，邊說。

    “沒事，我等他拍完再去換吧，反正換好了還要等?！彼奶帍埻?，跟許柏對上了，微笑地點點頭，轉過去找了一處坐下。

    一雙黑色高幫停在許柏面前，他停下了玩手機的動作，抬起頭，鄭冠文的小助理沖他擺出一副客氣的笑臉：“你是章慎老師的助理嗎？”

    “是，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就是我看你蹲在這挺久的，其實可以去那邊坐一下的，”她指向鄭冠文坐著的沙發，“對了你可以叫我小雯?！?/br>
    “啊好，我叫許柏，謝謝?！眲傉酒饋?，腿麻得有些踉蹌。

    “你是第一次當助理嗎？”

    “很明顯嗎？”

    “哈哈，因為這個時候演員一般都不需要幫忙的，你可以趁這個機會休息一下?！?/br>
    屁股還沒坐熱，章慎就出來了，白襯衫加黑褲子，好學生那樣把襯衫束進去，他是真瘦了，兩條胳膊細了一圈，皮帶好像又扣少了一格。

    “坐這兒，”攝影師指著鏡頭前的椅子，“我們先拍一組側臉，接著拍單人照，最后再拍雙人的?！?/br>
    本來許柏不太看好這攝影師的審美，畢竟她往自己胳膊上紋的東西太張揚了，結果人家把燈光一打下來，把景布好，整個氛圍就出來了。

    暖光罩在章慎的側臉上，朦朦朧朧的，他的鼻梁不是很高，下頜也小巧，側臉的線條跟用鋼筆勾出來似的，干凈，流暢，在光影中顯得很柔和。

    “章慎閉上眼睛?！?/br>
    那對漂亮的黑眼睛合上了，只剩下睫毛在微微顫動。

    嗡地一聲，不知道誰的手機響了一下，許柏下意識去看，看見鄭冠文正盯著章慎，那眼神，是藏不住的欣賞，一旁的小雯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他才攏了攏外套，去了更衣室。

    “好了，把椅子拿開，手貼上這個相框中間?！睌z影師指著一個封了層保險膜的相框，旁邊兩個助手立馬把框架在他面前。

    章慎一眼就明白了，對于張晏來說，這是一道檻，比紗輕比紙薄，但依舊讓他痛苦掙扎。

    他將手附上去，深深淺淺的指印凸出來，接著是額頭，他把額頭輕輕地靠在膜上，從鏡頭的角度來看，只有他的手和一小片額頭是清晰的，其余的模糊，卻令人不自覺地想要細看。

    隔著一層東西，許柏仍能感受到他的眼里流露出了一種無所依靠的哀傷，像綿綿夜雨，悄無聲息地下?？赡苓@也是一場戲，但他打心里覺得，即便是戲，也得是感受過才能有這樣的深刻。

    “很好，維持住?！?/br>
    章慎拍完了，許柏給他遞了一杯熱水，休息片刻，繼續去拍他和鄭冠文的雙人照。

    工作室的助手擺上來一臺二手的摩托車，黑白車身。

    攝影師笑道：“這車還是從你們劇組專門借過來的，先戴上頭盔，上車看看?！?/br>
    鄭冠文戴上頭盔，坐到車上，見章慎戴頭盔戴得搖搖晃晃的，還很紳士地扶了他一把。兩個人同坐在一臺車上，胸口貼后背那樣挨著，攝影師嫌不夠：“章慎往前坐點，親密一點?！?/br>
    他只好往前挪了挪。

    “放松，還要曖昧一些，手抱著鄭冠文的腰?！?/br>
    鄭冠文身上的是一件涂鴉寬T恤，薄的，攏上去能感受到底下溫熱的皮膚。

    “章老師別害羞啊，大大方方地來?！备糁^盔，能聽見他戲謔的聲音。

    “OK！把頭盔脫下來，再來兩張?！睌z影師拍好了這組，低著頭調整攝像機。

    章慎放下頭盔，晃了晃頭發，從凌亂的頭發里剛好看見對面的許柏，他也正望著他，眼睛異常地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