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還有人記得趙慶國主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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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江月的床沒那么大,堪堪躺下兩個成年男人。燈關了,沈行川看著天花板上水晶吊燈上的一點殘光慢慢褪去,最后悄無聲息地完全消逝在了夜色中。 他們躺在床上聊了會兒天,沈行川果然如他所說的十分規矩,只老老實實躺在旁邊。 話題忽然轉到了過去不久的晚飯上,沈行川隨口說了一句:“你這么喜歡的話,以后我教你做飯吧?!?/br> 余江月看了他一眼,很難描述他那一瞬間的眼神,沈行川只感覺到氣氛立刻就變得不一樣了。 空氣中安靜了兩秒,余江月忽然說:“我爸以前也教我做飯,很小的時候?!?/br> “哦……”沈行川支著頭,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余江月的父親在他們中似乎是個禁忌的話題,從來沒有人提起過,沈行川也只在高中讀書時隱約聽說過他在余江月上初中的時候去世了。 “今天好冷啊?!庇嘟麓蛑?,邊說邊翻了個身,手臂橫在沈行川胸前,一條腿也毫不客氣地壓上了他的肚子。 沈行川放松身體讓他壓著,隨后余江月的腦袋也靠了上來,整個人像只攀著枝干的大型樹袋熊。 “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悲的是什么嗎?”他似乎并不想要沈行川的回答,繼續自言自語般說道:“最可悲的不是眼睜睜看著親人離開自己,而是多年之后才發現他原本就是個混蛋,是自己該死?!?/br> 余江月似乎笑了一聲,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響起,平淡無波,聽著卻叫人無端覺得沉重而壓抑:“他死在了手術臺上,是他最好的朋友給他做的手術。我記恨了那個人很多年,其實我也知道他盡力了,他只是個醫生,不是神。何況他也是真的該死?!?/br> 余江月說完似乎仍覺得不夠,他摸索著趴到了沈行川的身上,全身重量都壓了上去,頭靠在他的頸窩,一動不動。 沈行川安靜等著他后面的話,但余江月似乎不打算繼續說下去,好幾分鐘過去,他還是沒有再開口。 “喂,我要被你壓癟了?!鄙蛐写m然嘴上這樣說,但到底一動也沒動,連肌rou也刻意放松,生怕硬了硌著他。 余江月還是不說話,兩只手卻忽然從沈行川的睡衣下擺伸了進去。沈行川繃緊了身體,隨及發現他并不是在求歡。柔軟的手掌不輕不重地探到他火熱的腰腹和后背,很單純的撫摸,但依然撩起了沈行川的興致。他試探著把手輕輕搭在余江月凹下去的后腰上,半開玩笑著說:“你再摸下去我就要忍不住了?!?/br> “不準?!?/br> “可是你這樣摸我……”沈行川曖昧地輕笑了一聲,手卻還是規規矩矩搭著身上的人,任余江月把他上上下下摸了個遍。 似乎是摸夠了,余江月慢慢從他衣服下抽出手,莫名其妙說了一句:“你是熱的?!?/br> “嗯?”沈行川挑眉不解。 “我睡了?!庇嘟聸]有回答,就著趴在他身上的姿勢,就這樣抱著他的身體一動也不動了。 “喂”,沈行川在下面動了一下,身體帶著身上的人也一起小幅度搖晃了一下,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就像一艘小船:“喂,有你這樣睡人家身上的嗎?” 大約只有小孩子才喜歡這樣吧,小小的胳膊,小小的腿,整個身體都趴在爸爸mama的身上,活像一只大烏龜馱著一只小烏龜。 “要你管?!庇嘟卵燮ざ紱]抬一下。 在陌生環境中,大家都是禮貌客氣的樣子,而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會變得蠻橫,才會無理取鬧。沈行川心情很好地挑起嘴角,把身上的人抱緊了一點:“你就仗著我喜歡你吧?!?/br> 沈行川幾乎一晚上沒睡,一部分是因為身上壓著個重量不輕的成年男人,然而大部分是因為興奮到睡不著。他感覺到自己和余江月的距離又被拉近了一點,比身體上的親密更讓他興奮。雖然自己有意引導,但最后還是余江月主動說了出來。余江月開始信任他了,雖然不知道這次能持續多久,但至少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沈行川經過長久訓練的職業思維讓他很輕易就能從事件的細枝末節和當事人的狀態中推斷出事情的經過,余江月那番話說大了也不過是他們家的一點私隱,可是誰能想到晴雨在之前卻告訴了他另一個看起來似乎與此并不相關的秘密。 沈行川一晚上沒睡,東想西想,想的原都是些怎樣讓余江月更依賴他的計劃。他并沒有過多在意余江月關于他爸爸的那番話,干他們這行的這種事情見怪不怪,只是忽然一瞬間的福至心靈,卻讓他碰巧拼湊出了事情的輪廓。 原來是這樣。 說起來這也應當算是余江月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換成別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可能就會下意識產生陌生感??墒巧蛐写且凰查g只有恍然大悟的感覺,他看著余江月近在咫尺的沉睡的臉,只覺得他連下垂的眼睫都脆弱得讓人著迷。 好想變成一張毛皮,把他全部包裹在里面。 沈行川隨及又覺得這個念頭或許是自己想把他吞進肚子里去的另一種層臆想,不過換了無害一些的表達方式。 他在余江月面前一直都表現出一副溫和無害的樣子,不讓他覺得危險,同時又不動聲色地接近。他把自己包裝得很好,但余江月還是依然感知到了吧,在剛認識的時候他一直在排斥他,卻還是本能一樣被他吸引,容他一步步得寸進尺,最終到了現在這個樣子。 所以說他一開始就是喜歡我的。 現在的沈行川還沒有意識到,在余江月容忍他接近的同時,他也在迎合余江月的喜好。他們其實更像是一種互相馴養的關系。 第二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沈行川忽然在餐桌上說:“找個時間我把你臥室那個燈換了吧?!?/br> 余江月把嘴里面條咽下去之后才開口疑惑道:“為什么,沒有壞???” “不好看?!鄙蛐写ńo出的理由顯然沒有很大的說服力。 “我覺得還行?!庇谑怯嘟挛癖磉_了自己的不同意。 沈行川沒再說什么,拿好筷子繼續吃面。 他這段時間沒那么忙了,早上還能有時間和余江月一起吃個早飯。晚上他會早一點下班,在余江月公司樓下彼此心照不宣地假裝偶遇,然后一起回家。 當然社會人雖然能請假,但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只是工作地點從辦公室變到了自己家里而已。沈行川晚上捧著筆記本在沙發上辦公,余江月有時會好奇靠過來翻翻他的訴狀卷宗。 沈行川的業務多是些經濟犯罪的辯護,但這里頭彎彎繞繞太多,當故事看也沒那些家長里短的民事案件有吸引力,余江月每次隨便看看很快就放回去了,但這次的案子他卻看了挺長時間。 “這次你給壞人打官司啊?!庇嘟锣止玖艘宦?。 沈行川工作的時候十分投入,表情嚴肅,金屬質感的細框眼鏡幽幽映著一點屏幕的白光。聽到余江月的話,他把下滑的眼鏡往上扶了扶,手指繼續保持在鍵盤上的高節奏輸入,臉上的神情因為一個短暫的笑容而和緩了不少:“你從哪兒看出好人壞人的?!?/br> “喏,人家說了假賬是公司做的,偷偷冒用的他的信息?!?/br> 沈行川道:“但公司方舉證造假是會計為方便侵吞公款的個人行為?!?/br> 余江月睜大了眼睛,認真分辯道:“怎么可能,一個公司財務部門那么多人,一個小小的會計就能在眼皮子底下隨隨便便做一整套假賬出來?” 沈行川輕微聳了下肩:“公司方承認他們財務審核與內部審計環節存在漏洞,而且在發現后立即向相關部門備案了?!?/br> 余江月完全不相信這個解釋:“誰都能看出來這是公司事發了把鍋全推在會計身上吧?!?/br> 沈行川搖了下頭,說:“沒有證據。而且目前的確有證據可以證明他從中侵吞了公款?!?/br> 余江月道:“怎么能這樣,冤枉人?!?/br> 沈行川道:“冤不冤枉要看證據,沒有證據或者證據不足的,都只能按照疑罪從無的原理判決無罪?!?/br> 聽到這個解釋,余江月仍不大能接受,坐在旁邊悶悶說道:“要是萬一他真是被冤枉的呢,你就幫公司一起陷害他?!?/br> 沈行川被余江月用的“陷害”這個詞逗笑了,他取下眼鏡,左右轉動有些僵硬的脖頸:“首先,法律講究的是結果正義而不是程序正義,一切裁判都需要足夠的證據職稱。其次律師也只是在法律框架下為委托人進行辯護,保障委托人的權利,哪里夠得上你說的‘陷害’。我們都不是神,雙方各執一詞,我們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所以只能從現有的證據進行合理推斷?!?/br> 沈行川再次戴上眼鏡:“更何況,法律、警察,再到監獄、軍隊這些,從來都不是正義的執行者,而是維護國家穩定的暴力機關。我們現行所謂的正義不過是為了維持穩定而多方博弈出的一個最終共識?!闭f到這兒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語氣漸漸透出一點寒意,落到余江月耳中又有些像是在嘲諷:“民意可以被cao縱,歷史可以被修改,常識可以被灌輸,欺騙與偽造無處不在。沒有人在乎事情的真相,要的只是一個結果?!?/br> 說到后面沈行川看到余江月愣愣看著他,才后知后覺自己有些激動了。 他失態了。 沈行川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臉色已經和緩了下來,聲音溫和如春風。他笑著說:“嚇到你了吧,我——”可后半句話被余江月忽然打斷,沒能說出口。 “工作,辛苦了。做律師原來這么不容易?!?/br> 余江月居然是在安慰他,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見沈行川臉色不對,余江月張開雙手示意,然后說:“很難受嗎,要不要抱一下?!?/br> 沈行川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心里簡直要笑出聲來。 余江月,難道你以為我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