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無人的辦公室，打開洹載新專輯界面，遲遲沒按下播放，又關上。一大早獨自跟意志拔河，十進十出。

    是的，我慫了。

    我連歌詞都不敢看，生怕他把不屑和決絕都已經付諸紙面，我好不容易積攢和他搭話的力氣，就這樣頃刻間全部瓦解。而洹載專輯熱度持續上升，大街小巷都會播放，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僅僅是，降噪耳機不離手罷了。

    至于賭約。

    哎。

    一時沖動，已經在后悔了。

    我跟樂隊小朋友們談一起合作并不是空口承諾，新歌靈感是有一些苗頭的，來自于他們每周五罵罵咧咧吐槽學校、老師和考試。但談起贏，那簡直是天方夜譚……僅僅憑我初學者的創作水平，歌機緣巧合進了日榜前80　，隨后掉下來都沒用三天，拿什么跟日榜第一的洹載比。

    或許他是對的，我應該把“任何事”的范圍先考慮好了再去找他。

    我能為他做到什么呢？

    萬一他要求我親吻他，或是上床……在經歷了如此種種之后，在我開始想著他自慰之后，難道我會拒絕嗎。

    我是不是該先學一下GAYzuoai相關知識以防萬一啊……

    “唉……”

    我深深嘆口氣，關上手機，用手搓搓臉，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上。

    跟酒吧老板的合約結束，我、馮純、邢露商定不再續約，預備閉門造車，再寫一首新歌，延續的關注度。

    “你的音樂人主頁關注度已經有40萬了?！毙下堕_始分析，“不過不要覺得這是活粉，或許只是隨手一點，不痛不癢，流量過去以后，日均收聽率在10萬人次左右，這些人對你下一首歌的關注度會怎么樣……應該只能是階梯式地下降。要想往上爬，要準備好歌才行。所以，新歌的問題，你們怎么想？”

    “那就繼續出第二首歌吧?！瘪T純說，看到邢露蹙眉，他繼續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買歌，但一來還沒到我們之前計劃的十首歌數量，二來知名度沒有打響，買好歌只能是rou包子打狗。還不如繼續維持低成本的計劃，讓我們看看極限在哪?！?/br>
    “你的意見呢？”邢露問我。

    “我……”我做了個大死，拖了好幾天沒告訴他倆，這下不能不說了，于是我老實交代，“我跟洹載打了個賭?！?/br>
    “？什么賭？”邢露問。

    “……Peak9下次回歸在圣誕節，如果我下一首歌能夠打敗Peak9得獎，洹載就為我做一件事，如果我做不到，那，我就為他做一件事。就是這樣?！?/br>
    聽完我說的，邢露表情放空，馮純托著腮望向碧藍的天空。

    “那個，等等，聽我說?！蔽医吡忉?，“Peak9的季節歌曲從來沒有熱到榜一過，這一次又是圣誕頌歌的類型，這種具有宗教性質的歌曲，一般而言，就咱們國家的聽眾，應該是不會買賬的，我覺得我只要把主題選對，還是有希望的?！?/br>
    “別逐夢演藝圈了，去買彩票吧，行嗎？你贏過李洹載的幾率跟那個差不多?！毙下逗敛豢蜌獾爻爸S，“之前馮純還跟我說，你的目標是賺到一千萬財務自由就收手，依我看，就這一百萬好好抱回家吧，你這個人沒有任何前途可言了?！?/br>
    “我們或許應該認真談一下你的感情問題了?！瘪T純揉著自己的頭發，一頭卷毛團成鋼絲，“你是為了白給才這么打賭的嗎？是一種情趣嗎？如果你們復合了——我是說，你們之前分手是有理由的，是你要分手的，我大概只有瞎了才能看不見李洹載有多舍不得——以后要怎么辦？我先說我尊重愛情，但是，你們只是談著玩玩而已還是要結婚？你的事業剛剛才起步一丁點，萬一爆出來，你們的事業怎么辦？就，拿著九千萬共同財產退圈過日子去嗎？我不是在擔心我沒工作，拿著把你扶起來的履歷隨便跳槽去別的經紀公司不是問題的?！?/br>
    看著兩個人對我不約而同的失望，我急忙表立場：“冷靜一下。首先，沒有復合，其次，是我覺得我真的有勝算，再次，洹載有女朋友了，已經回到正軌了，我……”

    “你什么？”邢露問。

    “我是有點放不下。我的音樂是洹載教的，樂器也是他的，還沒收回去，錄歌也是在他的幫助下搞的……就算是出師證明，我也該做出點成績，告訴他，他沒有白費辛苦。只是這樣?！?/br>
    “但愿你真是這么想的，反正第二首歌遲早也要出，那就祝你打敗李洹載了?！毙下杜e起雙手投降，抱著電腦回屋了。

    “馮純……”

    我懇求般看著他，他嘆口氣：“其實我認為，你們賭什么都行，那是你跟他的事情，我無權參與，無權置喙。只是出于朋友立場也好，合伙人立場也好，我只做有利于你的事情，所以必要時候，我一定會站在你的對立面，攔住你。離圣誕節還有一個月，你就加油吧。我和邢露就當暫時放假了?！?/br>
    “謝謝?！蔽艺J真對他說。

    “謝啥，就算你贏李洹載的概率只有1％，現在也只專注于這件事吧。我還得想想第二首歌成績如果不如現在，后面怎么應對?，F在只是比開始稍微不那么缺錢了，但真正能夠作為代表作的事情，一件都沒有。沒作品被市場淘汰只是遲早的事，我得努力給你保鮮?！瘪T純長吁短嘆道，也回屋了。

    我望向客廳坐著的王軍：“你也覺得我會輸？”

    王軍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事在人為罷了?！?/br>
    于是，我獨自坐在辦公室，跟一堆樂器面面相覷。

    事實證明，我上一首歌完全是碰出來的。

    歌詞花了7天兜兜轉轉寫了10版，已經寫好的當下，作曲怎么辦，完全沒有頭緒。

    “要先從體裁想嗎？”

    我打開我的音樂筆記，試圖做排除法。

    “否定，SOUL、HIPPOP、搖滾……不對，歌詞還是很快樂的。

    “我想要輕快的感覺，什么風格合適呢？”

    輕快，想要跳舞，哪怕瞎蹦噠都不會違和的體裁是……

    Disco。

    我到Amanda跟我整理出來的經典音樂專輯架前，找到DISCO分類，打開一張CD試圖找找感覺，剛過十秒我立刻關上。味兒太沖了，我仿佛看到迎面而來的上個世紀的灰落到我頭上，只差一點就埋嚴實嘍。

    不行，電得有點過分。這也是我為什么不喜歡EDM，當然洹載做出來的不算，他總會在別的風格類型里加一點不過分的EDM。

    節奏，再輕快一點呢。

    相近的音樂風格還有，FUNK和HOUSE。

    我再次打開一張碟，放FUNK。

    聽了一會兒，我踩著節拍跳起沒規矩的舞，或者說，蹦跶。

    喔，感覺不錯。畢竟是JAZZ轉型而來的音樂類型，來點POP　FUNK。

    主基調有了，整體再來點什么呢？

    鼓，歌曲的心臟；貝斯，FUNK的靈魂；吉他？鍵盤？我喜歡小提琴，來點小提琴？來點掌聲，給編曲添加情趣，還想要點薩克斯……不對，有薩克斯，小提琴就喧賓奪主了。為了整體協調，只好忍痛割舍小提琴。

    BPM調到128.

    熱熱鬧鬧，自由自在的感覺……那么旋律呢？

    “我們來啦！”

    四個人推門進來，看到我就著那首POP　FUNK搖擺，都沒憋住，笑出來。

    沈星旭門牙閃閃發光：“發生什么事了這么開心？”

    “歌詞寫好了，來說說想法?！蔽谊P掉CD機，把打印好的歌詞分發給他們。

    “為什么要把淅瀝瀝嘩啦啦寫進歌詞，好皮啊?！鄙蛐切裥Φ?。

    “你們李老師說，歌詞是一個人想說的話。這首歌詞，來自你們的日常吐槽?！蔽一卮?，就著剛才的節奏搖擺。

    “不，我們沒有那么愛吃甜食！”云翔義正嚴辭地說，“不要棉花糖！”

    “喂！我每周買回來的甜食可不是我一個人吃光的！”我眨眨眼睛。

    “那不是沒得選嘛！”沈星旭跟著嚎。

    “臭小子們！良心！”我也跟著嚷嚷。

    “可是，這個要什么風格呢？明顯不適搖滾?！碧A倫上下瞅，終于提出問題。

    “我有一個想法……”

    我說完，四個人互相看看。

    “那就來試試！”

    第一周周末，我們磨出雛形。

    第二周周末，編曲大致成型，我們都很滿意，然后開始發愁錄音問題。

    邢露和馮純被我拉到辦公室，我們特意排練一遍，兩個人表情都很怪。

    馮純：“歌詞像兒歌，嗯……編曲水平比你之前那個要好，應該是小朋友們的功勞?！?/br>
    邢露：“NU　DISCO加FUNK，你以為你是Bruno　Mars呢？你當我不知道現在流行的是電子音樂嗎，你那么喜歡考古嗎，要不要給你買把洛陽鏟啊?！?/br>
    我只差跪下了：“行不行都這首了，沒時間了?！?/br>
    邢露哦一聲：“因為Peak9比圣誕節提前5天發歌？”

    “跟Peak9有什么關系？”沈星旭問。

    “因為你眼前這個笨蛋跟你們李老師打賭，誰音源贏了就答應對方一件事?！毙下睹鏌o表情地說，“但愿我不會從還愿CP粉那里看到，你被李洹載搞得下不了床，雙腿走路都在打顫的動圖?！?/br>
    “……”我已經很久沒看過CP粉微博了，我撓撓頭，“不會的。洹載不是那種人?！?/br>
    “喔～”邢露微笑道，“那么，找一天去田敘那里錄音，預熱一周，跟Peak9發布吧?！?/br>
    于是，我們五個人抽一天去錄音，后期依舊靠田敘。

    歌曲上傳到音樂人后臺，等著一周預熱期，每一天都令人煎熬。

    既害怕沒人聽，又害怕比不過。這其中是巨大的鴻溝。像對聽眾的討好，也像對市場的試探。

    哎，也是沒什么辦法。

    我每天“產后抑郁”，坐臥不安，一會兒刷Peak9新曲消息，一會兒看的實時收聽——依舊是10萬左右，維持在相當穩定的水準上。

    很感謝這些人對我的認同，也想要被更多人喜歡。

    吳樾啊，你的名字是貪婪。

    我打開微信，刷朋友圈，給在劇組的安然挨個點贊，刷著刷著，就看到了洹載。

    【李洹載：最后的編曲結束?！颗鋱D是錄音棚，桌子上有零散的樂譜。

    人啊，閑下來，就會忍不住犯賤。

    我抱著巨大的好奇心，看著露出一半的樂譜，開始猜會是什么風格。慢歌？快歌？主題是歌頌生活，還是歌頌愛情？那段音樂是什么類型？

    想著想著，手機握在手里，沒留神手一滑，點進去聊天界面，甚至拍了拍洹載的頭像。

    ……

    我看著上一次對話日期遠在半年前，看著那條令我尷尬到下水道的動態，試圖撤回。

    【我拍了拍洹載】下面，立刻出現又一條【我拍了拍洹載】。

    “……”

    我一時對自己的低能和蠢感到無言。我安慰著自己，洹載一定沒看到，解釋一句手滑就可以了。沒成想我剛要打字的時候，洹載的名字突然變成“對方打字中……”，停留沒多久，立刻恢復我給他的備注：洹載。

    等等，是我眼花了嗎？

    正當我自我懷疑的時候，名字再次變為狀態欄“對方打字中……”，這一次停留的時間稍微長了點，有好幾秒，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洹載在打字？

    他有話要對我說？在半年沒有私聊過、上個月見到我還是愛答不理的情況下？

    他會說什么？

    思路奇異地飄遠，我敲自己腦門，回復冷靜。

    不對，就算他想對我說什么，也是在我按了這個愚蠢狀態下的回復吧。

    于是我先發制人：“不好意思，拍錯人了?！?/br>
    我總不能說我是手滑，這幾率比點錯頭像還低。

    狀態欄閃爍一下，再次恢復原狀。洹載還是什么都沒說。

    我忽然想起，當時表白，他發給我的99條微信。而再往上看，我們的對話，還停留在熱戀時，洹載對我說的“您撥叫的用戶營養不良”。如果不看那一兩句我單方面的sao擾，聊天記錄，就好像我們從未分手過。

    不理我。

    男人你很行啊，看我晚宴喝醉了，追到洗手間照顧我，完事電視臺見面又翻臉不認人，你很會啊。

    噢，我還摸過他那里，兩次，第二次還是乘人之危，強制摸上去的。

    我被親過三次，有一次被啃脖子，你可真會揩油啊李洹載。

    我還欠你一次。

    你就不要回復我，最好把我拉黑刪除，不然我簡直不知道為什么要留著你的微信，為了看你跟你女朋友秀恩愛嗎，結婚要我的份子錢嗎，想都不要想。

    我抱著手機越想越氣，越氣越想，最后決定，干脆我也刷99條。

    “男人，有本事你就把骨氣堅持到底，憋死你也不要回我?！蔽亦洁熘?。

    于是我開始了對他的刷屏。

    “歌我上傳了，跟你同天發布，怎么樣，怕了嗎？

    “我今天吃了豬rou燉粉條，草莓很好吃，邢露喜歡喝果汁，馮純前幾天去補牙，牙醫叫他保護牙齒，戒可樂了，我也陪著他戒。

    “田敘是不是很好賭，見他十回有八回在打麻將的路上。很好奇，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沈星旭他們幾個準備期末考試去了，不知道能不能一起打歌。也不對，我的歌說不定都去不了打歌節目。

    “Amanda好漂亮，她女朋友也好漂亮。你說音樂和同性戀有什么因果關系嗎？第一次見到她和她女朋友的合影，好意外，但又覺得很合理。這種感覺好怪。

    “代言升級了？你穿西裝真好看。

    “不過，你穿什么都很好看。

    “看到你代言了戒指。果然學音樂的人，手都很漂亮，你戴什么都漂亮。

    “我最近常常想你。

    “因為我怕輸。

    “雖然輸給你不算丟人。

    “有女朋友了怎么不見你曬合影？對女孩子好一點，溫柔一點，也要給她們安全感。

    “如果你結婚了，我該給你多少份子錢??？會比我先結婚吧？生孩子？嗯，我要在那之前刪除你，看不到就不會虧錢。

    “感情其實是一種能力吧。我好像沒有愛別人的能力。所以我會祝福你，跟你愛的人永遠在一起。

    “我的上一首歌，歌詞你就隨便看看吧，不要認真。

    “我確實到今天都沒聽你的專輯，哈哈，那么多歌頌者，不差我一個吧?！?/br>
    我打字打到手指發酸，眼睛居然也跟著酸澀起來。我數了數發出數量，離99條還很遠。于是在發歌前的一周，只要我想起來什么，就立刻打字發過去。終于在發歌當天，以“加油”結束。

    原來，無論是九十九朵玫瑰，還是不要錢的九十九條消息，都需要大量的時間去做。

    而做到之前，腦海里又要盤旋多久呢。

    他一直都沒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