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統一安排的套間包含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原本我和馮純分別住在臥室，洹載入駐，我跟馮純就擠在一處。

    凌晨兩點我被馮純一拳砸醒的時候，我深刻地體會到什么叫有錢真好，比如租酒店超大套房三個月不發怵，就是我現在最迫切的夢想。

    馮純鼾聲如雷，呈雛鷹起飛狀睡姿占掉大半個床，完全不省人事。連我搬他胳膊都沒一丁點反應。

    第一次見他累成這樣。

    我進比賽，他挑后援，商務邀約之類涉及法律合同的事件特多，還要兼顧后援會對接工作，連續幾天睡眠時間少于5小時也是有的。

    我的投票從初始88位逐漸上升到9位的時候，他開心得像個孩子。決賽夜我沒能出道，他非常遺憾，卻反過來安慰我以后的路還長。

    被憤怒粉絲爆出我跟簡兮的出道合約，我才告知他內幕，他只問我“你后不后悔”，全然接受我的一切選擇，默默善后：粉頭出走，后援會體系崩盤，代言撤回邀約，他樁樁件件處理妥當，一句抱怨都沒有。

    “你為什么想做偶像？”

    “小時候給喜歡的歌手投票，長大以后恰好有這個機會，就產生了嘗試的想法?！?/br>
    這是我對觀眾說的。

    “人生很無聊，找點事做?！?/br>
    這是我對馮純說的。

    那天馮純前腳被女朋友甩，后腳就看到女朋友跟學校內某富二代上跑車。他拉我喝酒買醉，我說出參加的想法。

    馮純問：“你一點勝算都沒有，第一輪就打道回府怎么辦？”

    “難道情況還會比現在更糟？”我指指他，“底層人士”，再指指自己，“loser?！?/br>
    馮純放聲大笑，笑到最后哭了。

    “人生這么無聊，行不行都來玩吧，成功了一起賺錢，輸了一起從頭再來，你覺得呢?！?/br>
    馮純用袖子擦眼淚，擦完眼淚擦鼻子：“行，說定了?！?/br>
    現在，我沒有助理，馮純跑對外洽談盯商務合作，還要注意我的飲食起居，更試圖抓新人進公司，實在辛苦。我卻什么都沒做，電視劇沒開機，背臺詞，混日子，cp宣傳還給他找了一堆事。也不知道他論文交沒交。

    還是讓他好好休息，我明天去二手市場找單人折疊床解決睡覺問題。

    我抱著被子下地，打算去客廳沙發對付一晚上。摸到手機，用屏幕微弱的光照路，悄悄鉆出臥室。

    客廳果然沒人，另一個臥室門緊鎖。想想洹載留下信息是半夜，趕路到這，又不知道從哪搞來應援車，也該筋疲力盡，這會兒睡熟了吧。

    我躺在沙發上，腿蜷起來勉強能睡。找個不太別扭的姿勢，我閉了閉眼，毫無睡意。手機嗡地震動，我徹底睜開眼睛。

    系統：你關注的樾媽更新了一個視頻。

    合約讓我丟了一批愿意砸錢的死忠粉，卻讓我看到cp粉的存在。樾媽是其中最大的那個粉頭，熱衷all樾，文筆一流，腦洞一流……車開得也一流。

    起初有點迷惑，隨著看文數量增多，我甚至開始用小號偷偷追更?？此P下的我又有什么新冒險或者漂移現場，是我無人知曉的快樂。

    幾百篇文、視頻、歌曲看下來，通過男男愛情動作文掃盲同性姿勢，我居然還沒彎，大概是真的直。

    誒，莫名欣慰。

    我悄悄點開視頻，，音符緩慢流淌，今天的故事主角是洹載跟我……行，動作挺快的。

    自我介紹視頻，節目本體，花絮采訪，番外劇場，原來我跟洹載有過這么多交集。

    說實在的，我跟他畢竟同宿舍，成天分床共枕的，有點什么實在正常。

    等會兒，“有點兒什么”聽起來好微妙，我換個措辭，舉止親密，嗯。

    peak9入選成員我都服氣，不是說假。他們提到出道，每個人眼里都有光。

    跟我這種碰瓷行為完全不同。一日有一日的進益，在舞臺上爆發出璀璨奪目的瞬間，最終化為引領他人的光芒，無論何時想起來都能振作精神。這是愛豆存在的意義。

    我明白愛豆職業，行為舉止再規矩，只是裝模作樣，永遠追不上把它們化作信念的人。這樣的人，我只能仰望。

    洹載對我而言就是這樣的存在。不斷伸出援手，鼓勵他，幫助他，是為了看他最后能走到哪里……而不是，讓他栽在我手里，毀滅所有可能性的。

    說到底，大概都是我的錯。洹載是談過女朋友的。什么時候變這樣的？我為什么一點都沒發覺呢？

    “少年一瞬動心就永遠動心”，剪輯居然是概念舞臺ending，洹載走神被我提醒的一幕。

    節目播出我一再確認洹載愣神沒出事故，洹載也因為這個直拍人氣進到top3，堪稱完美。

    真是神人，居然能找到這個……

    一曲終，我翻著修仙黨評論感慨間，沒聽到身后細微的腳步聲。

    “怎么在這兒？”

    “…………”

    真人說話，在線嚇人。

    我動作僵硬關掉視頻，爬起來看到洹載。他穿著來時的衣服，似乎一直沒睡。我思忖兩秒打起哈哈：“睡不著，出來玩會兒手機?！?/br>
    “抱著被子玩手機嗎？”

    “哈哈……”為啥非要說破，我尷尬撓頭。

    月色靜靜地灑滿客廳，我看著地面，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如果視線也有重力，我是在100公斤級比賽現場能拿冠軍的水平。

    只聽一片靜謐中，他開口，聲音隱隱帶笑：“我人就在這，你卻在看cp視頻？”

    我斷然否認：“沒有?！?/br>
    “，十分鐘前發布，還愿主頁轉發超過200。你也在聽這首歌，真巧?！?/br>
    “…………”

    放外音不道德，吳樾你為什么忘記了這個，你還是形象優良的青年愛豆嗎。我狠狠自我批評，想挖坑就地入土。我為什么就記不住帶耳機呢，為什么呢。

    但更重要沒法解釋的事情是，我看我跟他的cp視頻，被抓現行了。這個認知宛若TNT瞬間炸崩意識閥門，面子被尷尬沖垮，還反復洗刷良知大壩。

    前腳拒絕人家，后腳偷偷看cp視頻是什么欲拒還迎的saocao作。如果電視劇這么演，主角這么造作，我會砸電視帶問候編劇全家。

    可我要怎么解釋現狀，看cp粉YY all自己又是什么腦回路，別問我，問就是我瘋了，竟然忘了故事結局被壓的都是我，被花式py的也是我，我到底為什么看得那么開心還特別關注了。

    出實情他會怎么想我？一個抖m傾向的神經病嗎……

    所以說為什么不老實睡覺呢？熬夜有什么不得不說的好處嗎？

    我試圖撿起碎了一地的節cao：“那個，其實，做這個視頻的人是我的大粉之一……”

    洹載走近沙發，胳膊肘往靠背上一搭，專注看著我，笑意還沒散去：“所以呢？”

    “……所以我就隨便那么一看，湊熱鬧，不是那個意思?！蔽宜涯c刮肚終于把話說完，不自覺地低下頭。

    可明明出柜的是他，我為什么要愧疚？

    洹載輕輕呼口氣，把話題終止：“好，我知道了?！?/br>
    氣氛奇怪地凝固起來，我有些窒息。

    我真的不能跟他同處一室了，情緒消化比應付戲精導演還難。我就該直接打地鋪，敲馮純竹杠，讓他愧疚一輩子好好為我服務，出來睡是圖什么。

    思及此，我抱上被子準備下地回房間：“我回去睡了，晚安?！?/br>
    “我睡不著?！变≥d突然說。

    “…………”我動作一頓。

    那怎么的我給你唱搖籃曲嗎？peak9大總攻是在對我撒嬌嗎？

    “剛剛被經紀人罵了，所以睡不著?！睙o視我的沉默，洹載接著說。

    我嘆口氣：“你是該清醒點，好好做前途無量的偶像。聚星永華經驗豐富資源多，你實力拿國內音樂大獎也不在話下，強強聯合幾年后聚星永華成臺柱子不是問題，別走錯路?！?/br>
    “有道理?！变≥d毫不在意，轉頭看向我，“你猜她為什么罵我？”

    “你做的這些事哪件不該被罵？”

    洹載笑了，語氣輕快卻讓我無比沉重：“我覺得我已經做得很好了。忍著感情不讓你困擾，忍著你違背誓言離開我，忍著你跟別人營業，忍了大半年……我本來以為我能堅持到最后，看你找到愛人，組建家庭……我本來以為我能這樣的?！?/br>
    “為什么不繼續忍下去呢?！笔种高o被子才能穩住聲線波動，我低聲說。

    “我前腳知道真實合約內容，后腳看到Jeffrey給你的情書，情緒就失控了?！变≥d自嘲著，“仔細想想，他跟你一丁點曖昧都無，結合簡兮的事只有營業一種解釋，是我太蠢。冷靜下來想跟你道歉，語音發出去一條，我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謊了……你讓我這么煎熬，我也想自私一點，讓你困擾。

    “我喜歡你，是只有你看不出來的事?！?/br>
    氣氛令人窒息。我摟緊被子才有力氣說一句“抱歉”，往房間門走去。腦海里幾個問題盤旋不去。

    他不能出柜，不然他的粉絲怎么辦？

    就算他出柜，對象也不能是我，他性格溫和長相英俊才華橫溢……沒道理另一半找成我這樣要什么沒什么的廢物，他值得更好的。

    對，是這樣。

    是不是母胎solo久了，老天爺過意不去才突然給我亂搭紅線，我真誠建議老天是時候收回去了。就算拉郎，對象不能是洹載，就算我要出柜，我堅決不做下面那個，因為在下面好像真的很疼來著。我不干。

    我胡思亂想著，在我身后的洹載突然開口：“你說做朋友就不躲我，那你躲我，說明你在動搖嗎？”

    我形容不來胸口堵著慌是什么情緒，最終出口的只有嘆息：“……洹載?！?/br>
    “我在?！?/br>
    “你喜歡我什么？”

    “全部?！?/br>
    “我換個問題，你什么時候喜歡上我的？”

    “還記得概念評價舞臺嗎？”

    “記得。因為消化不了，沒有追求一見鐘情的人的性感誘惑，我被罵過很多次拖后腿?！?/br>
    “還記得舞蹈老師讓你怎么找感覺嗎？”

    “……幻想你最愛的那個人就在面前，以上床為目的唱歌勾引她?！?/br>
    提起這個我就心里苦，沒有暗戀對象也沒談過戀愛是很丟人的事嗎。我脫口而出沒睡過的怎么辦，被笑好一通，事后當然沒剪進節目，但沒出一天這事就傳遍整個節目組，逢人看見我就露出迷之微笑。

    處男怎么了，處男吃你家大米了嗎，這世界不允許柏拉圖了嗎。馮純不也光談戀愛沒進行靈與rou的溝通嗎，誰比誰高貴了。

    “那時起，我就對你有反應了?！?/br>
    “……”

    那是八個月前的事了。意識到這個，鬼使神差地，我回頭看了眼他的腰腹，迅速群回頭。

    “你沒想錯?！变≥d苦笑，“每一次都想著你解決的，要我道歉嗎?！?/br>
    “……你沒必要說的?！?/br>
    告訴我我能怎樣啊大哥！

    我不會出柜的！

    要出柜也找別人不禍害你！

    但你得找個跟你一樣有才華人品好的！

    “我只想告訴你，朋友沒得做，你想躲就躲，我再也裝不來我不在乎你的一切了……給我一點回應吧?！?/br>
    洹載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決，我腦子卻嗡嗡直響。

    不應該這樣，不能這樣。

    但是為什么，我也說不出來。

    許久我積攢出力氣說句“晚安”，拉開房門躲進去。

    被子一半墊地面一半蓋身上，衣服卷成團墊在脖子底下，湊合能睡，我悄悄躺下。

    馮純呼嚕聲不再，影視城夜晚就顯得特別安靜。安靜得仿佛只有自己胸口的聲音。

    一下，兩下。紊亂，不停息。

    卻不知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