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位。

    徐制導演愣了一下，眉頭緊蹙。

    雖然唐子朝的經紀人一早就說過，唐子朝不會出演親密戲，文戲只能用替身或者借位，合同上也寫得清清楚楚?？稍谒哪恐?，唐子朝向來兢兢業業，這次拍的電影類型也是唐子朝從未涉足的領域，他以為自己可以說服他。

    唐子朝的臉色不像是能被說服的模樣。

    徐制導演不得不妥協。

    “行叭，不過借位太假了，待會給女主嘴上貼個卡片后期P掉可以嗎？”他問。

    唐子朝勉強點了下頭。

    燈光就位，攝影機就位，導演端著喇叭喊開始。

    唐子朝面前的女主頃刻淚來，面上三分痛楚三分隱忍三分絕望一分希冀：“我等了你十幾年，你給我的答案，竟是不辭而別嗎？阿源，我求你，你回頭看我一眼，哪怕只一眼，我是那么愛你，我從未刻意對你隱瞞任何事情，我不過是太自卑……”

    唐子朝：?。?！

    他當然背過劇本。

    但他只背了自己的臺詞，沒有背完女主的全部，只了解了個大概。

    唐子朝尤其動容，身體克制不住地微微發抖，恍惚間面前的女主就是他自己，他變成了盛世。忍不住捧起女主的臉龐，無措道：“不是這樣的，我，我只是……”

    原來的臺詞不是這樣，有整整兩句，他臨場改了一些。

    導演喊“咔”，讓演員不要動，飛快在女主嘴上拿雙面膠粘了張交通卡，再喊繼續。

    唐子朝不再言語，俯身吻上了交通卡。

    就好像他期盼盛世吻自己那樣吻著交通卡，滿懷熱烈卻又克制無比。

    一吻既畢，唐子朝沉痛道：“我愛你，我當然從未停止過愛你?！?/br>
    “咔！”

    徐導看著拍攝效果，對這個鏡頭滿意非常。

    “唐老師這眼神，真是絕了！完全拍出了我想要的感覺，這臺詞改得更是神來之筆?！彼f，“好了，一條過。大家辛苦了，先休息，下午再繼續?！?/br>
    扮演女主角的小花黃蕊蕊撕著嘴蜜上的雙面膠，誠心夸贊道：“唐老師好厲害啊，剛剛我幾乎真以為自己是你的戀人了呢?！?/br>
    唐子朝面癱臉：“謝謝?！?/br>
    黃蕊蕊：？

    她該說唐影帝的高冷名不虛傳么，剛下戲，瞬間就變了個人，這么無情的。

    她哪知道唐子朝心里的苦。

    唐子朝從陸子野手中接過手機。

    阿世依然沒有給他回電話。

    唐子朝不由悲從中來，惶恐非常。

    這么久，阿世應該考慮清楚了才對。他會不會真的不要他了……

    第五個小時，唐子朝回到酒店就趴在了桌子上。

    對他來說，沒有盛世的人生毫無意義。

    母親深愛著父親，她已決定下半生都留在荷葉洲守著父親的墓塚。

    他呢，沒有阿世，他該怎么辦？

    如果下一次見到阿世，阿世給他遞上一份離婚協議，他要如何自處？

    他等了盛世那么久，他不愿意強迫盛世，也不愿意離開他。

    唐子朝沒敢對盛世說，在他面前，他一直是自卑的。

    李清宸有句話戳到過他的痛處：他配不上盛世。

    他也認為自己配不上盛世，不止是物質上，更是精神上。

    那樣美好的阿世，美好得容不下一點污穢和邪惡。他這樣的心機吊，百般設計去哄騙得阿世喜歡上自己，如果阿世幡然醒悟，他多占有他一刻都是褻瀆。

    唐子朝的眼淚悄悄落下一滴。

    他拿起筆，開始寫遺書。

    “六月三十日，晴?！?/br>
    “今天阿世離家出走了，我很難受。我很想告訴他，我只是胡言亂語，那些話都不是我本意?！?/br>
    “可是我不愿意再撒謊了，那就是最真實的我?！?/br>
    “阿世，我愛你，我不知道我自己的感情有多深刻，我只知道，哪怕下一刻宇宙毀滅，我的每一個細胞，我rou|體和精神所有散開的分子原子電子光子，依然熾熱地愛著你?！?/br>
    “我無法承受你離開我，我寧愿看不到這一天?！?/br>
    “等我死后，所有的財產留給盛世，我希望他余生富足，每日歡喜?！?/br>
    “……”

    末了，唐子朝拿大拇指搓了搓臉上的黑粉，在簽名處按下手印。

    陸子野來給唐子朝送飯時，看到的就是一個平躺在床上，安靜等死的影帝。

    “唐老師，吃飯了?！?/br>
    “別叫我?！碧谱映疤撊酢钡?，“我快死了?！?/br>
    陸子野：？

    陸子野默默探了下唐子朝鼻息，呼吸順暢。又摸了摸他心口，心跳強健有力。

    饒是陸子野見慣了大風大浪，也禁不住嘴角一抽：“我能問一下，你的死因是什么嗎？”

    唐子朝閉著眼睛說道：“肝腸寸斷?！?/br>
    陸子野：……

    他是不懂文藝工作者的想象力有多豐富。

    唐老師這是在排練吧？嘴上說著不想接這戲，私底下還挺用心嘛。

    他只好把午飯放在桌上，順道就瞥到了唐子朝剛寫下的小作文

    。

    打頭倆字偌大而醒目。

    “遺書”。

    陸子野：！

    臥槽，唐老師來真的？！

    陸子野嚇得當時就給周淼淼打了電話：“盛世在不在？唐老師好像吃錯藥失心瘋了！”

    盛世趕到時，唐子朝還躺在他的小破床上，雙手規規矩矩地搭著小腹，動都沒動過，宛如一座古希臘美男子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