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逆風解意
第89章 逆風解意 床榻上人的額間發絲被冷汗粘連在面龐,他閉上眼睡去,因為施針之后氣虛力竭陷入稍有的困倦。 沈孝和為兄長蓋上薄被怕他著涼,見身后人亦是關切。 “那上官何時回來?”李春庭坐在床邊,看塌上人眉頭微蹙時的睡顏,倒是和其弟肖似若一人。 “說是去鄰島看宋星波的湯藥熬制如何,應是要一會?!鄙蛐⒑鸵嗍强孔诖策?,與李春庭相對而視,“妙靈,大哥的病這么多年都看不好,你也不用太牽記,上官先生若是沒有法子,也是正常?!?/br> 李春庭唇瓣微抿,眸神暗下,“我不明白,那清心訣不過是一門道家心法,怎會害得所修煉之人一生都難逃苦楚?!?/br> 沈孝和握住對方的手,輕聲寬慰道,“這個我們誰都不得而知,清心訣所帶來的心毒非尋常藥物可解,我與大哥還能活在世上已是慶幸萬分?!?/br> 李春庭別過頭,心中思緒紛亂,低聲道,“若是這門心法真的兇險萬分,李韶他又是怎么練成的?!闭f著他轉過頭看向沈孝和,“任語練得也是清心訣。他曾走火入魔心毒侵體,完全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所以,你大哥若是能將心毒根除,會變回什么樣子呢?” 沈孝和忍不住輕笑,他湊近著向對方耳語道,“變回什么樣子,都會牽念著cao弄你與你歡好,他永遠都不會忘了你?!?/br> 李春庭不由得給對方一副白眼,抓著沈孝和摸向自己面龐的手,“我初見孝青時,他盛氣凌人、桀驁不馴,可說是個十足的青城鳳雛?!?/br> 鳳雛二字令沈孝和頓時抓住了記憶中的片段,他思量起過往舊事,一瞬間了然,“真是天意作弄,你當年這么恨我竟然是因為大哥?!?/br> “難怪你在郡王府時完全想不起曾在青城見過我?!崩畲和o奈笑道,“誰知道你們根本不是一個人,江湖上只知青城公子沈孝和,哪里曉得不到十歲就武功超絕的青城少年,會變成這樣失智如幼童的情狀?!?/br> 沈孝和苦笑以對,見男人神色亦是懊悔,故意打趣地數落道,“妙靈劍你好狠的心,讓我在江湖上顏面盡失,還被編到戲文里被人取笑,說說,該如何償我這些冤情舊債?” 李春庭聞言拉過男人湊近道,“你要我如何還?”說罷親吻在沈孝和耳畔,耳語道,“等回到安青莊,你要我如何償還都可以?!?/br> 沈孝和心念一動,真想直接將李春庭抱住輕吻,他尚未伸出手就被男人先抱住,二人湊在一起,“別……大哥還睡著?!?/br> “不妨礙我親你?!崩畲和フf著送上唇瓣堵住男人話語,將男人齒間撬開,用靈巧舌尖掃弄而過,勾得男人與他相擁深吻起。 一吻纏綿難抵,沈孝和感覺自己險要被勾起欲念,狼狽地推開身前人站起身,用手背擦過嘴角水漬,眼神濕瑩地看向李春庭,“我去給大哥涼些清茶,一會兒叫他喝下?!?/br> 李春庭抿著笑意,沒有取笑男人,轉頭看向塌上安睡人,輕哼著替沈孝青將那煩擾發絲捋到一旁,見后者睡得深沉,便替他掩過被角,站起身向外走去。 沒有看到沈孝和的身影,李春庭便順著綠蔭向后院而去,還未走幾步,就聽到邵曲陽的一陣疾呼。 李春庭忙循聲快步跑去,只見得,在半個時辰前自己舞劍的地方,邵曲陽扶住那雙目緊閉的少年,眼神焦急地看向自己,“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遠遠聽到他像是在練功,沒有多在意,結果忽然聽到他痛叫一聲,來這一看,這小子就這幅樣子倒在地上?!鄙矍栂胍獙⑸倌攴銎?,卻眼見得少年嘴角溢出一抹深紅,他伸出手擦拭,竟是濃血凝結的顏色,“不好……這小子犯病了?!?/br> 李春庭忙一步上前扶住少年的手腕探息,他順勢摟過瘦弱的宋星波,急忙道,“上官去鄰島未歸,你趕緊把他叫回來……”說罷他將少年一把大橫抱起向內廳而去,“快去!這是練功導致的心脈逆行,他這身板根本受不住?!?/br> 邵曲陽依言忙跑向棧頭而去,他知道李春庭心里著實牽記這少年,自是也替他上心焦急。 李春庭一路上沒有看到沈孝和抑或是任語,也不知道方才那總在自己眼前的晃悠的二人此刻到哪去了。 他將少年放到內廳的矮榻上,撤去小桌讓少年平躺好,便試探著用上元心法送入少年經脈之中。 見少年因為外部真氣送入而痛苦地扭動身體,李春庭忙伸出袖子替少年擦去嘴角血跡,此刻只覺自己心間壓痛??,希望能替少年承受過這苦痛,“星波……可千萬死得比我還早。你是我救的第一個人,是我這輩子救回來的第一條命?!?/br> 李春庭見少年苦楚未曾有絲毫減少,他揭開少年衣衫,尋找上官華先前的針砭痕跡,一邊用起那曾在腦海中演練過近百遍的心法步驟,以快速運氣于丹田,讓一股足以清掃周身一切氣息的清寧之力滌蕩于自身一個周天,而后以指尖為砭針將內力順著男孩手臂的大陵xue、曲澤xue還有天泉xue以此送入,而后雙指為按,將周身氣力自宋星波手腕的太淵xue盡數送入。 此刻,心中的焦急讓李春庭徹底拋下那心底的后怕和顧慮,他心中所想的只是要救這少年,救回這條性命。就一如多年前,在那寒冬臘月的嬰兒塔里,他雙手凍得通紅近乎失去知覺,一個人在雪地中循著嬰兒的啼哭,將這還在襁褓中的小孩從那雪堆里挖出來,他解開衣衫把嬰孩裹在懷里一路帶回門派,讓守門的宋肖去找師傅李韶用真氣給這小孩渡氣救命,而他自己因為傷寒纏綿病榻月余。 隨著帶有清寧之力的真氣送出…… 果然,男孩的面色在數個呼吸之間有所好轉,他迷糊地想要睜開眼,而雙眼的沉重讓他無力做到,只感覺那股熟悉的清寧真氣送入他的經脈,不像是任師兄那樣必須以金針借力的調息,而是和韶真人一樣直接將內力送入,且毫不吝惜的氣息奔涌好像是要將自己周身經脈一并打通,讓他的心頭與四肢的刺痛一層層褪去。 終于,那心頭刀刺一樣的疼漸漸減少許多,宋星波睜開眼,就看到好幾個人圍著他站著,李大哥正坐在他身旁,一臉關切地看向自己,同樣關切的還有一旁站著的任師兄。 “李大哥……”宋星波躺在床上,看著對方按在自己手腕太淵xue的手,心中驚訝,眼神看向對方,見其面色蒼白異常,額頭一層薄汗,嘴角帶笑地望著自己。 任語關切地問詢著少年,見少年眼睛緊緊盯住李春庭,“星波?” 宋星波抬起手,他撩開衣袖,只見手臂上幾處xue道還留有指尖按壓紅印,太淵xue處的紅印還隱隱發燙,正是真氣入體的痕跡,他睜大眼看向李春庭,說話的聲音帶著訝異的顫抖,“李大哥你怎么也會清心訣,而且能跟韶真人一樣用內力為我壓下心脈異常,連任師兄都難以做到像你剛才那樣?!?/br> 李春庭抿住唇,無試過胸口的隱痛,只是笑笑。 “你從哪學到的清心訣?”任語一把拉住李春庭的手腕,急切追問道,“師父沒有教過你,我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心法。是從哪學會的?” 沈孝和本是,站在一步之外,聽到清心訣三字,他顧不上許多,直接上前質問地看向李春庭,“是大哥告訴你的心法?是還不是?李春庭……你不要命么?” 李春庭抬頭看向任語,見阿語此刻神色中帶著關切與擔憂,一如正責問著自己的沈孝和,都是近乎關心而亂,“任師弟是要怪我偷學還是怪我冒險?” 任語見李春庭看向自己抓向他的手,悻悻地松開,壓抑下心頭的慌亂與緊張,沉聲道,“我沒有責怪你?!?/br> 沈孝和聽動靜,知道門外邵曲陽已經將上官華帶回,他顧不上這二人的言語,走上前,猛得一把拉起李春庭,拽著男人往后院而去,“跟我走?!?/br> 李春庭被沈孝和用力抓著往后花園而去,忙反手拉住對方,“適才情況緊急,宋星波的病癥必須用清心訣壓制才有用,我就……” 沈孝和急切地打斷男人,斥責道:“你那好師弟不責怪你,我怪!李春庭,我還要罵你,你是瘋了嗎?我和孝青活生生兩個例子在你眼前,你怎么還敢用清心訣?” 李春庭被說得垂下眼,不好多辯駁,他拉起沈孝和的手,輕嘆一聲,感覺心頭那痛意越發明顯,忍下一樣,扯出一個笑,輕聲道,“你是怕我和你大哥一樣也變得心智失常么?” “我……你要是和大哥一樣那倒正好。我便再用上囚龍鎖一樣的玩意,把你圈在我的宅院里,不讓你再離開半步?!鄙蛐⒑唾€氣地說著,見男人毫不氣惱,只是乖笑著看向自己,“李春庭……不許再如此冒險!” “是,是……”李春庭安撫著說道,見沈孝和氣急難言,不愿再搭理自己,轉向沈孝青那處而去。 他見沈孝和離開,后退半步,撐在身后山石處,沉下呼吸想要讓體內的四竄氣力慢下,緩步走向花園小徑處,一邊走一邊試圖調戲壓下那陌生出現于體內的清寧之力,這氣力初時出現帶來一股子清新靜氣之感,只覺遍體舒暢若涼風微拂,可當與自己本有的真氣相碰時,便帶來陣陣心脈搏痛,叫他一時間難以吃力,必須要調息緩神。 李春庭坐在一塊平攤假山石上,以那青華和尚曾教過自己的無相決將氣力強行化入氣脈之中,自掌心而起一股子溫熱將方才的多番不適消減許多,他長吁一口氣,睜開眼就看到任語站在自己大石前望著自己。 “還是這么愛逞英雄,絲毫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比握Z走近一步,眉目間透出隱隱哀苦之色,嘴角努力上揚著想要笑出,“記得那年大雪壓山,師兄你救回小星波性命后,自己高燒不退,險些患上肺癆,我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你一個多月,總算讓你又能活蹦亂跳地繼續練劍……若是你現下又因為救他,患上難治的病癥或急病,該讓誰來照顧你呢?那沈孝和或是邵曲陽,又或是別的人……會將你顧好么?” 任語一番話說完,嘴角勾起的弧度只剩下苦笑,雙眸泛起血絲看向李春庭時,仍舊不自覺地想要傾訴出心中憂慮,“你被趕出天山時,亦是鋪天蓋地的漫天飛雪,還被師父廢去內力,只是穿著那一身金云袍就離開了上元宮。我擔心極,生怕你若是又和那年一樣被凍出病來,該讓誰來照顧你?” 李春庭走上前想要勸慰任語,可他對方此刻的話語與神情,比之方才種種都要讓他心緒紛亂。 丹田之處那強抑下的氣力,隨著他的呼吸急速竄于周身,眼前人神情中的哀苦,刺得他心頭窒痛,令他不忍不舍,更是不愿再看任語露出這樣強壓著痛苦的逞強模樣。 李春庭走近著看向任語,雖心中刺痛難當,仍舊露出溫潤如春風的暖人笑意,神情帶笑,透著幾分期許,“師弟……相信有來世么?” 任語聞言驚訝地看向李春庭,男人的神情帶著許久未見的暖意,心中酸楚更甚,反問道,“師兄你信么?” 李春庭未來得及開口,一陣眩暈襲來,忍著窒痛,衣袖擦過嘴角涌出的溫熱赤紅,脫力昏厥過去。 自半夜起風雨聲大作不停,積攢到清晨時分,屋檐下垂掛的蓄水鈴被雨水打得叮鈴作響,攪得人心緒不定。 房門打開著,幾個人坐在外廂房,各自都不說話,唯有少年宋星波一個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清茶,而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 等到那雨聲稍小一些,近婆娑之聲時,上官華松下袖子從內廂踱步而出,“你們怎么還在這?看到這么多人,我都覺得心煩……說實在話,我這地方小,諸位看病尚可,可若是都要借著看病或是其他在我這住下,是斷無可能?!?/br> “妙靈還睡著?”沈孝和剛開口問詢,就看到那人師弟直接快步沖進內廂房,忙跟上步子跟著去查看。 李春庭靠坐在床上閉目養神,聽到看到幾個人腳步緊湊地過來,啞聲道,“我沒事……就是身上疼?!?/br> 上官華的聲音遠遠從外廂房飄來,“既然沒事就早些回姑蘇去,對妙靈你上門診治,我不會多收診費?!?/br> “還請先生隨我去錢塘,奉上雙倍診費,勞您動身給李妙靈看病?!鄙蛐⒑托闹袪坑浿畲和プ蛉漳峭卵柝实那榫?,心中關切只想男人能快些好起來。 邵曲陽打量著李春庭的蒼白面色,真誠道,“上官先生不妨去我曲陽山莊再多住一會兒,之前那間院子一直收拾著?!?/br> 宋星河鉆進半個身子到內廂房看向那靠坐著的李春庭,湊近到男人身邊輕聲道,“李大哥,那孝青哥哥之前對沈大人責罵了好久,一個人跑到外邊生悶氣,我要不把他叫來看你?” “小星波你還是饒過我……”李春庭沉嘆一口氣,睜開眼看向少年,又無力地瞇起眼,“我連說話都費勁?!?/br> 宋星波見此,不由得擔憂道,“李大哥這樣,還是留下吧,等他好些了再回姑蘇城?” 上官華長吁一聲,抱怨道,“你們這些人要是都住在此,怕是要把我吃窮,既然一個兩個都要找我診病,還不如所有人都住到最有錢的青城鏢局去?!?/br> 沈孝和轉身看向上官華笑著應是,他幾步走出,應承道,“我這就去安排船只車馬,撐著天色還早,請先生一起動身隨我去錢塘?!?/br> 上官華擺擺手,隨便沈孝和安排,他走到外邊找隨從吩咐幾句,便走回房去。 不過一個時辰,青城的船只便??吭诤u旁,曲陽山莊來的隨從牽引過其余船只,恭敬迎上官華從碼頭上走過,宋星波和上官華走在一道,手里拿著隨身包裹,對即將到來的錢塘之行頗有些期待。 而院內正廳,邵曲陽看著沈孝青突然和李春庭置氣的模樣不由得好笑,“你二人有氣回錢塘再生,或者回岸上去再生氣也行,船只已引在岸邊,趁著風雨未來,快些回去的好?!?/br> 任語站在一旁,見李春庭面色煞白,關切問道,“師兄時不時哪里不舒服,我看你方才從里屋走出來已是變了神色?!?/br> 李春庭抿著唇,他本就渾身發疼,沈孝青因被親弟責罵就想找他撒嬌,實在是招架不住推拒,誰知這小孩還生起氣來,“沈孝青……你現在上船去,不然回了錢塘,也休想再碰我一下?!?/br> “六郎我……你別真的生氣啊……我不是有意?!鄙蛐⑶嗫蠢畲和コ饬R的神色,只能聽話跟著隨從上船去。 沈孝和見沈孝青能聽話也是松下一口氣,“快些動身吧?!?/br> 邵曲陽走近察看李春庭面色,俯下身,極輕聲問道,“你是不是痛到走不動?” 李春庭沒有說話,默然點頭承認。 邵曲陽了然,直接俯身伸手,仗著肩寬臂硬,輕松將李春庭從椅子上打橫抱起,“你早說,我抱你上船,一直把你抱到安青莊都行?!?/br> 另外二人自是也有力氣抱李春庭的,但他們都沒想到這位邵莊主會這么不避嫌,直接就上手把人給打橫抱起,一連串動作行云流水不帶絲毫滯阻,像是早已做過數遍。 “我挺沉的?!崩畲和ケ鞠氡г?,但周身的脫力和痛楚讓他只能如女子一樣靠著邵曲陽的寬闊胸膛,像是情人依偎的姿勢一般,他無心去理會周遭,輕聲道,“有勞你走得穩些,能讓我瞇著眼睡會兒就更好?!?/br> 邵曲陽輕笑著抱著李春庭走到院外,湊近著男人耳語道,“我抱你那么多次,哪次不是穩穩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