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天羅地網
第28章·天羅地網 馬車內香韻浮動,布簾撩起一條縫,一雙細長丹鳳眼往窗外四處打量,“津州府附近鎮子的江湖人士不少呀……” “你這熏香味道太大……把簾子撩開?!崩畲和マD了個身,背對著女子繼續睡去,“你要是閑得慌,就出去趕車,讓鄭云生進來。 馬車內四角都掛著銀刻的香薰球,里面燃著小塊香料,飄出縷縷細煙,散在車廂中,熏得李春庭感覺滿鼻子滿嘴都是這氣味。 “心疼他這些日子里把你伺候得太好?”連翹將車簾撩起一角透氣,伸手推著李春庭睜眼,“我下個單子是在京城,一會兒找個驛站把馬車換成馬匹,我們騎馬趁著天沒黑應該能摸到京城?!?/br> 李春庭疑惑地坐起身,“你何時又接了一單?” “早上到津州,在四角鎮買糕點的時候?!边B翹從袖子里掏出兩根小金條,塞到李春庭手上,“你們不是正好要去京城么?我順便就接了?!?/br> “順便?”李春庭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女子,他拿過金條塞到懷里,“連翹姑娘,你出去買糕點給我們帶了倆rou包,這叫順便,在買糕點的時候應承了去京城殺人的活,這不叫順便?!?/br> 鄭云生將書本塞進包袱,用余光瞧著男子和人交談的樣子,“你們說了什么?為何六郎那么生氣?” 連翹輕撫身前棕色高馬的額頭,一邊安撫一邊拿出吃剩的糕點喂著馬吃下,“說我要去京城的事?!?/br> “去京城做什么?”鄭云生牽起馬從馬廄總走出,他睫毛撲閃雙眸‘嘚吧嘚吧’地眨著,和身旁那溫順動物的眼睛何其相似,“連翹姑娘要去找人么?” “我是去殺人的?!边B翹輕松說完,就見書生用不可思議的驚懼眼神看向自己,“別大驚小怪,本姑娘就是干這檔子事的……誒我們把錢都付了,六郎怎么還不走?在那杵著做什么?” 說著,牽馬上前知會…… 李春庭回過頭示意女子噤聲,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個青衣男子和驛站老板正在說話。 ‘勞煩劉掌柜留意,我家公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這幾日里,青城地界都翻了個底朝天,現下全國各地的青城鏢局都接到指令,我明日就派弟兄到你這驛站守著,查看是否有可疑人從青城來此?!?/br> ‘聽聞之前青城巨富遭人刺殺而死,沈公子為救友人受傷,莫不是同一批人?’ ‘吾等也不知,孝和公子被那群黑衣人擄走前,好像已查出些頭緒……只可惜,那天跟著公子的幾個心腹侍衛全部被殺,難以查證?!?/br> ‘那群黑衣人真是膽大包天,敢闖入沈家別院劫人……沈家仁義,每年青城鏢局照拂我多少生意,劉某自當盡力?!?/br> 李春庭默不作聲地與連翹四目相對,二人見鄭云生走來,二話不說就拉著一起上馬離開。 鄭云生弄不明白這二人唱的哪出,只得也飛身上馬,沒等坐正就策馬揚鞭追上去。 “對天發誓,絕不是我們的人所為?!边B翹策馬與李春庭并行,“我們向來都是單兵出手,不搭伙?!?/br> “你口中的‘我們’究竟是些什么人?”李春庭顧不上身后二人的追趕,揚鞭奔出城門。 艷麗花萼交輝相印于溫室之內,暗香浮動,薄衫人握著水瓢的手指指節分明,細而有力,他挽過耳邊黑發,小心地將溫水澆在花盆中。 “這溫室熱,若是不穿的跟我一樣,不會兒就會大汗淋漓?!彼沉搜凵砗蟀岩律澜忾_,坐在榻上猛喝水的高大男子,“我這邊澆完花就出去,表哥你不妨去外邊等我?!?/br> 高大男子將外袍脫下,解開罩衫,只剩一件單衣,他靠在矮榻上看著薄衫澆花人,“阿哲,你什么時候能澆完?” “一盞茶工夫足矣?!睗不ㄈ思氈碌夭榭粗鴰字瓴杌?。 高大男子眉毛微擰,“上官哲,你一個堂堂鳳陽郡王,自己親自澆花,真有閑情逸致?!?/br> 這位鳳陽郡王眼睛也沒抬,“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曲陽山莊莊主,跨三個州府給我一個小郡王送酒,也是閑得慌?!?/br> “表弟你生日,我怎可不親自道賀?”邵曲陽站起身,扯起衣袖給自己扇風,“往年過年都是我回京城到定遠侯府,陪著姑父姑母一起過年,今年錯過了,正好借著你生辰聚聚?!?/br> “你倒是客氣。楚云身懷有孕,你已成家立業,陪自己娘子在江南過年,我爹不會怪你?!鄙瞎僬馨阉胺藕?,“我最近有事要做,不能陪你游玩作樂?!?/br> “你不提那女子還好,一提我就……”邵曲陽拂袖轉身,氣不打一處來,“她在外邊偷人,我都不知她肚子里到底是我們邵家的種,還是那野男人的?!?/br> “我說你好大的興致,跑那么老遠來京城送酒。原來是這個原因?!鄙瞎僬芗毺舻难垌爸S著,他穿起衣衫準備向外走去,“既然邵莊主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幫我還有做點事……” “說清楚,是幫你還是幫七皇子?”邵曲陽跟著穿上衣袍,一同走出。 “都有?!鄙瞎僬苄σ鉁\淺,領著邵曲陽往后花園走去,言語間好似話家常般自然,“七皇子在外游玩時,尋到一妙人,心下喜歡得緊,就下重手將那人從錦州地界給擄到京城來??蓻]想到……出了點岔子?!闭f著舉起手指向坐著在湖邊樓閣,正百無聊賴看風景的俊俏郎君,“就是那人?!?/br> 京師汴河一畔,燈火璀璨,樓宇聳立,五步見閣,十步見樓,亭臺遍立?;ù2刺?,鶯燕之聲醉人心神……好一番喧鬧又繁華的夜市之景。 李春庭站在河畔最高的花樓前愣了神。 “這位公子一個人?”頭戴珠翠,面帶脂粉的女子以團扇遮臉,嬌滴滴地問道。 李春庭回過神笑著應是,摟過女子的腰肢,晃悠悠地走上樓,“多年未來,未曾想這萬春樓如今都造到四五層樓的高,頗有摘星之勢,你們這的主事還是蘇青荷那位jiejie?” 脂粉香與各色熏香酒香的味道混合著彌漫在空氣,李春庭推開窗看向遠處燈火,朦朧間,好似星火燃城。 “公子先用些酒菜,我們蘇掌柜一會兒就來?!迸幼谧琅?,看向男人俊朗側顏,心里頭期盼著,這等欣賞美色的時間能長些,“公子,不妨和奴家說說,您和蘇掌柜是如何相識的?!?/br> “這位小娘子,你的問題可真多?!崩畲和テ^身,靠在窗邊,眼見門正被緩緩推開,“說了也無妨……多年前,我就是從這個萬春樓,被人贖走的?!?/br> “你是……?”盈盈走入屋中的女子,靈動圓眼思索地打量著,一身霓裳在滿屋燭火下熠熠生輝,“六郎?” “蘇jiejie好,看來還沒把我忘了。燕娘現在在何處?”李春庭站直身子,帶著祈求看向蘇青荷,“十幾年未曾相見,要是她還在萬春樓,我想見見她?!?/br> “沒想到,當年跟在燕meimei身后咿咿呀呀學戲的娃娃,現下變成了這般俊朗無雙英氣郎君?!碧K清荷揮手示意女子出去,轉而關上門望著李春庭,“可惜,燕娘福薄命短,不能看到你現在的模樣了?!?/br> 木門推開吱呀作響,男人提著燈走進庭院,看著那枝干參天枯木冒芽的老樹,“這杏樹竟然還在……”走近前,把屋門推開,揚起一陣灰塵。 “六郎你真要住這?”蘇青荷以袖掩鼻,揮動過眼前飛散的灰土,“萬春樓今時不同往日,有的是讓你住的好地方?!?/br> 李春庭看著屋內擺設,一如十幾年前,“定遠將軍為何要害她?” “追究這些做什么?燕娘是自盡而死……”蘇青荷拿過燈盞,將屋內點亮,“逼死的她上官良現是定遠侯了……當年,也不過是個監刑司御史,改朝換代,現如今都封侯了?!?/br> “我問你,上官良為何要害燕娘?”李春庭拿過燈盞,湊近看向蘇青荷,“我雖是萬春樓的人,可……是燕娘她教我唱戲,給我吃穿,讓我不至餓死街頭。這其中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蘇青荷眼神中帶著勸誡,“人都死了十多年,說這些還有什么用?這上官良現如今是身有戰功的定遠侯,皇帝的親舅舅,太子爺遇到他都要喊一聲舅父。我們是什么?他們手一捏,就能死得悄無聲息的螻蟻。難道你還要報仇不成?” 李春庭默然而視,不甘的神色寫在眸中。 “上官良原要找的不是她,而是當年賣身于萬春樓,名叫殊靈兒的胡姬,她曾是名滿京城的舞姬,后來遇上位一擲千金的江湖中人將她贖身帶走。這胡姬是個心善的,在萬春樓那會兒頂喜歡收養接濟流浪兒,贖身離開時,也都將那些收養的娃兒遣散。這上官良,不知是哪得來的消息,說殊靈兒收養的孩子里有一個女娃,是前朝太子的遺脈?!碧K青荷捏著李春庭的手,好聲好氣地說,“燕娘也是命不好,她和這胡姬是結義金蘭,上官良自然就找上她,把她抓到將軍府里,拷問她那女孩的下落……最后她挨不過拷打,就自盡了?!?/br> “前朝太子的血脈?”李春庭聽到后面這些話,頓時將師父李韶說的那些話串起來了。 第二件事,找到曾和自己一同生活在萬春樓的女孩,送回天山。 李春庭當時還以為,師父李韶要找的是他自己的女兒。 -- “簡單,上官兄以自己為餌,不就成了?”貌若潘郎的男子,抬起茶壺,將三個杯子倒至半滿。 上官哲端起茶杯,打量著說話人認真的神色,“我還未滿二十三,不嫌命長?!?/br> “這也簡單,那就找個你覺得命太長的人?!币慌缘纳矍柲闷鸩璞蛄丝?。 “只可惜聚合會不殺皇族?!鄙瞎僬苡挠恼f著。 “禍從口出?!鄙矍柦o上官哲倒上滿杯茶,“和侍衛這會兒就到,讓他一起?”眼睛掃著另一位正低頭喝茶的男人,“阿哲,我看他胸有成竹,想必心中已有一番對策?!?/br> 上官哲嘴角扯出一抹弧度,皮笑rou不笑,“當初若是和侍衛親自出馬,也不至于有這些事?!?/br> -- 陳舊的庭院收拾一新,煦陽灑落,樹梢上點點綠痕,似是春意報曉。 困倦的男人從屋中走出,從水缸里舀一瓢水就往臉上撲,冰冷的水打在臉上,讓人瞬間清醒,突然發現在院子里不知何時站著一位鵝黃裙裝的女子。 “不知廉恥……”女子眼睛瞟著那衣衫不整,滿臉水珠的陌生男子,“長得倒是還行,濃眉大眼,個子挺高,但比起鄭云生的氣韻,也差太多?!?/br> “姑娘,我們認識么?”男子攏起衣衫遮住裸露肌膚,胸膛點點紅印在此刻分外顯眼。 連翹氣鼓鼓地瞪了男人眼,轉身走進屋內…… “那書生進了考場,你就找人風流快活?” 李春庭窩在被子里,翻過身繼續睡。 “你這男人……怎么這般水性楊花!” 睡意正濃的男人撐起身,揉眼看向眼前那抹鵝黃,“他自己上門的?!?/br> 經過和鄭云生快一個月的身體磨合,他已逐漸能夠掌握運氣法門,可以在夜色降臨時cao控體內的無名之力,不似之前那樣痛苦折磨,即便有欲念起,也能通過調息壓制。 而昨晚,他方才調息完,那喝多了的男人就一個勁砸著院門,滿嘴葷話地發酒瘋。 一開門,那身姿偉岸的男人就跟個餓狼似的撲上身,正攢著欲念無處發的李春庭,索性就把男人帶到床上去消火了。 李春庭思及此,就看見那男人正躡手躡腳地進屋撿地上衣服,大方坐起身,“不打個招呼就走么?” “……”男人一張俊臉染上幾分紅暈,他整好衣衫,穿上深色的外袍,是一身官服。 連翹的細長鳳眼上下反復打量,“你是捕快?” “是捕頭?!蹦腥松锨皬睦畲和ナ掷锬醚鼛?,扯著幾分力道,才讓男人松開手,他系好腰帶,見那二人打量著自己等后話,忍著心中怪異繼續開口,“昨兒是我升遷賀宴,不知怎得喝多,就到這院子來了?!?/br> “你相好的叫春兒?”李春庭套了件袍子起身,將掉落床腳的玉佩撿起放到男人手里,“沒別的事就快走?!币娔腥擞迷幃惖难凵翊蛄恐约?,只得系好衣衫,正色道,“我不是這的郎倌,不用給我錢?!?/br>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br> “有完沒完?倆大男人磨磨唧唧。沒見到這里站著一姑娘么?還要當我面聊房事?” 男人還欲再言,被鵝黃少女粗魯地向外推出…… “你這么著急轟人做什么?這男人倒是有趣,床上什么花樣都玩,下了床就一副羞怯模樣?!崩畲和タ戳搜坳P上的院門,轉過身開始舀水擦身。 “京城昨晚剛死了當官的,想他身為捕頭這早上必有公干,還是不耽誤時間為好?!边B翹竄到一旁,視線避開男人的赤裸身軀。 李春庭放下水瓢看向女子,“你殺的?” 女子笑而應是,“新接了一個活,要找你幫個小忙?!?/br> “誒,別走??!事成后黃金千兩分你一半?!边B翹攔住男子去路,“上官元,定遠侯的大兒子,平時在宮中任閑差,幾乎不回府邸……明晚定遠侯小兒子生辰,在定遠侯府,有萬春樓、花月樓還有千秋坊三家的歌舞伎去助興,上官元這做哥哥的定會到場?!?/br> 李春庭面無表情扯開女子抱在腰上的手,“又要我唱戲?” “用不著?!边B翹從懷里掏出一個古怪面具,套到李春庭臉上,“儺戲劍舞……你手到擒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