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時候我被同桌塞過一本漫畫，封面是一黑一白兩個膚色的男人，那會兒的我對耽美這東西知之甚少，翻開后，才知道這本書的性向是描寫的兩個男人。

    那個故事其實我現在已經不記得了，畢竟那會兒距離現在也過了快十年，可里面有一個場景我記憶猶新，那就是白皮膚的男人在貧民窟里重逢了生活所迫賣身的黑皮膚的男人，高興地上去想問他是不是他，可是黑皮膚的男人卻異?？只诺厮﹂_了對方的手，然后捂著臉跪在地上，錯亂無章地說著：“不要叫那個名字，我不是他，我不是?！?/br>
    我不是他，我不是。

    我在被陳駿叫“哥”的夜晚又夢到這個片段，夢里還矯情地為他們布置了一場雪景。曾經的我看完那本漫畫后只朦朧地對這個場景感到熟悉且難受，可這會兒，福至心靈，我總算是明白了這里面彎彎繞繞的感情。

    因為我現在就是那個黑皮膚的男人，他不敢承認的名字是我不敢承認的那聲“哥”，畢竟那里面承載的感情太過美好，美好得就像泥濘沼澤里開出的雪蓮。

    我們看到了，感受到了，卻不能擁有，因為它真的很燙，燙到想起來就是分筋錯骨的痛，燙到讓人碰一下都要被焚燒殆盡，然后靈魂還要在虛無的空間里透過灰燼看到曾經的自己，再受一次折磨，這是對我這樣的人最殘忍的事情。

    因為我們不配。

    陳駿來店里的次數開始減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問話。我和他在店外的聯系真的就只有手機里存著的那串冰冷的數字，他從不給我打電話，我也沒有。并不是不想打，而是不敢，也不知道說什么，末了，也只能在每個他不來的夜晚盯著那串數字發呆，然后惴惴不安地等待天明。

    “你瘦了很多，陳輝?！边@是某天夜里陸子岑和我說的話，那會兒我們正坐在吧臺邊上喝酒，調酒師是難得會出現的二老板沐森，遠處的舞池是一群看不清臉的群魔亂舞的人，我和他肩靠肩坐著，面前都是一杯色彩亮麗的雞尾酒。

    “你有好好吃飯么？”陸子岑抿著酒水問我，漂亮的眼里波光流轉。自上次那通不算愉快的電話后這是我們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關心我，還在心里糾結該怎么回答，他卻沒給我思考的機會，拿起酒杯里的櫻桃送進嘴里，邊嚼著果rou，邊又說道：“我聽藍姐說你最近都住在酒吧？怎么了，為什么不回去住，我記得你很寶貴那個房子來著，還是說佟明又去干什么讓你生氣的事了？”

    “……”我，“沒，我很久沒看到他了，最近不怎么想回家而已，怎么了，我不能住這里嗎？”

    陸子岑把果核吐掉，勾著唇又嘬了一口酒，酒吧里的轟鳴讓人聽不清聲音，但他的我卻聽得很清楚：“嗯？沒啊，隨便你住，我是無所謂，我只是突然想起來上次那通電話罷了?！?/br>
    “……”

    “你喜歡那個人吧？”陸子岑篤定地說道，聲音清晰得讓人覺得刺耳，讓我瞬間僵攥緊了酒杯，“還是很喜歡的那種，是不是？”

    “……”我，“你問這個做什么？和你有關系嗎？”這語氣真的有些嗆，出口的瞬間我就開始后悔，陸子岑側頭看我的時候我都做好被他罵的準備了，可是他沒有，只用那雙桃花眼盯著我看，驀地，勾出個笑，然后把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和我確實沒關系，”陸子岑從椅子上下來，居高臨下地看我，語氣有些涼，“我只是覺得你可憐?！?/br>
    “畢竟你什么樣的人我和藍燦最清楚，偽善還膽小。那個經常來找你的小男孩兒是A中的學生吧，我上回在去接我弟的路上碰到過，”陸子岑從旁邊拿起一瓶酒倒進我杯里，滿了，撤下，靠到我耳邊，“你喜歡他，卻又顧忌人是學生，裝聾作啞地接待，人來的次數變少了你又這樣?！?/br>
    “陳輝，你可真是偽善?！?/br>
    我沒再回他，只盯著手里的高腳杯，里面碧藍色的酒水看著漂亮又甜美，我閉上眼深吸口氣，片刻后，把那杯酒給喝光。

    陸子岑說得沒錯，我就是個偽善的縮頭烏龜，我不斷在心里提醒自己陳駿應該回歸正常的生活、不該再和我糾纏，可我真沒那么高尚，我只是個能把自己偽裝成正常人的小人。

    陳駿每個不來的夜晚我都害怕他就這么不再出現，可又希望他遠離這里別再來，矛盾和良心讓我開始整夜的失眠，黑暗和孤獨變成了殺人武器。

    我變得懼怕在那爛尾樓里一個人躺在空無一人的房間里等待睡意，不知何處響起的鐘聲能把我折磨瘋，吵鬧的酒吧在陳駿不來找我的時候變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我住了進來，在歇業時睡在試衣間，疲倦狼狽，像個得了不治之癥的病患。

    而我確實是個病患，且無藥可救。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八月，酷暑在一場雨后稍稍退去，陳駿在一個陽光很好的天氣里給我來了第一個電話，我盯著那串數字看著許久，直到快自動掛斷，才摁下接聽點，努力壓住嗓子的顫抖，應道：“……喂？”

    “喂，”電話那頭響起熟悉的聲音，周圍似乎很安靜，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還聽到了隱約的風聲，“我是陳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