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到了唐珂，她就坐在窗臺上抽煙，細長的高跟鞋半掛不掛地穿在腳上，身體裹在艷俗的長裙里。

    那條長裙還是我高一的時候買給她的，那會兒學校非要組織什么母親節給mama送禮，我從小豬罐里翻出攢了很久的零花錢，在那天中午跑去小區附近的二手市場，然后給她淘了這件衣服。

    那會兒的唐珂還沒得肝癌，可是很瘦，特別瘦，伶仃一把骨頭。我把包裝精美的禮盒遞給她時她還在抽煙，剛接完客，屋子里一股腥膻味兒，她抖開了那件長裙，笑了，然后進廁所里換上，出來，風情萬種地看著我，然后問我：“小輝，mama穿得好看嗎？”

    好看，很好看，唐珂天生就適合紅色。我喜歡看她涂紅色口紅穿紅色長裙在街上站著，車水馬龍，行人匆匆，她就是塵世間唯剩的一抹艷。

    只可惜這抹艷是帶瑕疵的，瑕疵就是她有精神病，雖然我從沒看過她發病的樣子，因為每每她預感到要發病，就會把我趕去她姐妹家。

    她把我當親兒子來愛，這愛里包括把我從她的病里保護起來，所以我從沒被暴露在她的精神病下。

    她給我的記憶，是烈日，是紅塵，是開到糜爛的玫瑰，但從不是黑夜里的厲鬼。

    我也愛她。

    但我對不起她。

    我在她生病住院后就把她攢下來給我讀書的錢都花了進去，甚至后來還背著她輟學接客。

    我第一次接客時就是想著唐珂的樣子來接的，嫵媚，勾人，別樣風情，我學不來萬分之一，但足夠讓我有客。

    只不過這事兒我得瞞著她，因為她從不想我步她的后塵。

    不過現在沒關系了，她也打不到我，我對著窗邊的唐珂微笑，靜默片刻，開口道：“你怎么來啦？想我了？還是錢不夠了？現在天還熱，我就先不給你燒冬天的衣服了，等過幾天我能動彈了，我去給你多燒幾包紙錢?！?/br>
    唐珂沒有回話，她從不在夢里和我說話，她的眼睛總盯著窗外的某個點，漂亮的眼睛迷得像只貓，淺黃的煙嘴兒被薄唇含在嘴里，上面布滿了紅色唇痕。

    淡淡的煙霧會從她嘴里噴出，在空氣里蔓開一層月光，我曾經說過月亮是黑夜里吐出的煙圈兒，而現在的唐珂，就是不斷把月亮吹入人間的艷鬼。

    讓人看上一眼就會致命。

    “我現在受傷了，同事前些天剛把我送回來，你看我肚子上還有黑印呢，就體諒體諒你的苦命兒子吧，我……”

    唐珂不見了。

    寂寞的窗簾被風給吹起。

    我愣愣地盯著那雪白的窗臺看，張嘴，閉上，又張嘴，小心翼翼地叫了聲“唐珂”，無人應答，幻境破碎，我又把自己藏進了被子里，片刻后，疲憊地睡下。

    畢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每回我太累就會看到這樣的幻境。

    我貧瘠的幻覺里能出現的只有兩個，要么唐珂，要么陳駿，他們組成了支撐我活下去的魂魄。

    所以唐珂消失了我根本就不會害怕，因為我知道她只是短暫地出現，短暫地陪我，她最后還是要回自己的世界里沉睡。

    陳駿也一樣。

    我盯著面前新出現的幻覺看，很仔細地描繪著他的模樣，耳邊不傳來不知哪里的鐘聲，我微微一笑，對面前的陳駿張開了懷抱。

    “你來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