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睜開眼,又灌了一杯烈酒進腸,灼燒的感覺穿過腸道直達四肢,將我的思緒從方才的想象中拉了回來。 我有些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機,輸了好幾次密碼都沒輸進去。 明明是可以指紋解鎖的,可是我就是想輸入那串數字。 因為那是我和陸景然在一起的那個日期。其實我也不太記得,可我就是覺得是那天。我不止一次地在陸景然面前輸入過這串數字,不過他好像并不記得。 這是我們相愛的證明,一般的兄弟肯定不會有這樣的日期。 最后錯誤的次數太多,擺在我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要么等一會,要么使用指紋。 等一會吧,我沒忘記,只是視線有些模糊,看不清了而已。 等著等著我就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剛好是午夜時分,這里的隔音很好,但是我還是能聽到隔壁歡鬧的聲音。 可能是他們聲音太大了,也可能是我手機沒打開,所以遲遲沒有聲音。 終于順利解了鎖,我撥通了陸景然的電話。 我好暈,面前的一切都在晃,我掛了陸景然的名字,我得和他說一下。 沒通。 一滴眼淚毫無癥狀地砸了下來,我以為是酒水。 我又打了一遍。 其實陸景然并不喜歡賀秋笙吧,不然他怎么會那么輕易就把賀秋笙推給我了。 還是沒通。 我灌了一杯酒,又播了一遍。 可是他也把我推給了賀秋笙,是不是代表,他也不喜歡我? 又沒通。 我氣惱地一手把手機砸到了墻上,“砰”的一聲響,我又迷糊了過去。 我好像又回到了高三畢業的那個聚餐上,我喝多了酒,然后陸景然出于關心,過來接我,還和我的老師們打了招呼,讓我不至于丟人。 那一年的陸景然好似穿越了時空,來到了我的面前。 于是我連忙抓住他,企圖抓住回憶給予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緊緊地抱著他,哽咽了一會,沒哭出聲,然后緩緩地松開,睜著已經有些紅腫的眼睛,分外仔細地看著眼前的陸景然。 我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該對過去愛我的陸景然說些什么呢? 對了,我那時候還會喊他哥。 我張張口,艱難道:“……哥……” 我雙手抓著的身軀一顫。 我沒在意,哽咽道:“你怎么才來啊……你怎么……就不要我了……” 我死死抱住他,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了。 怎么說我們之間都橫亙著一條血淋淋的人命。 “成源,你喝多了?!睉驯Ю锏娜碎_了口。 陸景然的聲音,還是那么冰冷。 冰冷…… 我忽然一驚,腦子有那么些清醒了。 不是我哥,是陸景然。 我松開了陸景然,錯愕地看著他。 陸景然面上一閃而過的落寞,取而代之的冷漠讓我感到我方才所的一切好像都是在做夢一樣。 我沉默了片刻,沒厘頭道:“你去結賬?!?/br> “賬已經結過了,趁現在還不晚,你跟我回家,不然讓媽知道了你的光輝偉績,估計又要擔心到醫院去?!?/br> 我抬手拍開了他的手,道:“我不回去?!?/br> “陸成源……” “別這么喊我!”我惡狠狠地瞪著陸景然,吼到,“你為什么要讓賀秋笙帶我?你不是喜歡她嗎?你不是愛她嗎?” 陸景然沒搭理我的質問。 我忽然有感覺自己話說得好像有點重了,晃著步子走到了陸景然跟前,平聲道:“你故意的對不對?其實你根本不喜歡賀秋笙,你故意的,你把我往那條不歸路上引,然后就能輕而易舉地甩開我了,對不對?” 陸景然仍然是沉默。 我并不惱怒于他的沉默,也不為此感到悲切,我早該習慣的。 可我忍不住埋怨:“你為什么總是沉默?” 陸景然終于忍無可忍了:“你喝多了,少說些胡話?!?/br> “胡話?你知道我在說什么,陸景然,我真的……” 千言萬語凝結在心口,好不容易等來了一個獨處的機會,我卻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我抬眼看向陸景然,四目相對的一瞬,發現原來他也在看著我。 我心頭一陣口干舌燥。 我抬起手想撫上陸景然的臉,可是他好像看穿了我的意圖,偏頭躲開了。 他轉身要走,卻被我一把拉住了。 我從背后緊緊地抱住了他,他起初掙扎了幾下,我也是不知道從哪來的那么大力氣,抱著陸景然的胳膊紋絲不動。 陸景然怒道:“陸成源,你快放開我!” 我將頭深深地埋進了陸景然的頸窩里,貪婪地嗅著他的氣息。 “我知道你看的出來,我知道你感覺得到,我……我真的愛……” “陸成源!” 最后一個“你”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陸景然嚴厲地打斷了。 “我愛你?!蔽也患偎妓鞯?。 “你瘋了嗎?”陸景然的聲音有些顫抖。 “可能吧,我真的快瘋了,從兩年前你不辭而別,到現在形同陌路,我真的快瘋了,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陸景然,你那么聰明,不會一點都看不出來吧?” “……” “我真的愛你,真的喜歡你,我不能沒有你,哥,我不能沒有你,求你了,原諒我吧,原諒我好不好,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熬下去了……” 說著說著我的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了下來,落在了陸景然的肩膀上。 陸景然微微一顫,我感受到了。 “你先放開我?!?/br> “我不能,哥,你不可以不要我,你明明也……” “夠了!放開我!” 話語間他已經開始掙扎,我那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又不知道怎么就沒了,整個人都松垮了下來,陸景然輕輕一推,我就倒了過去。 我癱坐在沙發上,看著陸景然漸漸遠去的背影,兩年前的噩夢仿佛又醒在我的眼前,內心有股力量在叫囂,直覺告訴我,陸景然這一走,可能永遠都不會回頭了。 于是我又沖了上去,大步走到陸景然的面前,不由分說地扣住了他的肩膀,徑直地抵上了他的唇。 我用力地吸吮,我甚至想直接將他整個人都融到我的血rou里。 只是還沒幾秒,陸景然就用力推開了我,滿臉的震驚,震驚過后,一個拳頭就向我砸了過來。 我沒躲,甚至想就這樣死在他的手。 與我而言,如果能死在陸景然的手里,其實也是莫大的幸運。 拳頭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我臉上,還不等我反應,痛感便爬滿了四肢百骸——我因承受不住陸景然的力道而倒在了地上,腦袋還悲催地磕到了墻角。 這還沒完,陸景然三兩步走了過來,跨坐在我的身上,一手拎著我的領子,聲色俱厲:“陸成源,你是瘋了嗎?明天就是爸的忌日了,你在這里發什么狂?” 我咳了一聲,好像傷到牙了,啐出一口血。 我還以為這么一拳,這么一磕我就能昏過去,沒想到痛感反而使我更清醒了。 我閉上眼,真想就這么昏睡過去。 我剛要向后倒,領子又一把被陸景然拽了起來。 陸景然厲聲道:“你想死?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你還是一成不變!” 說完他又將我向一旁一扔,力道有了偏向,這一次我沒有撞到墻。 緊接著他又一把將我拉起來,道:“在這丟人現眼,掛的還是我的名字,陸成源,你是覺得自己圣潔嗎?將一切都置之身外?是不是覺得自己自顧無暇的樣子很高人一等?” 陸景然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話就變多了。 我以前總希望他能和我好好說說話,可是現在我卻一句都不想聽。 可我整個人搖搖晃晃的,都是借著陸景然的力才不至于倒在地上,又怎么有空閑去阻止他說話呢。 “明天就是爸的忌日了,你現在做成這個樣子,你讓爸在天上怎么看?他要是泉下有知,怕也是不會想要你這個兒子!” 我推了陸景然一把,想讓他的聲音離我遠些,可是無濟于事。 “陸成源,兩年了,你難道還不明白?你要讓這毒瘤害死多少人?” 我掙扎了兩下,在聽到“毒瘤”兩個字后,忽然不動了。 是啊。 左右我和陸景然之前都橫亙著一條人命,這條命也不是別人,正是我們的父親。 我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忽然發現自己發出不了任何聲音了,好像是被扼喉了一樣。也或許是我根本無從反駁。 我們就這樣面對面沉默了好一會,最終陸景然終于松開了我。 我見他有要走的意向,連忙抓住了他。 “哥……我知道錯了,我求求你能不能原諒我?我求求你……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知道你不喜歡賀秋笙,其實,其實我也不喜歡她,之前都是我在賭氣,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哥,你別生我的氣……” 我力氣早就耗完了,陸景然輕輕一甩,便掙脫開了。 我們可能永遠也回不去了。 我明白的。 永遠也回不去。 忽然一陣密密麻麻的痛感像針扎一樣落在我的五臟六腑,先是心臟,再是肝臟,再是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