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么多年的職場經歷使得陸景然愈發成熟,使得他喜怒不形于色,不管什么時候說話的語氣都是那么淡然,讓我越來越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被陸景然這句話氣到了,剛想說些什么去反駁,卻被他的話給堵住了。 “成源,你下午還有課吧,剛好項目也不用今天去跟了,我送你回學校?!鞭D而對媽說到:“媽,我先送成源回學校了,有空再來看你?!?/br> 我媽點了點頭:“好,那你送成源回去,你們兄弟兩個啊,好好說說話?!?/br> 我連忙應“好”,然后被陸景然拽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又走了一段路,直到上了電梯陸景然才放開了我。 一路無言。 不過我可不能讓陸景然就這么走了,我有很多話想問他呢。 于是我跟著陸景然一起上了他的車。剛要開車門的時候,陸景然卻忽然叫住了我。 “你干什么?” 我裝糊涂道:“不是你說要送我回學校嗎?” “你自己開了車來,自己開回去?!标懢叭坏恼Z氣不容質疑。 這讓我很不爽,我直勾勾地看著陸景然,反駁到:“那你還跟媽說你要送我回學校,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會撒謊呢?其實你今天下午,根本沒有什么項目要跟吧?” 或許是被我盯得不自在,又或許是沒有了我媽在場少了束縛,陸景然直接裝也不裝了,直白地對上我的眼睛,神色沒有一絲波動,攤牌道:“是,今天下午是沒有什么所謂的項目要跟進,你猜對了?!?/br> 他忽然這么坦白,搪塞的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直白的回答讓我感覺我在無理取鬧,我瞬間感覺陸景然這個人是真的無趣,讓我沒了把天接著聊下去的欲望。 我直接把最想說的說了出來:“你不準、和賀秋笙好?!闭f完甩上車門,沒再去看陸景然是什么反應,掏出口袋里的鑰匙想著剛剛我開來的車走了過去。 沒走幾步我便聽到了陸景然車子引擎的聲音。 我本來好好的心情被陸景然這莫名其妙的行為和態度給整得烏煙瘴氣,我心里實在煩躁,最后沒開回學校,也沒去泡吧,而是開回了家。 回到家以后我把手機和電腦都關了機,進了房間之后一頭倒在床上,開始發呆。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剛剛在病房門口聽到的我媽和陸景然的對話,對話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 我媽說的沒錯,我以前中學的時候確實喜歡三天兩頭地去招惹不同的小姑娘,可我并不是花花腸子,因為我根本不喜歡她們。我之所以去招惹她們,不過是因為她們和陸景然走的近而已。從跟陸景然一個班走的近的女同學,到其他班那些不自量力的愛慕者,再到陸景然班里所有的女班干部,我一個都沒落下?;旧媳晃艺腥莾上?,她們有的自己就不去找陸景然了,有的陸景然也就不再接近了。我看差不多達到了目的,就會收手,畢竟陸景然那張臉太招女孩子注意了,而且他又是個一米八的高個子,在人群里實在惹眼,我當時真怕一個不留神他就被哪個小妖精迷了眼,畢竟早戀這種事情是被我們的父母禁止的。 我當時就只是覺得,從小到大我一直被陸景然保護著、教育著,現在反而是能保護他不被外面的花朵迷了眼,并且還能教育他,覺得很了不起。 我對陸景然的感情隨著青春期的到來而變得意味模糊,甚至連這份親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質的,我都不清楚。至于明明我和其他人一樣,接受的是同樣的教育,為什么還能喜歡上自己的親哥哥,我也一直沒思考明白??赡苁顷懢叭粚嵲谔霰娏税?,不論是外貌還是成績,都閃耀地讓我挪不開眼。 追求美好的事物是人類的本能,更何況我和陸景然還有著血緣關系,所以我潛意識里就覺得他該屬于我。 我差了陸景然兩歲,他高三的時候我就已經高出他半個頭了,由于高一和高三的下晚自習時間不一樣,所以每一次我下了晚自習,都會去他班級門口等他。當時別人都以為我才是哥哥,為此我高興了好一段時間。 畢竟成為陸景然的弟弟也不是我的本意,沒有誰愿意一輩子都喊別人做哥,所以那段時間我就覺得,剛好陸景然面臨高考,我拋下弟弟的身份來當一段時間他的哥哥,每天陪他上下學,也是在照顧他,緩解他的壓力。只不過我一直沒敢把這個想法告訴陸景然,我擔心他因為有了個哥哥后壓力更大。 后來陸景然考上了一所離家不遠的雙一流大學,一個高中也就十幾個學生考上了,他很高興,我也是,爸媽也是。為了慶祝陸景然考上了他心儀的大學,那個暑假我爸開著車帶著我們全家出去自駕游了。 上了大學以后陸景然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閑,為了以后還能和他在一個學校上學,我也開始努力學習。 回想起那段時光,是真的苦。我每天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分數線起早貪黑,如果不是陸景然的鼓勵,我可能真的堅持不下去。 后來在陸景然的輔導下,我真的和他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那一切都讓我感覺像夢一樣不真實,甚至是后來很多事情的發展都讓我感到不真實。 我媽估計永遠也想不到,我“花花腸子”是因為陸景然,不然也不會讓他來教育我。 思緒從回憶被拉到剛發生過的事情里來,我忽然感到很疲憊,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我后來實在凌晨被凍醒的,初秋的季節不算冷,但是入了夜溫度還是很低,我迷迷糊糊睡過去的時候只是躺在床上,并沒有蓋被子。我又迷迷糊糊地給自己蓋好了被子,又糊里糊涂地睡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不出意外地感冒了。 換季本來就是感冒頻發的時候,我沒怎么放在心上,起床洗漱好去客廳沖了一杯感冒靈后就直接回學校了。 等紅綠燈的間隙我打開手機看了下課表,今天上午剛好沒課,我看了下時間,快九點,還早,于是我打算再去醫院看望一下我媽。 我掉頭駛向花店,到的時候想買的百合花卻沒了。我媽只喜歡一種花,就是百合,其他的花不管多驚艷,或者是和百合花多相似,她都不喜歡,甚至是看都懶得看一眼。 我想這種熱愛唯一的態度大概就是我爸以及我們家所有人都很喜歡我媽的原因吧。 我婉拒了花店老板向我推薦的其他幾種花,想著反正也是昨天剛送過,今天不買也沒關系,于是就空著手去了醫院。 我到的時候,病房里空無一人,我嚇了一跳,趕緊跑到前臺去問,才知道原來陸景然大早上就來過了,現在把媽推了出去曬太陽。于是我往醫院的后院走去,邊走邊找著我媽和陸景然的身影。 今天的陽光很好,暖洋洋地灑在人的身上,讓人覺得無比舒適。醫院的后院是鋪滿了草坪的,草坪上又鋪了幾條鵝卵石小路,過往的都是一些穿著便服的家屬和穿著病號服的病人。有一老一少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推著走的,也有年輕的男女牽著手慢慢走的,還有陪著穿病號服的小孩在草坪上跑來跑去玩耍的……大多都是成雙成對的,在他們身上不僅看不到被病毒折磨的痛苦,更多的反而是因為陪伴帶來的歡樂。 草坪上還栽了幾棵四季常綠的樹,因為暖陽的照射在草坪上灑下一小片一小片的陰影。 我沒走兩步便看到了我媽和陸景然。我媽是不喜歡穿病號服的,所以她是穿著素日里家居的衣服坐在輪椅上,陸景然則沒有像之前那樣穿著整齊的西裝,而是穿著便服,推著我媽慢慢悠悠地到處走。 我看著他們走到了一棵樹底下,大樹茂密的枝葉灑下的陰影瞬間籠罩住了我媽和陸景然,然后他們又緩緩向前,我看著陸景然將我媽推到暖陽下后便停了下來,獨自一人站在陰影底下。 我忽然想起了三毛的,她說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這樣就可以一半灑落蔭涼,一半沐浴陽光。 想完了又不禁自嘲,沒想到像我這樣一個庸俗的人,還會有這么文藝的一面。 于是我沒再多想,想著我媽和陸景然待的位置走去。 越靠近越能聽清他們在說些什么。 先傳入我的耳朵的是我媽溫柔的聲音:“上一次這么悠閑地曬太陽,還是你們小時候,那時候你們的父親經常出差,我就留在家里獨自帶著你們兄弟兩個?!?/br> 陸景然“嗯”了一聲,示意我媽他在聽。 于是我媽溫柔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沒想到一晃眼,竟然都是十幾年過去了,自打你們上了學,便是各種趕課、上補習班,那時候我一邊去醫院照顧你們的爺爺奶奶,一邊又回家把你們送去各種興趣班、補課班什么的,你們的父親又恰逢一個事業的上升期,重心全放在了工作上,也沒時間去管你們,錯過了你們很多成長的瞬間?!?/br> 陸景然又“嗯”了一聲,語氣終于有了些壓抑,不再是以前那樣千篇一律的平靜。 我輕喚了聲“媽”,然后走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