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這是宋沅氣得最狠的一次，像是下定決心再也不見李凈之，所以李凈之不可能找得到他。

    一連半月，連人影都沒見到過。

    時間越長，李凈之就越慌，擔心宋沅真的不要他了。

    這天臨近宵禁，李凈之還賴在暖杏閣不肯走，誰來都沒用，又沒人敢動他，就這么僵持著。

    片刻后，宋沅終于出現了，他從樓梯下來往門口走去，李凈之趕緊跟上。

    宋沅走到一輛馬車前，對車夫說：“送他回家?！?/br>
    車夫還沒應，李凈之就慌忙抓住宋沅的手臂，搖頭道：“我不回去?！?/br>
    宋沅垂眸看他，眼神冷漠，李凈之是有點怕的，可他也沒放手。

    “回家睡覺?！彼毋溟_口。

    他是該睡覺的，都不知道多久沒睡過了，可好不容易見到宋沅，他不想就這么放開，他可憐兮兮地說：“你送我回去?！?/br>
    宋沅頓了一下，看他滿眼血絲，抽出自己的手臂，先上了車。

    一路上，李凈之說了很多話，說他跟沈延一點關系都沒有，就是大家都喝醉了，沈延才會發瘋，他也喝醉了，不然一定會把沈延推開的。

    宋沅不理他。

    他靠近一點，抱著宋沅的胳膊，“阿沅，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我錯了?！?/br>
    宋沅還是不說話。

    李凈之也就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么辦。

    到家時，宋沅把他送進屋，然后要走，他上去一把抱住宋沅，低泣起來，“不要走，阿沅……”

    然后真就旁若無人放聲大哭，他真的太難受了。

    宋沅讓他哭，直到自己胸前的衣襟都被打濕，才提著他的后領把人拉開，道：“有什么臉哭?！?/br>
    李凈之也覺得丟臉，他從十歲之后就沒這么哭過了，可是宋沅不理他，他覺得難受，他從未體驗過這種心酸與痛苦。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宋沅抬手粗魯地給他抹了一把眼淚，再從懷里掏出手帕給他擦，然后把手帕塞他手里。

    李凈之看了看，是之前宋沅拿走的那條，他呆呆的不知道宋沅什么意思，便說：“我洗了再給你?！?/br>
    “不用了?！彼毋湔f，然后指了指他手腕上的珍珠手環，“給我?！?/br>
    李凈之腦子“轟”地一聲，連哭都忘了，他不可置信，抖著嘴唇問：“你要跟我分開？”

    宋沅目光堅定地點了下頭。

    李凈之快速地一手捂在手環上，“我……”

    我了半天也沒能說出話來，宋沅又催他，“給我?！?/br>
    他將手環捂得更緊，生怕被搶了似的，淚眼汪汪的，“不要，我不要分開，我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br>
    宋沅皺著眉，手還伸著，“拿來?！?/br>
    看他這決絕的樣子，李凈之真是急火攻心，把心一橫，大喊道：“我做錯了你也做錯了，你強jian我了，我們扯平！”

    “我強jian你？”宋沅都氣笑了，“是，我強jian你了，要不你報官抓我吧?！?/br>
    李凈之又搖頭，他只是想讓宋沅不要生氣，不要這么沖動，不要說分開就要分開。

    他又硬氣不起來了，求著：“我以后什么都聽你的，好不好？我都聽你的，你原諒我一次?！?/br>
    宋沅仿佛就在等他這句話，嗤笑一聲，“你的話可信嗎？你不是也答應過不跟沈延來往，結果呢？”

    結果……

    李凈之無法辯駁，急得直跳腳，“我錯了我錯了，我以后說到做到，我會聽話的，你相信我一次！我真的全都聽你的。我不想跟你分開，我喜歡你我愛你，我不要分開，阿沅，你別不要我，我離不開你……”

    宋沅卻問：“你愛我？”

    見有機會表明心跡，李凈之猛地點頭，“對，我愛你……”

    這時，宋沅又抽出一條手帕來，扔到李凈之臉上，“那這是什么？”

    李凈之從臉上薅下來，看了又看，除了是條手帕，上面繡了個“徐”字，就沒別的了，他湊近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徐？

    再想到女醫也姓徐，才明白過來，這恐怕是女醫的手帕。

    他不明白宋沅怎么會有徐大夫的手帕，不禁胡思亂想，又覺得不會啊，宋沅一向對徐大夫不是很友好。

    他傷心地問：“你怎么會有徐大夫的手帕??？”

    宋沅冷笑，“應該問你自己，是從你衣服里找到的?！?/br>
    “我？怎么會，我沒有，我不可能會要她的手帕的，你相信我，我真的……”然后好似想到什么，沒聲兒了。

    “怎么不說了？”

    這個時候，他沒膽子扯謊，老實道：“我在女醫館里給冬兒看病來著，后來她哭了，徐大夫就拿手帕給她擦眼淚，我也不知道怎么會在我衣服里，應該是那時候她著急走，順手塞我手里了?！?/br>
    宋沅很會抓重點，“你在女醫館，給一個已經出嫁的婦人看病，怎么看的？”

    李凈之又著急了，“就是正經看病啊，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拿她當meimei，我只喜歡你，我只愛你阿沅……”

    他一口一個喜歡一口一個愛，又可憐巴巴眼淚汪汪的樣子，宋沅默默地呼了口氣，問他：“你說以后都聽我的，這次是真的嗎？”

    “真的！”李凈之想都不想地回答。

    宋沅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然后“嗯”了一聲，“睡覺吧?！?/br>
    李凈之趕緊問：“那還要分開嗎？”

    “再看看?！彼毋浠?，然后抬腳往外走。

    李凈之急得追兩步，“再看看是什么意思??？”他心里七上八下，就想要一個確實的答案。

    “就是再看看的意思?！彼毋浠厥字钢?，“老實睡覺?！?/br>
    他就不敢動了，扒著門邊看宋沅離去。

    他看了下自己腕上的手環，宋沅沒拿回去，說明還有余地。

    再看看……再看看的意思是看他表現！

    李凈之回過味來，立馬回去睡覺，他要先養好精神才行。

    他有心表現，每天上午開醫館，中午回家做飯，再給宋沅送過去。

    他想了好久，宋沅什么都不缺，只想讓他聽話，那只要態度端正，好好聽話，宋沅肯定會原諒他的。

    第一天他煮了米飯，煎了豆腐，蒸了雞蛋羹，再炒了茄子，外加一碗蔬菜湯。

    送到宋沅面前時，他有一瞬驚訝，當吃了一口時，本來沒表情的臉上有了波動，但李凈之看不出是什么。

    然后他放下筷子，道：“出去吧?！崩浔?。

    他的話李凈之不敢不聽，麻溜地出去了。

    第二天他蒸了素包子，專門去摘的新鮮馬齒莧，還煮了青菜粥，他事先嘗過味道，覺得還行，又送去給宋沅。

    這回宋沅連筷子都去沒動，只說：“放下吧?！?/br>
    李凈之很失望，“哦……”

    “出去?！?/br>
    “哦……”

    李凈之郁悶了，怎么第一天還嘗一口，現在看都不看一眼了。

    但他是不會放棄的。

    第三天他又做了飯去暖杏閣，他站在一樓往上瞧，想看看宋沅在幾樓，因為每次找他房間都不一樣。

    才剛抬頭，就看到宋沅和宋即站在五樓，大概是知道他這個時候會過來。

    宋沅看到他，朝右邊的樓梯指了指，示意他上去。

    樓梯是左右都有，他都已經跑到左邊樓梯口了，才反應過來宋沅指的是右邊，又提著食盒跑到右邊，“登登登”上樓了。

    宋即當場無語，“真是被你捏得死死的，往東指他就不敢從西上來，是不是有點欺負人了？”

    宋沅斜了他一眼，“等會兒請你吃飯?！?/br>
    宋即當即大驚失色，“我說，你別折磨我啊，你不想吃扔了就完了，干嘛總逼我吃?！?/br>
    想想自己吃過的那兩頓，他隨即打了個寒顫。

    宋沅：“別浪費?！?/br>
    宋即無奈道：“我知道我沒看好他，吃豬糠我認了，但人孩子除了廚藝差點兒都挺好的，這事兒也不能怪他，他也是受害者啊，你不把那人埋了，總折騰他干什么?！?/br>
    宋沅的視線跟隨李凈之上樓的身影，淡道：“我要他，絕對聽話?！?/br>
    “你指東他不敢往西，這就是你要的聽話？”宋即非常不解。

    宋沅：“你不用懂?！?/br>
    “我是怕你把他逼急了，氣昏頭把我們的底抖出去，你有沒有想過，這很危險?！?/br>
    “他不會，”宋沅很篤定，“如果他會，就不會出現在這里?！?/br>
    他會把他關起來，讓他一輩子只能見他一個人。

    “我反正是不能理解你這么對他的原因，明明也不是不喜歡，非要讓他怕你?！?/br>
    這次宋沅沒回。

    他可以對李凈之很好，什么都可以滿足，只要他聽話，他們之間就再沒有分歧，沒有爭吵，就能安安靜靜地相守一生。

    也就，再無遺憾。

    宋即還想說話，看到李凈之從走廊盡頭過來，馬上腳底抹油溜了。

    宋沅還是冷冷淡淡的，但李凈之感覺他沒那么氣了，小跑兩步到他跟前，笑著問：“你弟弟怎么見我就跑??？”

    宋沅看了眼宋即消失的樓梯口，被李凈之那句“你弟弟”逗到了，他抿著嘴，拉著李凈之的手進屋。

    他主動牽他，讓李凈之開心不已，連忙回握他。

    一進屋，李凈之呆了，桌上擺滿了他愛吃的菜，開心之余，他悄悄把只裝了一碗素面的食盒藏到身后。

    這么一對比，好寒磣。

    宋沅接過他手里的食盒放到一邊，示意他坐下。

    李凈之就乖乖坐下。

    宋沅說：“吃吧?！?/br>
    李凈之就拿起筷子吃起來，每一個都好吃，比他做的好吃多了，所以宋沅隨隨便便就能吃到這么美味可口的飯菜，為什么要吃他做的東西。

    越吃越郁悶。

    看他一臉不開心，宋沅問：“不好吃？”

    他搖頭，夾了兩筷子努力吞下，差點噎死。

    宋沅倒了杯水，然后朝他伸手，“過來?！?/br>
    李凈之就趕緊過去，非常熟練地坐在宋沅腿上。

    宋沅喂他喝水，給他順了順背，又輕輕掂了掂，道：“輕了許多，沒好好吃飯?！?/br>
    “吃不下……”

    這大半個月來，李凈之真是吃不下睡不著，人一天比一天瘦。

    宋沅拿起筷子，“要吃哪個？我給你夾?！?/br>
    李凈之有些拿不定主意，試探著問：“阿沅，你原諒我了嗎？”

    宋沅“嗯”了一聲。

    “這么快！”李凈之不敢相信，他覺得宋沅這次氣狠了，肯定要哄好久，沒想到才三天而已。

    宋沅無奈道：“我想吃點正常東西?！?/br>
    李凈之：“……”

    但他還是好開心，摟著宋沅的脖子，委屈道：“我好想你……”

    宋沅拍拍他的背，認真道：“我再說一次，聽話?！?/br>
    李凈之立即指天發誓，“我聽話?！?/br>
    “不喝酒，不見外人，不做危險的事，能做到嗎？”

    “能。以后，除了你我誰也不見了，我就陪著你?！?/br>
    “說話算話？”

    “說話算話！”

    他想清楚了，沒有朋友他能活，要是沒有宋沅，他就算能活也活不好，如果一定要二選一，那肯定要選宋沅。

    機會難得，李凈之趕緊把宋沅還給他的手帕塞回宋沅衣襟里，用手按住，殷切道：“莫要再給我了?！?/br>
    宋沅如他所愿，“好?！?/br>
    和好之后，李凈之繼續住在風竹林，重復著之前的日子。

    不過也有些微變化，比如頭天晚上如果做得太狠，第二天宋沅就不會讓他練劍，如果讓他練，那頭天晚上就不會折騰他，讓他睡個好覺。

    還有，他們和好之后的第一次，李凈之被之前硬生生捅裂開的陰影籠罩，怯生生地讓宋沅輕點，宋沅就真的全程很溫柔，沒讓他感到一點點痛，他們做了有史以來最溫柔的一次。

    總之，宋沅也在慢慢改變，變得溫柔，筑起了一個暖和安全的巢，將他穩穩地圈在里面。

    已經到了深秋，北方呼呼吹，李凈之一到暖杏閣，迎面走來個姑娘，穿著秋裝，身型婀娜多姿，貌若天仙，朝李凈之盈盈施禮，“李公子?！?/br>
    這名女子他沒見過，但肯定也是鮫人。

    他拱手回禮。說實話，暖杏閣每個人都調侃他，這么彬彬有禮的還是頭一個。

    那女子道：“我叫憐月，以后由我打理暖杏閣，李公子若有需要，盡可以找我?！?/br>
    李凈之不解地問：“西月姑娘去哪兒了？”

    憐月只是笑著說：“我不知曉，都是大哥安排的?！?/br>
    李凈之正要去找宋沅，憐月道：“西月jiejie之前給公子準備的冬裝剛剛送來了，隨我去看看？”

    李凈之只好先隨她去，整整二十套冬裝，每一套的款式都不一樣，以淺色為主，掛了半面墻。

    李凈之咋舌，“太多了，我一個人穿不了??！”

    這是他第二次哀嚎了，上一次是做秋裝的時候，四十套，那時西月還酸溜溜的表示自己都只有九套。

    憐月笑盈盈道：“這已經是按你的要求減少了?！?/br>
    李凈之知道自己的事只有宋沅說了才算，想著一定要再嚴肅地跟他說說。

    才想著宋沅，他就來了，憐月退下，裝滿新衣服的屋子就只剩他們兩人。

    宋沅還是那樣俊得讓人心動，不管看了多久，李凈之依然會為他動心，他上前抱住宋沅，臉在他胸前蹭了蹭。

    這種依賴的樣子宋沅很喜歡，說話的聲音不自覺溫柔了許多，他問：“喜歡嗎？”

    李凈之哼哼兩聲，“我快要被衣服給淹沒了，快救救我?！?/br>
    宋沅輕淺地笑了下，“行，下次你自己定吧，我不管了?！?/br>
    這點小事還是可以讓步的。

    李凈之開心了，親了一下宋沅，然后興致勃勃地換衣服，一套一套地換給宋沅看，宋沅只需要站在一旁欣賞，看他一層層裹上，又一層層剝開。

    才換了五套李凈之就累了，跨坐在宋沅腿上和他接吻。宋沅又在摸他胸，他被吻得口水橫流，還努力挺胸讓想宋沅摸得舒服點，雖然效果微乎其微。

    一吻閉，他靠在宋沅身上問：“以后都是憐月姑娘打理這里了嗎？”

    宋沅撫摸著他勁瘦的腰，用手指捏著按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那西月姑娘去哪兒了？”

    宋沅沒頭沒腦說了句：“過了年，她就二十五歲了?！?/br>
    李凈之不明白，“為什么二十五歲了就要離開？”

    顯然不可能是跟某個人成婚而必須離開，因為鮫人不會和人類成婚。

    宋沅只道：“她有她要去的地方，你要習慣，以后還會有別的人離開，但不用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br>
    我會一直陪著你，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