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不用避嫌(故人)
天光破曉,四境有光。 封止再次醒來時莫真已經走了,榻上余了一塊漆黑的袍角。 窗子開了個小縫,案上壓著的畫像被吹得翻動起來,最上面一幅用的是上好的宣紙,墨跡嶄新,還沒有干。 該是他留給自己的信。 封止想著,支起身體便要下床,剛動一點兒就渾身酸痛,下身充斥著虛幻的異物感。 他伸手探了探,顯然是腫了,卻很干燥,里面沒有留下粘膩的液體。莫真走得匆忙,卻沒忘幫他把jingye導出來。 明明已經離開了泣冥山,卻還是有了牽扯。 無論何時,那人于他都是及時雨,許愿燈般溫柔繾倦。 昨夜做到最后,封止的喉嚨啞到幾乎說不出話,依然發問了。 “莫公子怎會出現在這里?” 男人笑了笑,輕撫他沐浴后來不及干又被汗水打濕的頭發。 “阿止走的匆忙忘了東西,我快馬加鞭給你送來了?!?/br> “東西?”他身無長物,除了磐石劍就是一身被血染濕的衣裳。 “嗯,是件特別的寶貝。阿止不要急,我這就給你?!蹦腥诵χι磉M去,rou刃破入被多次貫穿的甬道,一下cao到了底。 “怎么樣?喜歡么?阿止,我跋山涉水,不遠千里來cao你?!?/br> 回憶到此終止,之后他就被干暈了過去。 床第之間怡情的話,下了床就做不得數。魔教教主的嘴和他的jiba一樣厲害,太會撩人了。封止扶了扶自己快要失去知覺的腰,走至桌案旁邊。 和他想象的不同,那不是一封信。 是一副文筆傳神的人像畫,畫中人約四十左右年紀,面容剛毅,眉間有一道不惹人注意的疤。 似乎在哪里見過。封止趕忙去翻芍藥給他的幾張畫,少女的丹青功夫還很稚嫩,作畫時服了yin藥,記憶難免受了影響,繞是這樣,兩廂對比之下也能知道,莫真畫的就是芍藥畫的。 墨跡剛干的丹青上題了字,卻不是署名,不是詩。 “渝州,周九行?!?/br> 外間的風又大了些,吹散了桌上的畫紙,只有一幅被他妥善安放,細細端詳。 莫真不光雪中送炭,還要錦上添花。茫茫人海尋人如此困難,那人握著紫毫筆動一動手腕,他便不用找了。 世間總有緣分在,蕭信然此去江南就是尋周九行的。前面的道路陡然開闊起來,腦海里的惶恐和茫然也就淡了。 所有恐懼皆來源于未知,知曉了毒發的間隔,又有蕭信然這樣談吐風雅的友人陪著,就不會惴惴不安了。 二十多日已經能做很多事,連日趕路少不得風餐露宿。小倌兒不會騎馬,細皮嫩rou的跟著也是個累贅,封止有了想法還沒說,蕭信然就三言兩語把人趕走了。 于是又成了兩個人。 仗劍,策馬,蕭信然雖無內力卻不孱弱,軟床錦被睡得,幕天席地也睡得。 其間也遇上過一次強盜打劫,那時他們找了些干樹枝,獵好了野兔要生火,一群人兇神惡煞的圍上來。 蕭信然不害怕也不生氣,對著強盜們笑,俊美如同墮入凡間的男仙。他正在用磐石劍給兔子剃毛,看見打劫的來了,拿劍隨意指了指不遠處的封止。 “喏,錢都在他那兒。我是他養的小白臉,又要做飯又要賣笑,苦著呢。有什么刀啊劍啊的盡管往他身上招呼,別濺我一身血,衣服挺貴的,會臟?!?/br> 嘴上喊著苦,剃毛的動作卻沒停。他手指修長靈活,長劍使得跟小刀一樣,三下兩下就把兔子身上的毛剝了個精光。 強盜們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按理說不該如此聽話,可這人周身的氣度在那兒擺著,用劍時手腕有力,半點兒皮rou都不傷,顯然身份不會是他說的那樣。 “信然,水打好了?!北豢∶拦涌卦V的人從不遠處走過來,他同樣相貌出色,說話時的音色很冷,目光卻是盛著笑的。 好嘛,他們幾個大活人氣勢洶洶的站著,被替兔毛的小白臉揶揄也就算了,打水的這個也像是瞎了,大白天瞧不見他們似的。 “喂!”領頭的往前邁了一步,要去跟封止說話,剛走了六尺遠就被攔住了。 阻住他去路的是一把粘了鮮血和毛發的劍,蕭信然不知何時站起來,依舊笑。 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每一寸皮膚都好看得像是在炫耀。強盜艱難的睜著那只殘存的半瞎的眼,看了看蕭信然,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磐石劍。 “大……大少爺?”他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熱淚打上滿是瘡疤的臉。 是了,哪里會錯,世上有千千萬萬意氣風發的縱馬少年,只有他一直追隨的仰慕著的那個人,從始至終盡是光芒,縱使破落也驚艷。 “大少爺!”強盜頭領在滿是兔毛和兔血的骯臟土地上跪下來,說著就要附身跪拜,頭即將接觸地面時被一雙修長的手攔住了。 “蕭家早就沒了,我也不是什么少爺,老肖,別這么叫了。這么多年沒見你變了很多,方才我都沒認出來你,地上臟,快起來吧?!?/br> 本以為是一場兔子搏鷹的游戲,卻不道故人如此多,猝不及防就要見一個。 封止在旁邊將這劇變看得真切,同時也瞧見了蕭信然遇到故人后神情復雜的眼。像是悲切,像是痛楚,像是喜悅,像是懷念。 這是他的家事,封止和蕭信然相交,從來不曾問過他任何除了名字以外的事情。他將打好的水放在地上,下意識就要退避。 “不必走?!?/br> 蕭信然叫住他,這句子太簡短了,他又加了句解釋的話。 “凝之,沒什么可以避嫌的,我當你是親近的人,都是些往事而已,沒什么不能聽的?!?/br> 同行許久,封止其實一點兒也不了解蕭信然。 他眼中的蕭信然風姿卓越,相貌出眾,身上總是不缺錢。他不會問不該問的事,很少生氣總是笑,遇見了該殺的人也從不劍拔弩張,就如平常般說著話,揶揄著拐著彎兒罵人。 看起來像是個教養極好的富家貴公子??墒锹飞嫌隽艘u,家丁死了,一路那么長,按理說也該給家里報個信,卻從不見他寫。不光不寫,也不提,閑聊時的話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就連自己這么話少的人都會無意間提起云起山,提起師父,提起小師妹,可蕭信然不會。 他從來不說那些事,就好像世上沒有誰值得他說出口。他如天上星,水中月,高得沒有實體,不會露出丁點兒思念。 今日封止知道了,不是蕭信然不想說,而是往事如同碎了的利刃,回憶起來滿心傷痕。 “你的臉怎么變成了這樣?”三個人烤著火,其他的強盜已經回去了。 名叫肖三的人苦澀地笑了笑,拿著分到的烤兔前腿,不吃,只說。 “這事說來話長啊……” “已經十年了?!?/br> 太陽西落,夜色漸深,封止聽了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肖三講的一點兒也不好,比蕭信然差遠了,跌宕的劇情兩句就平平說過去,他卻一點兒不覺得困,聽得非常認真。 他全程都看著蕭信然,俊美無儔的人很久沒再笑,他沉凝著,一邊聽故事一邊看著自己手中空蕩蕩的木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