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皆喚表字(醉酒)
草肅之蕭,表字信然,聽來便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如其人。 “英雄又叫什么?” “封止?!?/br> “可有表字?” “字……凝之?!?/br> 懷里的人輕輕笑了?!澳?,凝之……凝視之,凝望之,字如其人,英雄有個叫人忍不住懷想的表字?!?/br> 即便是普通恭維的話,在蕭信然口中也能開出奇詭的花。 初見時封止只覺得這人相貌堂堂、氣度不凡,說話的態度卻難免高高在上,求人不像求人,嘴里說得再謙卑,臉上都瞧不出一點兒誠懇。 他先入為主的覺得他難相處,久了又覺得不是。 一路上蕭信然跟他說了好些話,大多是路上的見聞。這個是什么樹,那個是什么花,單單一顆平常的松柏也有無數個奇妙的故事。封止不是沒有見過愛說話的人,小師妹就很喜歡圍著自己講這個講那個,百靈鳥一樣嘰嘰喳喳的繞著自己一口氣講出好幾個時辰,封止雖然不覺得煩,卻從沒像現在一樣聽得如此認真。 蕭信然的故事有起承轉合,講到關鍵處還會配合著改換音色。若不是他坐的轎子太貴,封止肯定要猜想他是指著這個吃飯的。 一路下來,他離開泣冥山后不安的情緒緩解了不少。欠著韁繩迎著太陽走在古道上,懷里講故事的人衣服上有著清冽的熏香,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跟路上的人有了一點緣分,彼此交換了姓名,誰也不用問誰的來歷,就這么說說笑笑,相約飲酒。 鮮衣怒馬,抽刀出劍,如此快意灑脫才是江湖。 封止很久不曾醉過??蜅@锏牧揖瀑u沒了,只剩下桂花釀,他對著蕭信然喝了一壇又一壇,喝到臉頰通紅,頭暈目眩,喝到他見蕭信然非常無奈的搖了搖頭。 “阿止啊,你再喝下去,我可就扛不動你了?!笨∶罒o儔的年輕公子搶走他的酒壇,又是搖頭又是笑,嘴唇勾起的弧度讓他似曾相識,封止愣了愣,看東西開始重影。 外面的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瞧見一個白衣服的醉鬼搖搖晃晃走過去,用手死死捂住了華服公子的嘴。 “你剛叫我什么?”封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下意識想要看他艷紅色的唇,卻被自己的手擋上了。 封止第一次當著外人的面兒喝這么多,誰也不知這人耍起酒瘋竟是這個樣子,蕭信然又是無奈又是好笑,輕輕撥開他捂著自己的手,強忍著親吻劍客手指的沖動,又喚了一句:“阿止?!?/br> 封止的眉毛馬上立起來,伸出手又把他的嘴給封上了?!安辉S叫我阿止!” 他紅著臉頰犯迷糊的樣子著實可愛,蕭信然非常入戲,維持著被捂住的姿勢,有些含糊的問:“不叫阿止,那叫你什么?” 封止看著底下人的眼睛,黑色的瞳仁里都是笑,他別扭的避開視線?!敖惺裁炊夹?,別叫我阿止?!?/br> 阿止是只有那個人才會叫的名字。 蕭信然淺笑著望他,像是將這個人一下望進心里似的,他看著封止不光紅了臉還紅了耳朵尖,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好,不叫你阿止?!彼逯砉?,好容易讓自己的嘴解了封?!澳?,你叫我信然,我叫你凝之,如此一來合韻腳,兩個都是表字?!?/br> 封止原本想的是喝完這次酒,他和蕭信然就此分道揚鑣,各走各的陽關道。 畢竟無可解的毒就快發作了,他不想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從一個濟世的大俠,變得可憐又yin蕩。這樣太不灑脫了,一點兒也沒有正經江湖的模樣。 可他昨晚實在喝太多了。封止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討厭自己的好記性,他清清楚楚記得自己是如何逼著蕭信然唱小曲兒,又轉頭吐了他一身的。 此時說分別,不是太像刻意逃避了嗎。 尷尬無比的道了歉,蕭信然還像昨天一樣待自己,分別的話就說不太出來了。 之后跟蕭信然閑聊得知他是要去江南的,封止恰好也要去,芍藥的金鎖還在他懷里揣著,既然答應了人,遲早都是要走一遭的。 其實他更應該去找師弟,可是現在自己還沒能適應毒發的事,如此貿然去了,非但不能報仇,少不得要被當成笑話。 “既然都是江南,一人上路難免孤單,凝之跟我一道吧?!?/br> 蕭信然都這么說了,封止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只是有一件事迫在眉睫,無可解毒發在即,他必須去南風館領個小倌兒了。 這兩日同吃同行,蕭信然在鎮子里沒認識的人,似乎又是個不太能忍受孤寂的性子。每次自己剛要出門他就笑著跟上來,封止好幾次想跟他說自己中毒的事,卻又堪堪憋了回去。 這毒是yin毒,替自己解毒又要男子。平常人怕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 可是若一直都是同路,他領了小倌兒又能怎樣,等到真要“用”的時候,難不成還能叫蕭信然憑空消失? 封止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能跟他一道走。 翌日傍晚,他在桌上留了字條,對自己的不告而別道了歉,寫了些江湖路遠有緣再見之類的話,就這么騎著馬連夜離開了。 那一路他走的心里堵,夜色漆黑,顯得四周空空蕩蕩。頂多只認識了兩三天,倒也沒有多深的情誼,他只是不由得感慨,覺得自己好笑。 毒發時疼痛也就算了,解毒時與男子交媾他也受了。事到如今離開了泣冥山,好容易交到一個有趣的朋友,可因著那個不知何時會發作的毒,他還是不得不一個人。 走路時又看到松柏,想到那樹生得那樣直,冬天也不怎么掉葉子,又想起蕭信然說的鬼怪故事。 什么時候是個頭呢。 夜色如此黑,月亮被烏云遮了個透徹,視覺被阻礙之后聽覺就會非常靈敏,寂靜里總是有些奇怪的聲響,馬兒因此都走慢了。 不知走了多久又到了城鎮,他沒去辦大事,而是到客棧要了個房間,也不脫衣服,蒙起被子倒頭就睡。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已是夕陽在山,他洗了把臉,整理了一下衣衫,下樓吃飯時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肩寬背闊,氣宇不凡。 那人驀一抬首,露出分外攝人的一張臉。 封止不由得頓住了腳步,剎那間的心情猶如失去彈弓又尋回的孩童,喜悅得如此簡單。 “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