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呆了。

    隨后他像山頂的雪那么白的臉頓時如同染上晚霞那么紅——從耳根一直到脖頸，紅透了，薄薄的皮膚透出一層血色。

    他小小的鼻翼翕動著，倒抽著氣，半晌，惱怒道：“你放開我！”

    “——婚契也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嗎，真是隨便的人類！”

    嘉德沒看出他到底是生氣，還是害羞，又或者，又氣又羞。嘉德順著他的意思放開了手，天使毫不猶豫地就要往下跳。

    但下一秒，那兩瓣軟軟的臀又貼了回來——天使坐回去，抬起了腿，支棱起雙腳。

    “你們人界的地真的太臟了，我才不要踩?！?/br>
    翅膀莫名變小，喪失了飛行能力的天使抑郁道。

    嘉德手肘支在椅背上，指背撐住腦袋。

    “你在指使我嗎？”他淡淡道，“可我們沒有簽訂契約，也就是說毫無關系，我沒義務幫你做任何事情。況且，現在已經到我的休息時間了，你嚴重擾亂了我的作息安排，天使先生?！?/br>
    窗外的新月已經掛在屋檐下了。聽到嘉德的話，天使心里迅速升上一抹愧疚，良好的教育讓他條件反射要說對不起——不對！要不是這個人類打開了通道，要不是他用香味引誘天使……他怎么、怎么會被抓??！

    但是……

    “但是真的好臟……”

    天使雙腳的腳底挨在一起，用力蹭蹭。但光憑蹭怎么可能完全干凈，天使看著臟臟的腳，捂住了臉。

    不看！不看就當不存在好了！

    嘉德嘆了口氣。

    他伸手從藤椅旁的墻上取來一條干凈的布，默念咒語，汲取空氣中的水元素力。

    天使還沉浸在自我催眠中，雙腳突然就被濕潤的觸感包裹了。他驚訝地放下手，看見這個人類在用一塊白布仔細擦拭他的雙腳，粗糙的摩擦讓他感到微癢。天使忍不住蜷了蜷腳趾，又馬上被人類拿布探入了趾縫，特別細致入微，體貼周到……

    “啊……”

    天使急忙把腿收回來，微濕的雙腳踩在嘉德的大腿上。

    臉又紅透了，天使徒勞地捂著雙頰，試圖降溫。

    “呃……弄濕了你的褲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就是，有點癢?！?/br>
    越說越小聲，天使垂下了頭。

    “你不僅弄濕了我的褲子，”嘉德把白布用清潔咒語弄干凈后掛回墻上，“你用的還是我唯一一條干凈的毛巾，還沒用過的。其他的都是擦拭各種臟污的抹布了?！?/br>
    “你、你總不會想用抹布來給我擦腳吧！”天使立馬轉頭瞪他。

    “那是不會，不過你已經欠我一條毛巾了?！奔蔚抡f。

    “如果你離開這里，我也不會用你用過的毛巾，它就只被使用過一次，將面臨被丟棄的命運?！奔蔚碌ǖ睾鲇?，“你只用了一次就要走，卻欠了我一條毛巾，不覺得特別虧嗎？況且如果你能用得久一些，好歹也不算制造浪費，你說對不對？”

    “……對、對哦……”

    天使陷入了沉思。

    嘉德幾次要笑場，用力把笑聲憋在嗓子眼里。

    “你是怎么來到這里的？”嘉德問。

    天使一聽就陷入沮喪：“就是，聞到很香很香的食物香味，我忍不住循著方向來了……然后眼前一花，突然就跑到了人界，往身后一看，來時的路也不見了……”

    說完他再次瞪嘉德：“我能感應到通道是你打開的！你快再開一遍放我回去！”

    嘉德：“對，道路是我打開的。但是月之森林的通道是天界到人界的單向通道，畢竟沒有人類毫無蹤跡地消失在這片森林里的記載，只有天使通過通道來到人界的。不過我可以很自信地說，于我而言，并非沒有研究出反向通道的幾率，所以，你只有待在我身邊，才可能回家?！?/br>
    小天使的表情已經很松動了，看得出他在猶豫、心動、相信和懷疑之間來回切換。

    嘉德一發暴擊：

    “最主要的是，我會做香氣濃郁的很好吃的食物哦?！?/br>
    天使咬住了下唇。

    唔唔唔，可惡的人類……

    “那，那我要做什么？”

    他濕濕的藍眼睛盯著嘉德，“你們人類才沒有這么好心，會平白無故給好處……不過婚契就、就算了哦！”

    我怎么會和你一個人類訂婚契！天使憤憤地想。

    剛才這個人突然求婚真的嚇死他了！是在逗他玩吧，人類的本性真是惡劣！

    “嗯……”嘉德手指抵著唇，思考，“為什么不行？”

    “你怎么會問為什么??！”天使震驚，“我才和你認識不超過半日！哪里有認識不超過半日的兩個人結婚??！”

    這個人居然真的在認真思考！

    “那你覺得，結婚，是因為什么？”

    “因為什么……當然是因為互相喜歡啊……”

    “那，”嘉德懶洋洋地說，“我喜歡你，小天使?！?/br>
    誒？??？！

    天使的眼睛瞪得圓溜溜。

    下一秒，注意到嘉德的態度，他的臉黑了。

    “人類！”他氣得七竅生煙，“我最討厭騙我的人，你不要再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了！”

    嘉德好整以暇。

    “騙你？為什么？”

    “因為！因為我對你態度一點也不好，用了你的毛巾，還弄濕了你的褲子，而且貪圖你做的食物……”天使掰著手指頭，數著數著，氣焰漸漸弱下去，尷尬地小聲說，“換成我，肯定不會喜歡一個這樣的天使，你肯定是在騙人……不對不對，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我和你根本一點都不熟！”

    “那我騙你的目的是什么？”

    “那還用說！”天使挺起胸，“我是受過教育的天使，我知道你們人類對天使的翅膀特別感興趣，還喜歡天使的光明元素力！你就是因為自己沒有所以覺得稀奇，想把我留下來，才不是什么喜歡我呢！”

    “唔……”

    嘉德沉吟兩秒，“錯了?！?/br>
    “才沒錯！”

    “就是錯了，小天使?！奔蔚履罅四笏哪?，“好吧，我承認，我現在算不上喜歡你，至少不是‘愛戀’的情感。不過我確實需要你幫一個忙，這個忙，你只有和我訂下婚契才能幫我?！?/br>
    嘉德突如其來的坦誠讓天使猶疑地看向他，“我憑什么要幫你？婚契的代價太大了，你哪里來的自信我會答應你啊——”

    “不需要完整的婚契，最低標準只用一個‘未成之契’就夠了?！?/br>
    “未成……之契？”

    “就是訂下條件未滿、未完成的契約，但要注意的是，條件滿足的時候，不管雙方在怎樣的環境和狀況下，契約即時完成?！奔蔚碌?，“也就是說如果我們雙方都意識到對對方抱有‘愛戀’的情感，我們的婚契就會立刻正式簽訂。不過放心好了，這件事概率不大。畢竟只要你不愛上我和我不愛上你的任一條件還存在，這紙婚契就等同作廢，也絲毫不會影響你和別人結婚。作為交換，我給你做好吃的食物，幫你打開人界向天界的通道，送你回家?！?/br>
    天使陷入苦思。

    反正自己肯定不會喜歡一個人類，這個“未成之契”肯定不會生效的！

    就算……就算這個人類后來愛上自己，我也，唔，就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去考慮吧，我也勉勉強強喜歡上了他，那既然雙方互相喜歡，難道不就該結婚嗎……？

    被自己的話繞進去的天使越想越對，好像就是這個道理。

    一個未完成的契約罷了，對這個人類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處，但自己得到的好處可是很明顯的！

    “那就訂吧！”天使肯定地點頭。

    他一向是個很干脆的天使。

    “人類……”

    張著嘴斷了兩秒，“呃，人類，你叫什么名字？”

    嘉德嘆著氣告知他。

    “咳，好吧，人……嘉德，我叫安里爾。我答應和你訂下契約?！?/br>
    嘉德嗯了一聲，他抽出附魔羊皮紙和特殊墨水，一手摟著安里爾，一手很快地擬定了一份二次契約（即內含契約的契約）。

    “看看吧，安里爾?！奔蔚抡f，“所有內容都在上面了，只要你訂下未成之契，就算你要做的那部分已經完成了。我供你食宿，幫你打開通道，還需要加什么么？”

    安里爾看著上面“嘉德給安里爾提供好吃的食物”“嘉德給安里爾提供舒適的住處”，莫名感到像哄小孩子一樣的語氣，臉一陣陣發燙，“就，就這樣吧，事先聲明，我不是特別貪圖享樂的天使哦！”

    “嗯，我相信你?！奔蔚伦プ∷氖?，微微一抹，一條小小的血口出現在安里爾指腹?！捌跫s成立需要血液，有點疼，稍微忍忍?！?/br>
    “天使的光明元素力是治愈能力啦……”

    安里爾紅著臉和嘉德一起把血液抹了上去。

    幾乎是立刻，他的傷口突然一陣灼熱的鈍痛，那絲痛和熱像一把奇異的火焰，從指尖一路沿著手臂燒入身體，溫度蔓延到四肢百骸。

    同時，火焰分成兩路，一路盤繞灼燙了他的心臟，像要把心臟燒化再重鑄印記；一路向下蔓延到他的小腹，隱隱分散成數股細小的火流，纏織成網，籠罩了他體內一個極其隱蔽的器官。

    “唔……”

    數息之間，天使的額頭已經滲出汗水。

    怎么會那么疼，不僅心臟疼，那個地方也……也疼……

    嘉德也遭受了類似的過程，但他只感受到了手指和心臟的灼熱，現在最劇烈的疼痛已經散去了。他睜開眼，看見天使突然彎下腰死死捂住小腹，心里一驚。

    “安里爾？你怎么了？”他面沉如水，嘴上輕聲道，“乖，手拿開，讓我看看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哄著半睜眼疼到瞳孔渙散的天使把手放下，嘉德小心掀開他的白袍。

    白嫩的小腹上，赫然是……

    嘉德瞳孔緊縮。

    安里爾的臍下，一道心形的淺紅繁復花紋隱隱勾勒。

    這種圖案現在已經在某些小眾癖好的人類群體中傳播開，一般作為紋身被紋在女性的zigong對應位置處，被稱作“yin紋”。而更早的來源應該追溯到魔族的某個分支，那個分支叫……

    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