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唔……??！”宋令歡被電話鈴聲吵到，皺著眉翻了個身，伸手去夠響個不停的手機，卻忘記昨天睡在沙發上，一個翻身就和被子一起滾到了地上。

    他揉著磕到的膝蓋，半瞇著眼環顧四周后，才想起昨天睡在了別人家的沙發上。

    半夢半醒地揉了揉頭發，宋令歡拿過茶幾上的手機，打著哈欠接通電話：“喂……”

    “您好，請問是宋令歡先生嗎，我是搬家公司的?！?/br>
    “啊，那麻煩你們把打包的東西送到十四樓吧?！彼瘟顨g慢吞吞地站起身，把被子團了起來丟回沙發上，拖著步子往門口走去。

    路過餐桌時，他看見桌上的水杯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去上學，有事打我電話’，下方寫了串電話號碼，字跡雋秀流暢，和燕君亭這個人一樣透著一陣書香氣。

    “好的宋先生?！?/br>
    宋令歡掛了電話，兩指夾著紙條，把號碼存進了手機，面容倦怠地打上備注，燕。

    搬家工人效率很高，上下幾次，很快把十幾個箱子和家具搬進了房間，接過宋令歡簽好字的簽收表后就禮貌地離開了。

    今天天氣很好，這處小區雖然已經有些年頭，但采光卻是這附近最好的，上午的陽光不算刺眼，透過陽臺的窗戶灑進屋內。

    大大小小的方形箱子堆疊在兩邊，留出一條窄窄的過道，揚起的灰塵慢慢在那幾束陽光里浮動。

    宋令歡雙手抱胸，倚在門框上看著屋里的一堆箱子，幽幽地嘆了口氣。

    “算了，還是等小學弟回來再弄吧?！?/br>
    上午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響起，安靜的教室立刻變得人聲鼎沸，幾個男生嚷嚷著沖出教室往食堂跑去，女生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手挽手離開。

    “燕君亭！吃飯去不！”唐宗銘從隔壁二班風風火火地進了一班，本來整齊挺括的西裝校服被他穿得松松垮垮，領帶也不知所蹤。

    “嗯，走吧?！毖嗑ふ酒鹕?，第五次看了一遍手機，依舊沒有消息。

    海城私立的食堂單獨設了一座三層小樓，一二層是學生餐廳，三層是教室食堂，小樓旁邊還有一處幽靜的花園，紫藤花架下是一條幽靜小道。本意是為了讓學生飯后消食，但最后變成了了戀愛圣地，午休課間都有小情侶會到這里散步，談情說愛。

    學校平時管得也不嚴，有些吃膩食堂飯菜的學生會偷偷從后墻翻出去，到學校附近的餐館里吃飯。

    唐宗銘雙手枕在腦后，巴巴巴地說著外聯部學姐的事情，燕君亭一邊敷衍附和，一邊想著宋令歡。

    ‘他是不是沒看見我留的紙條……難道還沒起床嗎，應該是吧他看起來就像是一覺睡到下午的人?！?/br>
    想著想著，燕君亭不自覺地抿嘴笑了起來，被唐宗銘瞥見后立刻豎起眉頭：“靠，你一點都不關心你兄弟的幸福?！?/br>
    他不滿地勾上燕君亭的肩膀，上躥下跳地往他身上拱。燕君亭被他弄得一晃，木著臉拍開他，再一次后悔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朋友。

    燕家是有名的書香門第，祖輩不是教授就是什么研究院的院長，繪畫聲樂方面也出過名人。燕君亭的父親算是家族里離經叛道的一位，考上大學后就開始自己搞開發軟件，最后甚至還差點輟學，一度和燕家脫離關系。

    最后是燕家奶奶不忍心，讓燕父回了家，安心去搞他的事業。所幸燕父也爭氣，那家小公司倒也真的被他發展了起來，成為現今的科技巨頭之一，積累了大量財富。

    唐燕兩家是世交，因此燕君亭自小就和唐宗銘一起長大。

    燕君亭是“別人家的孩子”，唐宗銘卻是個混世小魔王，兩人一開始相處得并不順利，燕君亭還曾因唐宗銘的無心推搡扭傷了腿。唐宗銘被一頓教訓，然后被家里長輩勒令去照顧燕君亭，直到對方康復。

    未曾想，兩個看不順眼的孩子反而在這一期間熟絡了起來，就此成為了好友。

    “我聽說你今天還是掐點到的，難得啊三好學生！”唐宗銘和燕君亭互相打鬧時，突然想到班里女生說的八卦。

    燕君亭聽到后一愣，腦中一下子又回想起宋令歡熟睡的臉，以及指尖碰觸到對方皮膚時感受到的溫熱。

    這時，燕君亭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心頭一動，立刻旁邊走了兩步接起了電話。

    “喂？”

    “小學弟出來吃飯嗎？”電話那頭傳來宋令歡的聲音，音調帶著他一貫的懶散，語末微微上揚，像是小勾子一樣在燕君亭心口一撓。

    他深吸了口氣，平復了剛才因為打鬧而有些急促的呼吸。

    “好啊，你想吃什么？”

    “就你學校附近吧，我在你學校對面的便利店等你?！?/br>
    “好，我馬上過來?！毖嗑炝穗娫?，推開一旁湊過來，滿臉寫著‘八卦’的唐宗銘，往學校門口跑去。

    他也沒有和別人一樣去翻墻，到門衛那里時拿出學生會的證件，說是外聯社有事情要出趟學校，在門衛大爺將信將疑地目光下做好登記，筆一甩頭也不回地就往校外奔去。

    十一月已經有些涼意的風將他額前的劉海吹散，校服的扣子也被他解開，衣擺隨著奔跑的步伐在身體兩側甩動。

    街上的路人看著長相帥氣的男高中生像是陣風從身邊跑過，他臉上不自覺地帶著笑容，眼睛也閃爍著光，一看便知道是去見喜歡的人。

    便利店外，宋令歡帶著一個黑色口罩，靠在玻璃上低頭看著手機，略長的黑色頭發在腦后扎了一個小辮，露出白皙纖細的后頸。

    一陣腳步聲匆匆從左側傳來，宋令歡聞聲抬頭，看見燕君亭幾個邁步停在跟前，兩手扶在膝蓋上，大口地喘著氣，額前發尾被汗水打濕貼在額頭上，一看就是一路疾跑著過來的。

    緩了一會兒，燕君亭直起身看向宋令歡，對方大半張臉都被口罩遮住，只露出一雙帶著笑意微微彎起的眼睛，眼下臥蠶飽滿，驅散了原本的疏離感，露出幾分親近。

    心口又像是被爪子撓著，喉結滾動，他不自在地撥了撥額前的濕發，眼神亂瞟就是不看宋令歡。

    “走吧，這里你熟，你來選？”宋令歡偏頭詢問。

    “這里都是小吃店，有家餛飩還不錯，你可以嗎？”燕君亭一手背在身后捏著衣擺，偷偷看了宋令歡一眼，卻又和對方撞個正著，本來已經平緩的心跳又開始劇烈地跳動。

    “那走吧?！彼瘟顨g無所謂地點點頭，見對方還是傻傻地杵在那里，又笑了出來，上前扯過他背在身后的手，拉著總是害羞的男高中生往前走去。

    餛飩店開在高中后巷，夫妻兩人幾十年如一日地守著這家店生活。

    此刻，小店里只零散坐著三桌，店門口架著的大鍋咕嚕咕嚕地滾著沸水，左后方的一桌兩個女生正一邊吹著餛飩，一邊嬉笑說著話。

    兩人點單坐下后，老板娘很快就把兩碗冒著熱氣的白瓷碗端了上來，皮薄餡多的小餛燉上撒著一把碧綠的蔥花，湯色清透，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在燕君亭自以為隱蔽的目光里，宋令歡無動于衷地吃了個七八分飽后才停下，剛想找哪里有紙巾時，燕君亭已經遞了過來。

    宋令歡有些驚訝，眉頭一揚道：“小學弟這么紳士呀？”

    話音剛落，就見少年又紅了耳朵，即使努力憋著還是露出一點喜色，像只被主人夸獎后昂頭挺胸的憨憨小金毛。

    “啊對了，早上搬家公司給我打電話，我打包的東西都到了?！?/br>
    還在慶幸出門帶了紙巾的燕君亭一愣，原本雀躍的心情像是被水淋下，熱度一點點退卻。

    嚴格來說，他和宋令歡還只是個剛認識一天的陌生人，頂多算個鄰居的關系，心里也明白對方只是借住在他家一兩天，但驟然聽見他要走了，還是涌出一點難過。

    燕君亭壓下那點酸澀，撐起笑臉問道：“是嗎，我還以為要明天哈哈哈，需要我幫忙嗎？”

    宋令歡本想忽悠小學弟幫自己一起收拾，卻發現對方聽見自己的話后，神色有些奇怪。之前還搖頭擺尾的，現在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奶狗，嗚咽一聲垂下了耳朵尾巴。

    ‘才認識一天，這么快就喜歡上了？他之前見過我？’

    那張手機壁紙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宋令歡暫且放下心中疑惑，看著燕君亭沮喪的樣子，惡趣味開始冒頭。

    燕君亭見宋令歡像是看見了有趣的事，單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盯著自己。他迅速就從對視中敗下陣來，也沒有心思再去難過了。

    半晌，像是受不住這樣的注視，他幾口吃掉了碗里剩下的餛飩，猛地站了起來，磕磕絆絆地說：“我，時間到了我先回學校了，有什么事你發短信找我吧?！?/br>
    說完就低著頭紅著耳朵快步出了小店，走了好幾米才停下往店里看了一眼。

    見他回頭，宋令歡就笑著向他揮了揮手，燕君亭也連忙擺手，然后又在原地站了了幾秒后才轉身離開。

    宋令歡保持單手托著下巴的姿勢，目送他的背影遠去，向左拐了個彎后徹底消失不見。

    少頃，他收回目光，低頭捏著勺子戳弄著碗里剩下的幾個小餛飩，看著它們在湯里上下起伏，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地一干二凈，神色平淡地像是剛才戲弄高中男孩的人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