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獅心之王
天氣很好,風光晴朗。草坪上,架著眼鏡的斯文男人正帶著小女孩玩一只皮球。 離他們不遠的一塊野餐墊上,架著墨鏡的青年并未參與其中,只低頭滑動著手機,嘴唇緊抿,似乎正為公務而煩悶。直到孩子抱著皮球,跌跌撞撞跑到他身旁,他才丟下手機,伸起雙手抱住女孩,臉上也綻開笑意。 女孩伸出沾著草屑的小手抓向他的臉,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溫柔。嘴唇不斷動著,和孩子說著什么,孩子得到了回應,也發出咿咿呀呀的動靜。 默默旁觀的斯文男人也走過來,坐到這對父女身旁,兩人一人一句地同孩子說著話,孩子笑得更燦爛,抱起小皮球跑來跑去。 草坪外的鐵藝圍墻邊,一個身高近兩米的男人攥緊了手里的旅行袋提手,他的體型和氣質都太有壓迫感,墻內站著的傭人有些怵他,叫他稍等,慢悠悠地走向草坪中的主人們。 “……說是親戚,認識您呢?!眰蛉藢Ω叻晡蟾娴?,“人在那兒呢,您見見么?” “我們家還有哪門子親戚?”高逢微不悅摘下墨鏡,朝傭人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卻瞬間怔住了。 “逢微?怎么——”許知彥也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看到草坪外那個沉默站立著的男人,一時沒有認出那究竟是誰,便問:“逢微,那是?” 高逢微沒有回答,站起身來拍拍手上的草屑,獨自走向了那個男人所在的方向。 “帶薇薇進去?!痹S知彥聽到他嚴肅地命令自己。 墻外的男人覺得他走向自己的方式,很像一頭雌獅。 只要看過紀錄片,就會知道獅群真正的領導者其實是最有權勢的那頭雌獅。它也許是某頭老雌獅最健壯也最優雅的女兒,也許是最富有圍獵和育兒經驗的母親。雄獅之于它只是一個移動的jingzi庫和尿液稻草人,每一頭年輕的雄獅長大后,都會被它無情地驅逐出去。 此時此刻,男人明白,自己就是那頭被拋棄的年輕雄獅。在他尚且年幼的時候,就是這個人使盡千方百計要趕他出去,歷經了這么久殘酷的流浪,他已經長成一頭回來復仇的雄獅——他會再強暴他一次,然后殺了他和別人的小野種。 手提袋被攥得變形,男人陰沉地凝望著走向自己的人。 高逢微看了一眼狹長的連排窗戶,許知彥已經進去了,正帶著薇薇在洗手,不時擔憂地瞧他一眼。他轉回頭,面對墻外的男人,用一種高傲到謙遜的態度迎接對方。 “回來了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他笑起來,親熱又疏離地問候他多年不見的兄弟,“好多年不見,你全變樣了,我差一點都認不出來呢!” 和高逢微相比,刑遠看起來十分落魄。 臟兮兮的衣服,沾滿泥漬和灰的旅行袋。刑遠很高,微微駝著背的姿態,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佝僂。皮膚粗糙,臉上還有幾道顯眼的舊疤,胡茬也亂糟糟的,一看就從未打理過,但盡管如此,風霜和歲月依然不曾磨礪掉他和高逢微從同一個血親那里繼承的俊朗,那雙眼睛依然如野獸般狠戾冷血。 “你倒是沒有變,過得不錯?!毙踢h的嗓音低沉粗礪,低著頭,目光在兄長精致的眉眼間毫不掩飾地舔過,而后猛地湊近,手掌抓在鐵欄上,望向窗里的男人和孩子,“孩子,多大了?” 高逢微心頭一驚,下意識往后仰了仰,咽下喉頭的緊張,才輕松地道:“五歲了,長得特別快,比同齡孩子瞧著高些,是吧?” 刑遠的咬肌緊了緊。他離家快八年,算算時間,這小野種是在他離開后兩年便懷上的——他才離開兩年,他就懷上了別人的孩子。 許知彥……邢遠的目光從孩子身上轉到抱孩子的男人。他還記得年少時,這個虛偽的男人總是在哥哥欺負自己時假惺惺地勸說,以至于在回家后他會招來哥哥更惡毒的虐待。 “能進去說話嗎?”刑遠收回目光,望向南樓角落,那是淳叔叔的房間,他的目光柔和了些,涌上眷戀和悲傷,“這次回來,我要多待一段時間?!?/br> 高逢微目光微顫,正思量著如何拒絕。刑遠卻已經向大門的方向闊步而去,一把搡開正要打開門的傭人,走了進來。 沒辦法,高逢微也只好快走幾步,跟上這個直奔家門的危險人物。 踏進門,邢遠才發現家里的布局都變了,他記得的那些場景也都變成了毫不相干的陳設,連樓梯和地板都全換了新的。 這也是他的家,他怎么可以!邢遠陰沉著臉轉過身,看到許知彥和孩子。 許知彥拉著薇薇在沙發處等待,瞧著他兩兄弟走進來,看了幾眼,不知該做什么。刑遠沒有糾結于此,徑直走上樓梯,緊隨其后高逢微看了男友和女兒一眼,也沒說什么,臉色不虞地跟上。 直到他們都消失在樓梯轉角,薇薇才突然從許知彥膝蓋上爬下來,甩開對方抓捕自己的手,自己抓著樓梯柱跟上去了。 “淳叔叔的房間,還留著嗎?”兄弟倆一前一后地穿過走廊時,刑遠問道。 高逢微抱著胳膊越過他,重新走在前頭,諷刺一笑:“我為什么要留著一個傭人的房間?” 如果是幾年前,刑遠必定和他爭執一番,但現在物是人非,淳叔叔已經冤屈作白骨了,再爭論也沒有意義,他也沒指望自己這個哥哥有哪怕一點良心。 “別怪我沒去監獄看過你,”高逢微在前面走著,背影依然瘦削,細腰窄胯,兩條長腿不斷剪著,走得很快,“你也看見了,孩子小,一刻也脫不開身。什么補習班,早教課,又得帶她出去玩,見見人,趕上生病,那就更忙得騰不出手腳了?!?/br> “許知彥不管么?” “平時都是他在管,你也知道的,公司那么大,我哪有私人時間?!?/br> “我沒想到你會喜歡孩子?!?/br> 高逢微從鼻腔里哼出一聲笑,說:“其實有件事我覺得mama做的很對,女人得生像自己的孩子,愛像自己的孩子,孩子是自己的,和男人其實沒多大關系?!?/br> 說話間,已經到了書房門口,高逢微打開門走進去,刑遠跟著他在辦公桌旁站定,環視一圈,低頭見著桌子上的天使石膏像擺件,拿起來看了看,嘴角扯出一個匪氣十足的笑容:“mama還有一件事,你也學了個十成十?!?/br> 高逢微別開臉:“什么?” “她愛養小野種,你也愛養小野種?!毙踢h放下擺件,石膏像在桌面磕得當的一聲,邢遠不知何時已經湊到高逢微耳邊,親熱道:“哥,你的野種崽子,正在看著我們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