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漣洋市定居比想象中容易。

    租的房自帶全套家具，省了很多麻煩，再加上沒有預算限制，兩人很快就置辦齊了所有居家必需品，搬進了新家。雖然不夠完美，但工作也算是解決了。林夢澤參加了海光咖啡廳的員工面試，雖然酒精依賴讓他手指神經性痙攣，不能長時間工作，說話也特別不中聽。然而他長得好看，辦事還算利索，店長還是錄取了他。

    當然，雇傭林夢澤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人手不足。只要不是過分歪瓜裂棗，店長看誰都想據為己有。

    總而言之，不管林夢澤本人愿不愿意，他都成為了一名時尚咖啡廳里的前臺兼收銀員。每周工作4天，上早班，從上午7工作到下午5點，雖然工資不高，但沒費什么功夫就找到工作依舊可喜可賀。

    而葉辰的找工作之路同樣順利，他憑借自己在健身房練出來的傲人身材在咖啡廳附近的游泳用品店找到了份售貨員的工作，天天穿著緊身短袖在店里溜達。店長本想靠他的腹肌招攬點女性顧客，沒料到反而引來不少年輕男人；除了買東西，還會在葉辰口袋里塞寫著電話號碼的小紙條，問他下班后要不要去喝一杯。

    每當這時，葉辰就會不要臉地把林夢澤拽出來做擋箭牌。

    “抱歉，我等會要去接我男朋友下班?！比~辰抱歉地笑笑，順手拿了件溢價頗高的泳鏡，“這款泳鏡防霧效果不錯，要不要試試？”

    當然林夢澤也不完全是借口，為了保證他的安全，葉辰每天下班后都會準時去咖啡廳等林夢澤下班一起回家。最開始他會蹲在店門口邊玩手機邊等，后來咖啡廳的老板覺得這對癡情的小情侶很可愛，就邀請葉辰進店休息，還會送他個冰激凌球。

    下午4點50分，葉辰推開海光咖啡廳的門。清脆鈴音在空氣中蕩漾，店老板抬起頭，朝葉辰揮揮手：“今天又來接人？”

    葉辰笑笑：“嗯，又來了?！?/br>
    “小兩口感情真好啊?！?/br>
    “沒有啦，只是順路……”

    “小林快下班了，進來坐？”

    “不了，今天我要帶夢澤去醫院，能讓他早走10分鐘嗎？”

    “他身體不舒服？”

    葉辰指了指自己的手，解釋道：“帶他去看看手神經痙攣問題?！?/br>
    不得不說咖啡廳的老板人不錯，聽到要去醫院他立刻放下賬本，朝店里喊了聲：“小林，別忙活啦，你男朋友來了！”

    林夢澤并沒有在忙，這會店里沒什么客人，他就只是在角落摸魚。聽到老板的聲音，他抬眼瞧了下門邊的葉辰，全然沒有裝出平日那種興奮的跡象。在原地駐足了幾秒后，他嘆了口氣，撇著嘴，慢騰騰走到葉辰身邊，全身上下都寫著不樂意。

    “我真的要去看醫生嗎？”走出咖啡廳后，林夢澤沒好氣地問，“我不都認命戒酒了嗎？”

    “你忘了自己昨天鬧毛病把自己磕出鼻血的事兒了？”葉辰說，“我最近查了查資料，強制戒酒好像是不行的，去找個專家問問看比較好?！?/br>
    林夢澤稍稍蹙眉，小聲嘟囔：“我不喜歡醫院，去醫院從來沒什么好事……”

    葉辰沒有刨根問底，拍了拍林夢澤的頭，柔聲道：“別怕，我會陪著你?！?/br>
    兩人在漣洋市同居已有一周，葉辰慢慢知道了很多資料上沒寫的關于林夢澤的事。除了林夢澤實際比自己大整整4歲外，葉辰還發現他嗜甜如命，吃多少甜食都不會膩。而且林夢澤睡眠質量非常糟糕，就算到了深夜也只能淺寐，睡著期間只要有一丁點聲響都會把他吵醒。

    為此葉辰買了最不容易發出聲響的毛絨拖鞋，但每次起夜依舊能看到另一個臥室亮著燈，林夢澤抱著枕頭，幽怨地凝視著自己。

    盡管注意到這么多異常，葉辰卻一次都沒有主動問詢原因。無論是林夢澤的失眠，還是討厭醫院，似乎所有都和他從不愿提及的過去有關系，而且感覺應該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林夢澤無意說起，葉辰自然也就不會去逼他追憶往昔。

    漣洋市規模不大，兩人搭乘公交車沒坐幾站就到了漣洋市第一醫院。葉辰早已提前掛了精神內科的專家號，坐診的老大夫聽說林夢澤有酒精依賴后讓他去化驗了一圈，看著他的數據滿臉愁容。

    “小伙子，情況不樂觀啊……”

    葉辰胸口一緊：“有什么辦法嗎？”

    老大夫語重心長道：“當務之急還是戒酒，避免吃辛辣油膩的食物，保證休息和運動。不過像你們之前那樣強行戒酒不行，要一點點減量，每天少量攝入酒精，當情況穩定后繼續減量。我先給你開點阿普唑侖片，能緩解急性酒精戒斷癥狀?！?/br>
    “好的好的?！比~辰忙不迭地點頭，“還有其他注意事項嗎？”

    “其他注意事項啊……”醫生透過眼鏡片，掃了眼診室里這對年輕情侶，“房事要適度，別搞到太晚，晚睡和刺激也容易誘發戒斷反應?！?/br>
    葉辰和林夢澤先是一呆，隨后一齊點頭，同步率高到就算他們解釋他倆是演戲也不會有人信。

    從醫院出來后天色已經完全黑盡，夕陽沉在山巔，蕭條斜陽灑滿海岸，仿佛一抹即將熄滅的昏黃燭光。白晝接近泯滅，安詳的夜漫步到來，屬于漣洋市的斑斕時刻即將到來。葉辰本想著打車回家，看到街兩側燈光迷幻，臨時決定改成走路回去，權當欣賞夜景。

    林夢澤不僅沒有拒絕，反而十分贊同。

    “一起上班的同事推薦給我了一家面包房，這趟回去正好順路，買點當明天的早飯吧?！彼f著，華燈融入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仿佛落入人間的星辰。

    葉辰看呆了，他懵懂地點頭，向林夢澤伸出手：“那走吧?！?/br>
    林夢澤看著面前的手，問道：“這是干什么？”

    “牽手啊，我們不是一對兒嗎？”

    一聲輕笑傳來，沒有刻意的狎昵和嘲諷，而是純粹表示喜悅的笑聲。林夢澤一邊笑，一邊望向葉辰：“沒想到啊，你竟然入戲了?！?/br>
    葉辰楞了片刻才意識到這是自己第一次主動要求和林夢澤牽手，他心跳加速，感覺整張臉都在發燙：“愛牽不牽！”

    大抵是因為他這副樣子實在太狼狽，林夢澤根本止不住笑：“牽，牽的?！?/br>
    “別笑了！手都在發抖！”

    “我就算不笑手也會發抖?！?/br>
    “嘖，你……笑夠了沒！”

    “我是專業的，一般不笑，除非忍不住?！?/br>
    面包鋪就在醫院不遠處，抵達時正巧有一鍋新面包出爐，黃油、牛奶和面粉香噴噴熱乎乎的味道充滿了整個店鋪，讓兩人無意識地微笑起來。林夢澤選了幾款加了奶油和果醬的甜面包，考慮到葉辰的口味，還買了一大塊原味土司。店員把面包裝進紙袋子，抱在懷里就像貓咪一樣柔軟溫暖，讓人倍感幸福。

    林夢澤一手與葉辰相牽，另一手抱著面包，時不時被香味勾引低頭看一眼，眉毛都彎了下來：“剛出爐的面包最好吃了，真不想等到明天早上?！?/br>
    “要么等會當晚餐吃？”葉辰提議，“這會做飯有點來不及了，家附近好像有間西餐廳，去打包些適合跟面包一起吃的配菜吧?！?/br>
    “不錯，那家店客人很多，味道應該還不壞?！?/br>
    “說起來，我早上吃完飯太著急，忘記把碟子收進廚房了?！?/br>
    “什么！在外面放了一天的碗碟可難洗了！”

    “還不是怪你出門前不提醒我?！绷謮魸珊翢o悔改之意，“等會回去記得洗碗?！?/br>
    華燈初上，夜鳥啼鳴，他們兩人漫步在喧囂繁華的沿海街道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討論著晚餐內容和家務分工。在縹緲的街燈中，周圍的行人和車輛好像變成了模糊不清的亮點，仿佛整個世界都侵染在一片過分媚態的漩渦里。

    葉辰不由地用力攥緊林夢澤那雙止不住顫抖的手，他總感覺林夢澤也會像這些只有在夜晚才會點亮的絢爛霓虹一樣，見不得日光，黎明降臨后便會像一場夢境般煙消云散。

    “葉警官，你捏疼我了?！背聊毯?，林夢澤突然開口調笑。

    “抱歉，在想事情……”

    “和我約會還分心？”林夢澤輕笑一聲，“又瞎想什么呢？”

    “嗯……”

    葉辰頓了頓，他注視著不遠處的公寓樓，注視著萬千燈光后屬于自己的那一盞，輕聲問道，“你有沒有想過，等溫學彬露出馬腳踉蹌入獄后，你會過上怎樣的生活？”

    林夢澤淡然回答：“不知道，我壓根沒考慮過將來的事情?！?/br>
    “那就花幾秒鐘稍微想想?！?/br>
    “那我也要問你?！绷謮魸商痤^，鄭重地望向葉辰，“你覺得我未來會過上怎樣的生活？和戀人住在悠閑的海邊城市，下了班去買菜購物，住在屬于自己的小公寓里，逢年過節還出門買點小禮物調劑生活。葉辰，你真覺得我還能過上這種普通的生活嗎？”

    “為什么不能，我們現在不就是這樣嗎？”

    刺耳的嗤笑穿透葉辰的耳膜，直到這時他才發現，掌中攥緊的那只屬于林夢澤的手竟然如此冰涼。

    “可是這些都是假象啊，是演戲啊葉警官?！绷謮魸赡竽笕~辰的手，眉宇間有些讓人寒心的無奈和淡薄，“見識過那些事后，我已經不可能再像普通人那樣生活了，永遠不可能了?！?/br>
    “你之前到底……”

    “這個話題以后有機會再繼續聊?？旎丶野捎H愛的，面包都要涼了?！?/br>
    可又有誰能知曉，涼的究竟是面包，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