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夭壽啦
擅自在頂上天宮御劍飛行是重罪。 對于人族來說,更是死罪。 哪怕是岑瀾這種所謂人族的天之驕子,觸動了頂上天宮的律法,究其到底也是死路一條。 他本不該無視一切,追隨突然什么都不顧的葉敬酒來到這一隅涼亭。但回過神來,岑瀾已經這么做了。 他跟葉敬酒相識不過半月,縱使自己的神識烙印莫名其妙出現在對方的識海里,乃至有過一夜情緣,他也斷不該這般失智,毀了自己的前途。 可與少年自靈魂中透露的熟悉與親密,令岑瀾在做出這等荒唐之事后,沒有絲毫悔意。 眼前,身材削瘦的少年任由雨水打濕自己的衣服,蹲在地上垂著頭一動不動。 他說:“師尊,我找不到大師兄了?!?/br> 岑瀾不清楚他口里的師尊是誰,更不清楚葉敬酒所提到的大師兄是何人。 他只知道葉敬酒現在像是失了魂一般,低聲念著‘不見了’之類他聽不懂的話。 腰間系著的儲物袋拼命蠕動,似乎有東西試圖從里面掙扎逃出。岑瀾垂眸,法術輕易制止住儲物袋的異動。 “葉敬酒,”追來的妖族守衛向他們一步步逼近,岑瀾收回視線,走到少年身旁冷靜道:“妖宮的侍衛來了,我們得離開這?!?/br> 可葉敬酒垂著頭沒有絲毫反應,岑瀾不會安慰人,他運起靈力,與葉敬酒靈劍模樣幾乎相似的本命靈劍被他緊握在手中,他揉了一下少年的頭,這是他能給葉敬酒最大的安慰。 “聽話,先離開這?!?/br> “……” 少年絲毫不配合他,岑瀾加重了語氣,“聽話,葉敬酒?!?/br> · 林時昭的蘇醒來得太快,以至于葉敬酒尚未做好準備,甚至沒來得及和師兄解開間隙,一切便翻天覆地,大師兄存在的痕跡被幻境輕易地抹去。從此之后,幻境中再沒有一個名叫燕亭云,面容卻是燕淩卿的少年存在了。 葉敬酒腦袋一片混沌,先前他從柳奎遙那里離開,又在穆修那知曉這幻境真相,已經暗自做好了打算。 這幻境雖是林時昭為獵殺師尊和花不笑所設,構造極為精妙,又是生死雙陣眼??汕删颓稍谙胍脐嚨娜~敬酒自己就是生陣眼,原本若是他人奪去林時昭這看似代表生陣實則為死陣的性命,幻境也會在跟隨林時昭崩塌時一齊奪去這幻境中所有修士的性命。 可若是葉敬酒去做這件事,結局便大為不同。穆修給他的星圖,能夠告知他何時何地奪去林時昭性命能夠保全所有人。他于是先擬定了這樣的計劃,打算隨局勢而動。 可一夜醒來,物是人非。昨夜才見面的穆修了無音訊,而本該參賽的師兄也不見蹤影,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跡。 在幻境中消失身份只有一種可能性,即修士在幻境中徹底死亡,幻境無需再費精力為修士編造身份。 他徹底慌了神,眼下確定大師兄的死亡后,陡然失去了所有力氣。 葉敬酒只是覺得自己好累。 自他莫名其妙穿進這本書里后,原本就不算好的運氣一路暴跌。 他先是成為了魔尊派到逍遙派的間諜小反派,又慌張發現自己的身體變得不男不女。而后身體被穆修偷窺了去,拿著他爐鼎的身份威脅欺辱他。好在有師兄護著,后面過得也還不錯。師兄外出后,他搬到師尊那修煉。師尊雖然冷漠寡言,卻也待他極好。 可一切快樂都是虛假的,魔尊要他在通訊器前自慰,對他百般羞辱。師尊在他識海內意外同他神交,留下神識烙印?!瓗熥饎恿饲?,溫泉那夜險些強要了他??蓭熥鸬降追帕耸?,放他和師兄離開。 緊接著,師尊走火入魔,魔尊附體大師兄,他在rou欲中痛苦萬分,面對著師兄熟悉的臉羞愧難當。魔尊要他返回魔宮,他也便這么做了。但柳奎遙橫插一腳綁走了他,噩夢才真正對他展開獠牙。 葉敬酒沒來到這世界前,只是個天天愛抱著手機、在網絡世界里傻樂呵的少年。而來到這世界不過半年,他經歷了前世從未經歷過的磨難,以至于原本樂天派的性格也不知不覺變得沉穩。 他變得不那么愛笑了,也不愛偷懶了。他原想在這世界當一條舒舒服服的咸魚,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炮灰??裳巯滤麉s成為了旋渦風暴的正中心,掙扎在其中無法逃脫—— 他累了。 他現在什么都不想做,哪怕要取他性命的利劍抵在他脖間,他也不想反抗掙扎了。 他只是累了。 林時昭說他只是對方買來的工具,用以發泄性欲,用以治療龍體。所以他可以被對方舍棄,成為拉攏穆修的工具朝穆修張開雙腿,被對方侵入,在被抽插得一塌糊涂的zigong里內射。 葉敬酒信了,所以要他殺死林時昭,他毫無負擔。 可大師兄先他了一步。 大師兄同師尊一般習慣將事情抗在自己身上,不想讓葉敬酒知曉太多事情,只等成功再讓他坐享其成。大師兄出去辦事時,外出修行時,總愛對葉敬酒說,“敬酒要乖乖等我回來?!?/br> 這次卻真的回不來了。 為什么最善良、最清白、最無辜的人會先死在這漫漫修仙道上了呢。 葉敬酒記得最初他對大師兄動心時,心里想的是一定要幫大師兄脫離原來悲慘的命運。 可他什么都沒能做到,反而害師兄卷入這場本不該要了他性命的幻境之中。 他就是個害人害己、教人倒霉的晦氣鬼。 大師兄認識他,和他在一起,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對,晦氣鬼。 害死了大師兄還不夠,還要害師尊。 師尊跟著他御劍飛行,已經觸碰了頂上天宮的律法,死罪難逃。 他不能再害師尊丟了性命了。 葉敬酒深吸了一口氣,睜開了泛著濕意的眼睛。 · “真是好一出精彩的大戲?!?/br> 伴隨著優雅適時的掌聲,沈芝自層層護衛中踱步而出。 他自然而然忽視了岑瀾警惕的目光,朝葉敬酒看去。 少年已經穩定情緒,抬眼同他對視。對方目光短暫地停頓了一下,而后,沈芝就聽到少年念了他的乳名,“芝芝?!?/br> “芝……芝?” 沈芝表情怪異,心里泛起一陣奇異的感覺,那心情說不上生氣,反倒有些癢癢。他低咳了一聲,原本狡黠的目光變得熱情起來,“你在叫我嗎?莫非小可愛認識我?” 奇怪,明明柳奎遙已經恢復了記憶,沈芝看起來卻似乎還沒記起來他…… 這是不是意味著現在的棋局,還未走到死局? 葉敬酒:“我當然記得,你是神醫谷的第十九代傳人,也是大雁國的……御醫。說起來,我們初次見面時,芝芝告訴我自己尚未成年。如今再見,芝芝仍舊是個少年。教我好生奇怪?!?/br> “啊,這樣啊……” 沈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之前的自己做了什么,但直覺告訴他自己的騙局不能就此功虧一簣,他眨著眼睛,一雙狗狗眼無辜又可憐,“其實我不是什么神醫谷的傳人,我就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御醫。和小可愛身邊的那個人,不一樣的?!?/br> 當然不一樣,他比岑瀾還大上幾百歲呢。 葉敬酒自然不會信沈芝的鬼話,他曾經對沈芝發出的誓言在對方的真實面目暴露后化為烏有。心理負擔沒了,他反倒要感謝對方。 沈芝出現在這里,葉敬酒清楚對方的目的是什么。 葉敬酒掃過那群殺氣騰騰的妖族侍衛,自從堪破這幻境后,他已不再像先前那般忌憚。 他是這幻境的生陣,而林時昭在布下這所巨大精致的幻境之后,所設定的第一條法則是:幻境不滅,生陣不死。 他不是真正的施術人,是而即使被林時昭安排為陣眼,也能就此逃過一劫。但葉敬酒巴不得這條法則不在,這樣若想破陣,他自殺是最快最安全的選擇。 可惜。 “他們都是幻境中的虛物,我不在乎?!?/br> 葉敬酒向前一步,擋住岑瀾的身體,對滿臉笑意的沈芝道:“你應該清楚我在說什么。是林時昭讓你來找我的吧?!?/br> 嗯……?小可愛覺得是那個小皇帝的命令? 沈芝眨眼,自然而然承認了葉敬酒的猜想,“是這樣的。小……呃,陛下他說想見小可愛,所以要我前來接人。至于其他的……” 沈芝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葉敬酒身后的清冷少年,林時昭幻境的多重束縛將逍遙派師祖原本松動的記憶再次牢牢封印,眼下對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真天才少年罷了,“陛下還沒指示,小可愛大可放心。畢竟要人性命……陛下喜歡慢慢來?!?/br> 沈芝這就是在睜眼說瞎話了,如果情況允許,林時昭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把花不笑和岑瀾二人除去。 可惜情況不允許,燕淩卿重創了他,那一擊萬鈞的法術壞了他的心脈。眼下皇帝陛下正同他未遇見葉敬酒那時,病懨懨地躺在龍床上,喝下他治療心脈的靈藥。 摻了一點點東西的靈藥。 沈芝饒有趣味地看著雨勢下的兩人,他心中雖有一絲微妙的不快,可并未表現出來,反倒笑意盈盈地望著。 未來的逍遙派師祖如今只是個沉默寡言的清冷少年,在被葉敬酒用力擁抱著、被對方汲取自己身上的氣息時,只會僵硬著身體一動不動。 “師尊……不,岑瀾?!比~敬酒聲音很輕,“等我回來?!?/br> 腰間的儲物袋一瞬間激動地掙扎起來,葉敬酒被這動靜吸引,他望了一眼,升起一股奇妙的熟悉感??蛇@熟悉感尚未被他記起,那頭沈芝便向他催促了起來,“陛下耐性很差的,小可愛就不要再那邊卿卿我我了。若是耽誤了時間,他老人家會生氣的?!?/br> “……我知道了?!?/br> 葉敬酒松開懷抱,他趕在離開之前用力汲取少年身上和師尊一模一樣的氣息,這能讓他心底生出對抗的勇氣。 師尊說他是他最大的依仗,可現在葉敬酒不想被他的依仗保護,只想用盡自己最后的價值保住他依仗的性命。 岑瀾拉住了他的手。 他的力氣很大,緊緊攥著少年的手腕,卻在少年平靜的目光下沉默松開了。 他們擁抱時,葉敬酒在他耳邊道他有辦法,別擔心。 岑瀾便信少年這一次。 他沉默了一下,清冷低沉的嗓音給人一股可靠的安心感,“一日,我等你一日?!?/br> “一日后若見不到你,我會去找你?!?/br> “知道了,這股命令的語氣還真是……”一如既往。 葉敬酒朝他擺了擺手。 暴雨之下,葉敬酒跟隨著身材高大的妖皇御醫,一齊消失在了妖族侍衛的重重掩映之下。 直到四處無人,岑瀾垂眸,終于解開了從頭到尾掙扎個不停的儲物袋。 它似乎和葉敬酒認識,自他來到葉敬酒面前,原本已經安生的紙人又變得活躍起來。 甚至比他們昨夜初次見面時還要激動。 那陌生的紙人一經放出,便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夭壽啦??!夭壽啦??!師祖,您怎么會把自己的徒弟道侶拱手讓人?。?!您瘋了吧——” “……嗯?!我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