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比武大會
比武大會舉行的第一天,頂上天宮迎來了最是熱鬧的時候。 人族勢力一齊出現在圓形候場席之中,而籠罩著候場席的,是供妖族觀看的觀眾席。那觀眾席猶如一堵巨大的城墻,將整個人族籠罩的密不透風。 葉敬酒坐在候場席中,能感受到頭頂上有無數雙密密麻麻的邪異眼睛,目光貪婪而惡意地望著他們。 頂上天宮在正式開始之前,一般會舉行一個重大儀式。 妖皇會在斗武場的頂席觀看人族互相殘殺,這時,會有代表妖皇的內侍,替妖皇演說一番血腥殘酷而又冷血優雅的致辭。 實際上,葉敬酒十分懷疑以前的妖皇是不是純粹閑的沒事干,才想出個這么惡毒的點子。 葉敬酒還在跑神亂想,斗武場正上方的代表妖皇的一只巨大眼睛,忽的發出了一聲極其怪異的聲音。而在聲音發出的同時,斗武場一瞬間寂靜無聲,所有人或妖的目光都朝頂上方的妖異眼睛望去。 葉敬酒自然也抬頭往上看,只見那只邪異眼睛迸射出黑紫色的光芒,這光芒猶如一條時空通道,形狀各異的妖皇內侍從兩側緩緩而出,順著光芒鋪出的道路朝頂席前進。 約莫過了一段時間,一頂異常巨大、猶如幾百人高的漆黑色軟轎被一群妖獸抬出。它們節奏有序,哼哧哼哧往前抬。雖然這些妖獸身體有幾百個葉敬酒大,面色卻依舊顯得格外吃力,似乎那頂軟轎的主人格外沉重,就連這由十幾個妖獸一齊抬都有些承受不住。 軟轎一出,斗武場上無論人族抑或妖族,都順從地朝軟轎半跪,頭顱低垂,以一種臣服者的姿態迎接妖皇的到來。 葉敬酒卻不省心,他心思活躍,悄悄湊到花不笑身邊問,“那就是妖皇?” 花不笑的神情自那軟轎抬出便格外陰沉,眼下忽然聽到葉敬酒的詢問,勉強把糟糕的臉色壓了下去,點了點頭, “那是妖皇梏魎,是妖族中至高血脈的龍族。萬年前,他殺死上一任妖皇奪得皇位,帶領著妖族進入到前所未有的盛世,直至今日?!?/br> 葉敬酒若有所思,他尚在思考之中,縮在衣袖里的手卻忽然被一只溫熱的手掌攏住。 葉敬酒下意識朝身旁望去,只見身旁的俊美少年并未望向他,但攏著他手的掌心卻格外溫暖,“別怕,有我在?!?/br> 葉敬酒低咳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將手抽了回來,辯解道:“我沒怕?!?/br> 花不笑卻面不改色,他反手扯住葉敬酒的手腕,又抓著他的手重新拉了回來,輕笑了一聲,“那就是我怕了,你安慰一下我?!?/br> 葉敬酒瞠目結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倒是站在他左側的花鈴瞥了他們一眼,表情一言難盡,還沖他們倆翻了個白眼。 回到正題,那頂巨大的軟轎已經被抬到了頂席。抬轎的妖獸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軟轎平穩放到上面。 按理來說,這時妖皇就要從軟轎上出來,可那軟轎一絲動靜也無。 斗武場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正盯著軟轎,試圖從中瞧見這位頂上天宮的主人、妖族至尊的身影,然而只看到了一層又一層漆黑的金紋綢布。 花不笑的眼神也在這漫長的等待中,出現了一絲變化。 莫非這妖族魔頭,生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有這等想法的人或妖自然不在少數,斗武場的氣氛一時間格外詭異僵持。 正在這時,那軟轎內忽然傳來一聲少年的笑聲,笑聲格外悅耳。這笑聲吸引了無數視線,只見隨著笑聲傳出,一個身穿白衣的人族少年從軟轎走了下來。 為何一眼這少年是人族,是因為這少年絲毫沒有掩蓋自己身上的氣息,頂著一身人味和濃郁的藥味大搖大擺在眾人的視線下走了出來。而圍繞的軟轎身旁的妖族內侍,以及兇悍的妖獸,也沒有絲毫反應,反而格外恭敬。 那俊秀少年被眾人盯著,也完全沒有怯意,他笑意盈盈地俯視了一圈斗武場半跪的眾人,雙手拱著,朝眾人拜了拜,又朝軟轎恭敬一拜。 這禮節格外敷衍,少年放下手,擺正身體,朗聲道:“諸位,妖皇今日困乏,故而不再同以往一般出面,但尊上會在轎內觀看人族比武。下面,由在下代妖皇致辭……” 斗武場隨著少年話語的落下一片喧嘩,諸多妖族貴族不敢置信一個人族少年竟替妖皇進行致辭,敵意一片。而人族也格外愕然人族少年的出現,場面一時間有些控制不住。 “一個人族?頂席怎么會出現人族?” “這人族小鬼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怎么會能夠代替以往的妖族內侍替妖皇致辭?” “絕不可能,定是這人族用了什么手段蒙蔽妖皇!” “可笑,沒想到我們人族居然真的出現了此等叛徒,簡直是奇恥大辱!” “小聲點,若是讓妖族聽見,你我恐怕都會沒命!” “一屆人族居然成了妖皇心腹,對方到底怎么做到的?” “……” “……” 斗武場喧嘩雜亂,那人族少年笑意盈盈地繼續致辭,聲音卻已然被眾人的喧嘩聲所淹沒。 正在這時,頂上懸浮的邪異眼睛忽而向下望去,同一時間,一股格外恐怖的氣息瞬間籠罩整個斗武場,這氣息磅礴,許多人尚未反應過來,原先單膝跪地的姿勢已然變成了雙膝跪地磕頭,并且身體絲毫不受控制地在發抖。 葉敬酒也被這氣息震得亂顫,他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面上,瞳孔卻像是看到了令他格外震驚的人一般驟縮。他眉頭緊鎖,臉色難以言喻。 不可能,那站在頂席的人族少年,他怎么越看,越像……沈芝? 頂席站著的少年說完致辭,朝斗武場的人微微躬身,轉而站直身體,笑道:“各位不必疑慮,在下乃是神醫谷的第十九代傳人,姓沈名芝。無論人族或是妖族,在沈某人眼中都一視同仁。眼下在下成為尊上的貼身醫官,也只是醫者仁心,替尊上修身養性,切勿有什么猜忌?!?/br> “沈芝?神醫谷第十九代傳人?奇怪……”葉敬酒尚未回神,便聽到身旁的花不笑低聲呢喃。 葉敬酒眼神微晃,他低聲問:“什么奇怪?” 花不笑看了他一眼,道:“神醫谷……在兩千年前,就已經滅亡了?!?/br> “滅亡?” “嗯,兩千年前,當時神醫谷的少谷主為了一己之私,用毒將神醫谷屠殺殆盡。后來那少谷主又釀下許多慘案,被道魔兩方追殺,從此隱姓埋名,銷聲匿跡,” “那少谷主叫什么名字?”葉敬酒問。 花不笑凝神,試圖記起那少谷主的姓名,他記得他知道那人的名字??扇缃袼季w像是被籠了一層紗,任他怎么回憶,也記不起來?;紊裰?,他下意識搖了搖頭,“時間太久遠,我不清楚。只是神醫谷的人都姓沈,那少谷主自然也是?!?/br> 湊在葉敬酒身旁的花鈴卻歪了歪頭,她怪異地看了一眼花不笑,眨了眨眼睛,“哥,你瞎說什么呢?這謊話漏洞百出,就是你騙小傻子,也用不著說這種話吧?” 花不笑怔住,聽到花鈴笑了一聲,趴在葉敬酒肩上道:“小傻子,你別聽我哥瞎說,他騙你呢!神醫谷哪滅亡了,現下作為人族的最后一片凈土,活的可比咱們好著呢!那叫沈芝既然說自己是神醫谷的第十九代傳人,現下神醫谷谷主還是第十八代傳人,那他便是少谷主啦!” “沈芝……少谷主……” 葉敬酒凝眉,他抬頭望向頂席的那俊秀人族少年,容貌雖是葉敬酒熟悉的樣子,表情卻同他認識的沈芝大不相同。 那少年表情帶著隱藏不住的邪性,便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隔著大老遠,葉敬酒卻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濃郁血腥氣。 這就是……沈芝真實的樣子嗎? 難怪,他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但沈芝的年齡,神醫谷傳人,還有大師兄,怎么會和花不笑、師尊他們出現在同一個時空?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花不笑眼眸閃爍,頭腦傳來劇痛的一瞬,他咬緊牙齒,隱匿在衣袖里手緊緊握拳。 神醫谷……不對,他分明記得神醫谷早就滅亡! 但鈴兒所說,還有周圍這些人的反應,怎么反倒像……他是錯的? 可…… “花不笑,你怎么了?”肩膀微沉,花不笑目光瞥去,看到葉敬酒正看著自己,神情似乎有些擔心。 他深呼了口氣,臉上勉強帶著一絲笑意,沖葉敬酒搖了搖頭,“沒事?!?/br> 花鈴看了他們一眼,只覺得從自己說出話之后兩人的表情愈發不對勁??伤龑嵲谙氩怀鲇惺裁磫栴},只得聳了聳肩,等待比武大會的正式開始。 今日是初賽,斗武場分成整整九百八十一個賽場,分兩天舉行。 花鈴分到的對手是一個無名小卒,等到比賽開始,她沖胞兄和小傻子揮了揮手,邊信心滿滿地參加比賽了。 花鈴回來時,葉敬酒和花不笑也早早結束,在候場席等著她。 花鈴邊朝他們跑過來,表情有些懊惱:“我還以為我夠快了,沒想到你們比我還快!” 花不笑模樣懶散,靠在葉敬酒身上,輕哼一聲,“初賽還用了這么長時間,真是丟我的臉,白教你了?!?/br> 花鈴被說得氣的滿臉漲紅,她看了眼遠處,又扭了回來,理直氣壯道:“哪有?!要說現在候場席也沒坐著幾個人,你瞧,你,我,小傻子,嗯……大老遠那幾個人看不清,但肯定有一個是姓岑的??偣惨簿褪畮讉€人,我才沒丟哥哥的臉!” 葉敬酒用手肘撞了一下花不笑,“你別逗她了?!?/br> “好,不逗她?!被ú恍Υ浇枪雌?,笑意輕佻,“那逗你好了?!?/br> 時至今日,葉敬酒已經清楚知道這位少年魔尊不要碧蓮的本性了。他面不改色,哪怕耳根已經紅透了,學著師尊照葫蘆畫瓢,把花不笑冷漠推開,“別煩我,無聊?!?/br> 他們三人打鬧一番,花鈴忽然出聲,說起今天見到的事情:“方才我比武時,隔壁圍了許多人。我比賽結束后沒擠進去,不過光聽聲音就覺得嚇人。聽人說隔壁那場是虐殺,敗者分明已經認輸,獲勝那人卻不肯放手,將敗者活生生打死。敗者死了,那人就抓著尸體的頭,連帶著身子一起交給了觀戰他們那組的妖族貴族。那人好像同妖族做了交易?!?/br> 花不笑眼眸冷淡,他低聲道:“無妨,每年比武大會都有這種人。若是我遇上,殺了便是。若是你遇上,就在尚未開始時認輸,知道嗎?” 花鈴有些不服氣,“憑什么我要認輸,我好歹筑基后期,若論年輕一輩,排的上前十呢!那人若是遇上我,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葉敬酒聽到此,抽了抽嘴角。 花鈴如今十七,筑基后期,且不靠任何丹藥輔助。若在后世,怕是實力在同齡人中自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F今鼓足了勇氣,卻也只敢吹自己前十,當真是行業……不,修真內卷啊。 花不笑警告地望了一眼花鈴,“聽話?!?/br> 花鈴秒慫,乖巧地點了點頭,不情不愿道:“……我知道了!” 她有些后悔自己沒事提那個奇怪的人,反倒受了一頓兄長的教訓。只得趕快轉移話題,聊些輕松有趣的?;ㄢ徆澎`精怪,逗人高興也是其中一把好手。 兄長每次悶悶不樂時,她便絞盡腦汁逗他開心,久而久之就練得了一門絕技。正如眼下,她隨口說了些話,小傻子和兄長就被她逗樂,同她說笑。 —— 花家這邊氣氛愉快,逍遙派氣氛就是難以言喻的僵硬了。 首先是逍遙派的大小姐尢妨,冷著臉坐到離燕亭云最遠的位置。雖是如此,她眼神無時不刻盯在燕亭云身上,見對方沒有回頭看她的打算,她抓著身旁的座椅,徒手掰碎了一塊,碾成了粉末。 岑瀾瞥了尢妨一眼,難得生出一絲疑慮,問身旁的燕亭云:“她做什么?” “我同她鬧了些矛盾?!毖嗤ぴ茰芈暭氄Z解釋道,雖是如此,他卻也沒回頭。自從那夜頭腦的劇痛和數不清的細語呢喃,他便愈發怪異,不肯再接觸尢妨。 岑瀾沒有管別人家事的愛好,他重新將目光投向遠處極小一點的花家,候場席的那三人正說著什么。雖然看不大清,岑瀾還是察覺到葉敬酒笑了。 他怎么同那花家首席扯上淵源的?那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心頭一點微妙的不快,岑瀾抿唇,收回目光。 ……然后瞧到燕亭云也在盯著花家那處。 岑瀾看著他,眉頭輕蹙,“你看什么?” 燕亭云回神,“什么?” 岑瀾回過頭,只留給燕亭云一個冷漠的側臉,“那不是你該看的?!?/br> 燕亭云眼眸微閃,他掩飾性一笑,將目光收了回來,不再朝那位葉道友所在的方向看。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只是覺得那位葉道友格外親切熟悉,只想讓他看一眼,再看一眼。 若能此生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燕亭云回神,用力搖頭,他用手捂住眼睛,垂下了頭。 他到底是怎么了?他明明和尢妨已經結為道侶…… · 各自的比賽結果核算落實,便能自行離去。 岑瀾是第一個出場的,也是第一個被放行的。 他毫不猶豫拋下了燕亭云和尢妨,自己朝出口走。 那出口離花家所在處很近,快到出口時,岑瀾同滿臉笑意的葉敬酒對上眼神。 他冷淡地看了一眼葉敬酒,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葉敬酒知道這對視是什么意思。 等到今夜,神識烙印的第一次解除,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