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昭驊峰常年如春,山間水流細細,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滿天的桃花,微風輕拂,吹得漫山遍野都是灼灼。 唯有山頂一小片雪白,宛若鶴立雞群,與周圍紛灑的緋色格格不入。 沈予言在山頂看著這滿山的炙熱,他一身月色長袍披在身上,墨色的頭發用一根銀色的發帶輕輕的束著,再無其余裝飾,額前幾縷碎發垂下,貼在臉上一片冰涼。 沈予言靠在山頂梅樹旁,冷眼看著與山下桃花爭相綻放的春景,唯他身邊只有冰雪與一棵梅樹,他仿佛與周圍冰雪融為一體,冰冷得不見一絲溫度。 “師弟,為何又在這望著?”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一道清潤的聲音傳了過來。 沈予言回過神來,轉頭望去,只見來人一襲月色長袍和沈予言身上的別無二致,唯有身上的暗紋稍有區別,他手執一柄折扇,眉目溫潤如玉,不見一絲鋒芒,端的是翩翩公子,不像是一個修仙之人,反倒像一位多情的風流公子。 那是望月宗的掌門,沈予言師兄江執溱,他比沈予言早一年拜入望月宗的鋒虛真人門下,成了長弟子。 沈予言是鋒虛真人下山游歷順手撿來的,那時他無名無字,鋒虛真人見他不喜言語,長相又鋒利冷清不與人親近,隨他姓,名予言,字將清。 “閑來無事,看看罷?!鄙蛴柩砸兄窐滢D過來,聲音有些干澀,像是許久沒開口說話了。 “你啊?!苯瓐啼谟行o奈,刷得將折扇一收了,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端了上面擺的茶盞,靈力微動,原是一盞冰雪的茶頓時冒出裊裊白霧,淡淡苦香四下飄散:“莫站著了,過來坐吧?!?/br> 沈予言無言,頓了一秒還是依言坐到江執溱對面,他動作輕飄飄的,月白色的衣袍隨著他的動作翻動,前襟的同心扣開了一粒,露出雪白修長的脖頸。 他生得冷淡鋒利,皮膚冷白細膩,丹鳳眼,眼尾上挑,眉宇細長,眼角一顆紅痣像火,瞧一眼就像要被燙著,鼻梁高挺,薄唇顏色很淡,臉上沒多余的表情,常年不笑,倒是一清冷美人。 “你這里還是和以前一樣,這桃花倒是還未開盡,山頭的雪亦沒化,難得世上還能看見山下桃花灼灼其華,山上紅梅朵朵的奇景,也就你這了,師尊當年可都沒給我弄。你都十多年沒出關了,昨夜我突然聽到你傳音還當是聽錯了?!苯瓐啼诙似鸩璞K喝了一口。 “桃花都用仙法護著,一年四季都如此,山頂高寒,梅樹是師尊從一處秘境尋得,一年四季都開著?!鄙蛴柩圆恢撛趺疵鎸瓐啼?,只能干巴巴的憋出這么一句。 倒不是他與江執溱關系不好,鋒虛真人一生就收兩個徒弟,沈予言與江執溱年少相伴,機乎是形影不離,學成后而下山闖蕩,兩個人一劍功名大振,修真界無不贊嘆,關系自然非比尋常。 也就是因為關系好,沈予言這才不敢多言,生怕露餡了。 其實真正的沈予言早已死了,先在坐在江執溱面前的沈予言是魂穿在此。 沈予言原是21世紀的一名普通青年,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當三好青年,直到他一日無聊陪朋友去書吧挑。 他也隨便挑了一本結賬,回家一看,作者文筆不錯,劇情也寫得高低迭起,他也就追了。 花了一個晚上一口氣看完了,沈予言合上書的那一剎那,饒是他從小到大都未怎么說過臟話也忍不住罵了一句“我cao!” 名就是普普通通的男頻風格,這很某點。開局卻不是以主角視角開啟,而是先寫這書中一大反派,男主晏景林的師尊——沈予言。 沈予言一看,居然和自己重名了,興趣一下就被勾了起來。 原書中描寫“沈予言乃天下第一宗望月宗的執法掌教,年少與其師兄江執溱一柄雙華劍闖蕩修真界一時名聲大振,卻在其師鋒虛真人駕鶴仙去后閉關數十載,對于宗門事物一概不問,出關后,下山處理招搖宗宗門遇難一事,在一小鎮救得一名少年——晏景林,見其根骨奇佳,收其為徒?!?/br> 晏景林作為某點美強慘人設代表,前期可謂是要多慘有多慘,時年十二,家門被滅,幸得一家仆拼死相護,才得以逃出,而后在逃亡過程中,家仆支撐不住,一不留神跌落懸崖,只留下家仆兒子與這小少爺苦苦支撐。 兩人一路磕磕碰碰,來到了魔修出沒的蘇州,在樹林中被沈予言所救,拜入其門下。 小少年永遠忘不了沈予言從天一降,宛若謫仙,月色衣袍翻飛,出手狠厲,轉過頭來驚鴻一瞥叫人心生畏懼。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個曾經救他一命的師尊日后是他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的噩夢,每回午夜夢回他哭著找沈予言時,看到的都是沈予言冷淡高傲的背影。 沈予言收了晏景林之后回來繼續閉關,再次出關時下山一趟,回來就對晏景林非打即罵,甚至將他引入魔道,成為人人誅之的魔修。 晏景林墮入魔道后得一高人相助,修為一路高漲,僅三年時光卻成為占據一方的大魔頭,他與沈予言也拉開了爭斗,可惜最后到了大結局晏景林也沒能將沈予言殺了,鋒虛真人仙去時在沈予言身上留了一抹執念,在千鈞一發之際保了他一絲心脈,以最后之力開辟一處幻鏡,庇佑了沈予言一生。 沈予言雖然與這一反派名字相同,但在看到書中沈予言對晏景林做了什么的時候,也忍不住想把他揪出來弄死得了,歡歡喜喜的看到結局想看沈予言不得好死,就只看見了這么一個結局,饒是他脾氣好,也忍不住飚了臟話。 他話音還沒落,那本書卻就地燒了起來,耀眼的火光刺得他眼睛都睜不開,大腦旋即一陣暈眩。 再次醒來時,他就倒在冰潭中,與原著描寫的沈予言閉關之處別無二致。 等冷靜下他才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他穿書了,穿成了他最討厭的反派沈予言。 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沈予言也只能接受了,好在原主的記憶還在,沈予言只能一邊維持人設一邊改變自己日后的命運。 “師兄來我這昭驊峰有什么事嗎?”沈予言收回思緒,斂眸看著衣袖上精細花紋,他與沈予言性格很像,一瞥一笑之間毫無破綻,但原著的江執溱表面看起來翩翩公子溫潤如玉,實際卻是一個腹黑,暗地里的手段簡直比魔修還多,心極細,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起疑,面對這種笑面虎,沈予言難免會犯怵。 “你好不容易出關,我趕過來見你,你卻拿一副公事公辦樣子來,我當如何開口?!苯瓐啼谛α诵?,將茶杯擱下,瓷器與石桌相碰發出一聲清脆。 沈予言不語,他實在不知這話該如何接。 “算了,你也不喜言語,我不逗你便是?!苯瓐啼诳粗蛴柩岳淅淦擦怂谎?,唇瓣緊抿,柳葉眉微微皺起。突自笑了一下才開口說道:“前幾日招搖宗宗主在閉關時被一魔修所殺,多名長老遇害,現在招搖宗算是群龍無首了,只得上官妄一長徒在其主持大局,昨日傳書給我,希望望月宗派人相助?!?/br> 江執溱臉上的神情并不輕松,一雙總是彎著的桃花眼也冷了下來,嘆了一口氣,可見此事有些棘手。 “將清你近幾年閉關不知道,魔族近年日益猖狂,多處富庶之地盡數被攬盡,如今修仙門派與魔族勢同水火,招搖宗好歹也是七大宗門之一,其宗主雖還年輕,卻是一方修仙大能,年紀輕輕就如此沒落倒叫人唏噓,此時元氣大傷,還不如下九門了?!?/br> 江執溱說到這些似有一些心痛,但更多的是一種沈予言看不懂的神情。 “那我去?!鄙蛴柩灾澜瓐啼诂F在說這些是什么,原著中江執溱這時要趕赴江南去處理一些事,可遇上這檔子事,只好派剛出關的江予言與上官妄對接前往蘇州調查這件事。 “也好,路上小心些?!苯瓐啼邳c了點頭,從探物袋拿出一樣東西擲了過來。 沈予言反應迅速,反手接過。 那是一柄冰藍色的劍,拿在手上時就感覺寒氣逼人,劍鞘上凝結了一層冰霜。 沈予言拿劍細細端詳著,手指抵住,用力一彈,劍瞬間脫鞘,鏗鏘之聲乍起,滑出一段劍身,寒氣撲面而來,沈予言感覺自己的臉都被凍得無知無覺了。 “你的雙華,此行兇險,當心些?!苯瓐啼诳此幼?,叮囑一句。 “多謝師兄?!鄙蛴柩渣c頭,將雙華掛在身側。 江執溱頓了一下,又道:“師兄其他倒不擔心,只是……你的脾氣可要收收,外面不比宗門,小心落人口舌?!?/br> 沈予言忍住嘴角抽搐的想法,勉強應道:“嗯?!?/br> 江執溱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咽下千言萬語,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