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靈狐之劫

    “這簡直是個煞星，吃里扒外的東西！”

    冷塵扔下手中經卷背手而立，底下的幾名弟子嚇得身顫，就怕師傅遷怒自己。這些個徒弟們各個猴精兒，都清楚明了自家師傅的脾氣秉性，若犯事的不在跟前，那其余人等都是要受連坐的，且這犯事的不光指某人，禽畜亦算在內。

    好比前些日子有只野猴不知怎么地竟跑入煉丹閣將冷塵剛煉成的丹藥給吃了，因著冷塵從不讓弟子在他煉丹期間出沒煉丹閣，所以這疏漏不能算到弟子頭上，但總有倒霉的。說來也是趕巧，這天正午被廚下弟子喂養的狐貍跑到正堂被冷塵撞個正著，冷塵正值有氣無處散，當即命人將狐貍扔出青竹門地界。狐貍常年聽聞道法，頗通人性，縮成一團可憐兮兮地“嗚嗚”叫喚，冷塵卻只更生怒氣，訓斥說畜生會壞規矩上正堂全因喂養的弟子們看顧不嚴，順便就把廚下許多弟子也給責罰了。這原是青竹門門內之事，但不知是哪個不怕死的竟把事情傳了出去，六門里開始盛傳冷塵連只畜生都不放過的笑話。與冷塵不和的蘭云容甚至派弟子尋到那只狐貍帶到了自己門內，向下說有人心肝長得不好連畜生也容不下，所以他就來做做善事。

    所以，今日冷塵生氣雖是為了陳陽，可眾弟子都怕他氣性大了新賬舊賬一起算，垂首于下大氣都不敢粗喘一下。

    冷塵是無所謂弟子們如何作想的，他閻王爺本爺從不管小鬼受氣，只管挑錯懲戒。

    “陳陽人呢？”冷塵問道。

    左少清上前回道：“在后山上修煉聚氣?！?/br>
    “呵，我也是小看了他，以為他學了整一年連氣都聚不起便是個廢物，沒成想細作倒當得頂好?！?/br>
    左少清是冷塵千挑萬選的徒弟，相貌資質皆是不凡。他人生得極為白凈，粉妝玉琢般的眼耳鼻眉由此更為鮮明，其中最惑人心神的當屬那一雙細長漂亮的吊梢眼，眼頭較低微帶鉤圓，笑起來時眼尾上挑，若再被那對淺色眼眸凝視住便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好相貌的人說話旁人總會多聽幾句，何況左少清還善于察言觀色，故而冷塵氣盛時師弟們都盼他應話周旋。

    “師傅是指蘭首座養狐貍之事？”

    冷塵冷哼出聲，左少清便知道不止是此事，于是試探著道：“依弟子來看陳陽這一年多來還算安分守己，平日里門中的一些苦勞活計也均自請了做，修行上是不成，但品性不像是差的?！?/br>
    “安分守己，品性不差！”冷塵原地走了兩步，面上著惱卻似隱忍著什么不肯直接說出來，只氣道：“猴子，狐貍，還有陳陽，全跑到青竹門中來了?！?/br>
    左少清眼眸一動，心中便大致有了個八九不離十的猜測，他朝師弟們揮揮手示意他們已可退下，師弟們便都感激地前人貼后人地離開了。

    “徒兒愿為師傅解憂，赴湯蹈火在所不辭?！?/br>
    冷塵斜倪其一眼，他也生得雙細長眼，不同的是兩只細眼老蒙著，時常半睜半閉，睜開時目光如炬，直盯到人心中最深處去。

    “不必，誰做下的錯事就該由誰去彌補?！?/br>
    “師傅的意思是？”

    冷塵剛要說話就有弟子通報把陳陽帶來了，左少清見師傅點頭便傳人進來，但見兩名弟子左右挾拉著陳陽走上前來。左少清令兩名弟子退下，冷塵便向陳陽問話。

    “那只狐貍會到蘭云容手上是因為你？你把這事給泄露了出去？”

    這事陳陽本就不打算欺瞞，“是?！?/br>
    冷塵見他答得硬氣，心中怒氣更深。他極看重顏面，如今卻被蘭云容明著嘲笑怎可能輕易事了，“好，好，好！”

    三聲未了，陳陽只覺眼前閃閃銀光掠過，光芒尤盛，不禁出手遮住眼簾，待再睜眼時銀光早已聚成一道玉笛狀的青色靈氣直直擊中他胸口。陳陽胸口忽地劇痛，口中吐出口鮮血來，臉色完全慘白。

    冷塵問道：“你犯下如此大錯可知有何果？”

    陳陽支撐不住歪斜著勉力屈膝跪于躺下，垂頭道：“弟子知錯，甘愿受罰?！?/br>
    冷塵道：“你現下就去蘭云容那里把那只狐貍給殺了，那畜生的尸體便留放在他們凌云峰里叫所有人記住教訓?！?/br>
    這實在是要將人逼進死路了，誰都知曉蘭云容的脾氣與冷塵不相上下，跑到他門里去殺他近來每日抱著的靈寵不止，還要把尸體留那兒下他面子，豈非找死？屆時恐怕留在冷云峰上的會是陳陽的尸體。

    左少清上前求情道：“師傅，師弟因是無心之失”

    冷塵聽左少清竟站出來為陳陽分辨不由鐵青下臉，厲聲道：“師弟？他何時成了你師弟？”

    左少清無言以對，陳陽不想看到左少清因為自己求情被遷怒，但也不想去傷害那只一年多來同自己每日作伴的狐貍，說道：“師……冷首座，恕弟子無法從命?！?/br>
    “你說什么？”冷塵氣極反笑，指著陳陽對左少清道：“哈！真是奇了。少清，瞧瞧你這個同門，可硬氣的很?！?/br>
    左少清沖陳陽使了個眼色，道：“陳陽，你怎可忤逆師傅！”

    陳陽知左少清是要他別去觸怒冷塵，但他素來耿直得有些轉不過彎，即便明白了左少清的意思也說不出退而求其次或婉轉的話來。

    “冷首座，阿喬不是有意壞了青竹門規矩，請您看在它不過是只不懂事的狐貍且好容易才靈修有成上放過他這一次?！?/br>
    冷塵臉上掠過一陣怒容，自打他成為首座以來除了蘭云容那幾個首座總與他作對外還從未有人敢一再頂撞他。但見他身形端然未動，卻有股強大的青氣自身上不斷涌出，只剎那間十數根墨綠瓊節便向前節節團自成長徑，堂中勁風蕭蕭凝成青色巨圓將陳陽圍困其中。

    左少清知師傅是真真發了怒，他眼下所施展的是幽篁功法，此乃青竹門較成名的法門之一，可用來給下階弟子筑基，且隨著修行人的修為的增高瓊節的數目、顏色、成徑長短，乃至幽篁之圓輪的淺狹深廣也會不斷變化。冷塵法力高強，收發制克間游刃有余，他雖動怒倒也不打算殺了陳陽，想著令其十天半月里臥床不起就是。

    左少清在旁不敢再多話，唯愿陳陽千萬識趣不要閃躲才好。誰知越是擔心什么，什么就越會發生。

    當瓊節來到陳陽面前時不知為何他的身體竟忽地能夠動彈了，陳陽不由自主向旁躲閃而去，腳跟急轉下竟跑出了先前困住他的幽篁清光。他要是一順從挨招被打倒后摔得口腫面青倒也罷了，偏生在招數臨近前拋開。

    冷塵對他能夠逃脫心覺詫異，怒氣亦更熾，喝道：“好膽量，你竟還敢閃躲?！?/br>
    左少清在旁連聲嗟嘆，卻也別無他法。盡管一年多來他與陳陽私交不錯，靈狐之事他又多少有些責任，可再多言必定觸怒師傅，連他自己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你既敢閃躲那就干脆同我過上兩招，連我的幽篁功法都能躲開想必是深藏不露。呵，我竟看走眼以為你是個尋常庸才，你這細作當真厲害?！?/br>
    陳陽不明所以，一則他自己都不知曉方才如何可以行動，二則他并非細作卻不知冷塵為何如此說他，于是強撐著受傷的身軀躬身道：“冷首座，聽你所言其中必有誤會。我不是……”

    冷塵怎肯待他再說，但見瓊節自四面八方朝陳陽而去。陳陽吃了一驚，縱身不住閃躲卻并不出手劈竹，颼颼風響回蕩在整個正堂中。良久工夫過去，瓊節已傷陳陽不少，渾身上下俱有血跡。

    “居然只守不攻這般久。呵，這小子靈力沒積累起來幾分，武功倒是不錯?！?/br>
    冷塵見陳陽未用法術，單憑硬功上的身形步法便能躲閃開他使出五分功力的招式心里生出些贊許，氣憤消去不少。左少清知曉冷塵惜才，百年前因被某位武林人士出手相救過所以對武藝高強之人總會寬以待之幾分。思及此，左少清認為事有轉圜。

    左少清抱拳道：“師傅，陳陽未入山門前在武林中小有聲名，乃霹靂堂第三代弟子?！?/br>
    “霹靂堂第三代弟子？”

    “是?！?/br>
    “第三代弟子……”

    左少清見冷塵低聲沉吟不禁問道：“師尊，可有不妥？”

    冷塵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有?！彪S即袖袍一拂，收了功力后又道：“也罷，既曾是霹靂堂弟子今日就饒了他?！?/br>
    冷塵收力后陳陽再無支撐氣力，一下便倒趴于地上，只睜眼向上看去，靜待對方處置。

    左少清再次站了出來，用手指向陳陽道：“還不快謝過師傅?！?/br>
    陳陽動動唇，才張口就有血流出。冷塵狠狠剜了陳陽一眼，轉身離開。

    左少清趕忙問道：“師傅，陳陽如何處置？”

    冷塵已然走出老遠，可其聲仍響徹堂上：“即便那畜生被我趕出本門地界，也不容他門覬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