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冬至，天還沒黑，我媽就打來電話喊我回家吃餃子湯圓。

    “媽？”電話里催著我趕緊回來，進了屋卻沒見著人。

    “這呢?！甭曇魪姆块g里傳出來，過去一看，這老太太正忙著套被芯。

    我幫著捏住套好的兩個被角，方便她把另外一邊塞進去，“我又不是沒手沒腳，你費這勁?！?/br>
    她抻開被子抖了抖，“現在還蓋著空調被，你不冷？”

    “我這體格你擔心啥，八百年不生病一個人?！?/br>
    我媽從我手里抽走被子，“餃子和湯圓在桌上那兩只保溫桶里，你趕緊去吃了?！?/br>
    “你吃了嗎？”

    “你先吃著，我還要收拾柜子。上回你說玉米豬rou餡的好吃，我這次就全包了玉米豬rou的，湯圓是麻心的，你要是覺得不夠甜，自己再加點白糖?！?/br>
    我也實在是餓了，隔著保溫桶仿佛都能聞見香味，一打開蓋子，熱氣就騰騰往外冒，餃子個頂個大，皮薄餡足，蘸點醋，一口咬下去還有些燙嘴。

    習慣了飯前來瓶啤酒，我這邊剛起了瓶蓋，那邊我媽就開始絮叨了，“你就不能吃點熱乎的先墊著再喝冰的嗎，你胃是不是不想要了？一身毛病就缺個人管，沒人管你就胡來……”

    我沒敢接話，怕說多了惹她生氣，待會兒血壓又高上來。

    “沈奪，”我媽喊了一聲，還以為她要罵我不接話呢，卻說了句：“這衣服是你的嗎？”

    “昂？”我從碗里抬起頭，看見她手里拎著件黑色短袖。

    短袖上有卡通小鹿的印花，一看就不是我會穿的。

    我夾了只餃子蘸蘸醋，往嘴里一塞，邊嚼著，邊含糊地說：“齊冀的?！?/br>
    “他忘帶走了，好幾千呢，我沒舍得扔?！?/br>
    真不是我故意藏的，去年齊家那姑娘來收拾東西的時候，我隨手就套身上了，洗澡時才反應過來。

    我埋頭吃東西，余光看見我媽翻來覆去地對著燈光打量那件短袖，應該是在好奇什么料子能這么貴，然后把衣服抖了抖，掛了回去。

    我媽收拾完，洗了手到我身邊坐下來。

    “好吃嗎？”她給我剝了瓣蒜。

    我點頭，“香?！?/br>
    “我包了八十只，給隔壁劉阿姨送了三十個，上星期她小兒子不是結婚了嘛，給我分了好幾袋喜糖，咱們也禮尚往來一下?！?/br>
    “她小兒子不是剛大學畢業嗎，這么著急？”

    “就是說啊，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你……”原來我媽在這等著呢。

    我給她夾了個餃子，“快吃吧，待會兒就涼了?！?/br>
    她也給我夾了一個，“相了三四個了，你就沒一個看上的？”

    我咽下嘴里的東西，“我看上人家有什么用，人家又看不上我?！?/br>
    我媽突然一拍筷子，鬧起脾氣來，“怎么就看不上你了，你哪里不好??？這么高，長得又帥，有工作有收入的，她們以為自己是天仙下凡皇親國戚吶，咱們還高攀不起了是嗎？她們看不上你，我也看不上她們，那個姓徐的姑娘不就嫌你是個修車的嘛，那我還沒嫌她是個拍小視頻的呢?！?/br>
    我“噗嗤”一聲笑了，我知道她在說氣話，還是忍不住提了一嘴：“媽，人家是網紅，可掙錢了?！?/br>
    我媽沒理我，“還有那個王姑娘，哎呦，一想起來我就生氣。我和她媽打了這么多年牌，哪回贏了錢我沒請她吃水果啊，她倒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啦，不就是女兒多讀了幾年書嘛，還真把自己當個專家，那架子端的，誰都瞧不上，還說我兒子是文盲，什么德性?！?/br>
    我尷尬地撇撇嘴，靜靜地把頭埋在碗里吃餃子，其實人家說的也是大實話，但我媽目前這戰斗力輸出讓我有點不敢插嘴。

    她念了好一會兒，中間還讓我給她倒了杯啤酒。

    “不過那個叫露露的女孩不錯，又高又漂亮，大大方方的，她mama也跟我說了，人對你印象好著呢，你什么想法??？”

    我尋思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個露露，“她啊，就一小丫頭片子，二十剛出頭，哪是來相親的，分明是來尋開心的嘛，你知道她喊我什么嗎？喊我叔叔呢?！?/br>
    我媽聽完，嘟囔了句：“齊冀不也才十七歲，也沒見你嫌他小?！?/br>
    我頓了一下，低頭看著碗里，夾起掉落的rou沫放嘴里嚼了嚼，說：“那不一樣?！?/br>
    我媽沉默地看著我，“你是不是……還想著他呢？”

    我舔了下槽牙，放下筷子，拿碗給我媽盛了幾顆湯圓。

    “沒什么想不想的，都過去了?！?/br>
    都過去一年多了，有些事情老早就放下了，生活又不是連續劇，哪來這么多癡男怨女。

    “媽，你也別給我安排什么相親了，太折騰，我也想結婚要小孩啊，可這種事情又急不來，咱就把心態放好，順其自然，沒準年前我就談上了，到時候還能一起吃年夜飯呢?！?/br>
    ＊

    今天落班有些晚，我也懶得去超市買菜了，就在附近一家面館吃了碗拉面，結完賬要走時收到條微信，陳昊約我去喝酒，想著晚上也沒事，就應了。

    要說侯明是個二五眼，那陳昊就是二皮臉，跟塊狗皮膏藥似的，粘上了就甩不掉。一開始我壓根不想搭理這人，雖說他也算幫了我，可誰又知道他會不會是第二個侯明，說不定刀子都磨好了就等著我自個往刃上撞，我他媽真是怕了。他經常約我喝酒，我偶爾也會去，就當是還人情。人很爽快，白酒不用盅，啤酒直接灌，話里三句不離“想當年”，還喜歡吹牛，除此之外倒沒什么別的心思。時間久了，就混成了酒rou朋友。

    后來我知道，陳昊家里有老婆孩子，外邊還養著個女人，那女人就在我們經常去的那家酒吧做招待。

    一直喝到十點多，陳昊帶小三開房去了，我手邊還有半杯洋酒，喝完就回家睡覺。

    酒吧里的音樂變得柔和起來，臺上的女歌手握著話筒桿輕輕搖晃，唱著Beyond的。

    嗓音很獨特，唱得很深情。

    “盼望我別去后會共你在遠方相聚，每一天望海，每一天相對?！?/br>
    可能是酒喝多了，我聽著聽著，心里忽然難受起來。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卻發現唱歌的姑娘正溫柔地看著我笑。

    她連著唱了好幾首歌才下場，緊接著又上去個男歌手，又是不同的風格。

    我喝完最后一口酒準備離開，旁邊突然坐了個人，緊緊挨著我，我扭頭一看，是她。

    她笑了笑，“請我喝酒吧?！?/br>
    后面的事情就順理成章地發生了，我帶她回家，然后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