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歸被推醒時，整個人都懵懵懂懂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他本能地抱緊郁子途，迷迷糊糊往對方身上蹭。

    “哥哥，好熱……我難受……”他無意識地喃喃，“想要哥哥……哥哥，幫幫我……”

    郁子途從十四歲起就出外歷練，去過世界各地，免不了見過幾次omega發情期的樣子。不久前他剛經歷過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易感期，這時倒還算得上鎮定。

    他摸了摸郁歸的臉蛋，確認了一下弟弟的狀態，壓下自己被omega信息素撩撥起的alpha本能，聯系了家庭醫生。

    家庭醫生是個beta，她進門后聽郁子途描述了兩句，心里基本就有譜了，仔細檢查過郁歸的情況，熟練地給他打了一針抑制劑。

    “好了，大少爺，你不用一臉擔心，omega的抑制劑經歷過那么多次更新換代，發展到今天早就不會有副作用了?！奔彝メt生收拾好藥箱，淡定地說，“不過距離藥效起作用還要一段時間，十到三十分鐘，看個人體質?！?/br>
    郁子途點頭：“我知道了?！?/br>
    家庭醫生：“那個——”

    “怎么？”

    “容我多嘴一句，你是alpha，就算能控制住自己不受omega發情期的影響，但你身上的信息素不可能完全受控制?！奔彝メt生說，“我的意思是，你的信息素多多少少會泄露出一點兒，這對小少爺——你明白的。所以我建議你找個beta過來，你就不要待在這里了?！?/br>
    郁子途動作一頓，看了眼床上神志不清的人：“我明白了?！?/br>
    話音剛落，床上的郁歸猛然伸手過來，一把抓住郁子途的手腕，雙眼朦朧地請求：“哥哥，不要走，不走……我要你，不要別人……”

    家庭醫生：“……”

    她摸了摸下巴，假裝什么都沒看見，轉身離開。

    郁歸還在“哥哥”“哥哥”地呢喃，郁子途掙不脫他的手——其實就AO的生理差距而言，他稍微使點勁兒就能把郁歸的手甩開，是個人都看得出來這所謂的“掙扎”根本沒用力。

    郁子途心里掙扎了一下，對上郁歸那張發燙的臉就心軟了，無聲嘆了口氣，叫住家庭醫生：“黛娜?！?/br>
    家庭醫生回頭：“少爺，還有什么吩咐？”

    “阻隔劑有嗎？給我打一針?！庇糇油菊f，“佳佳這樣，我得陪著他?！?/br>
    “你確定？”家庭醫生挑眉，“雖然阻隔劑對身體的傷害很小，但不是完全沒有?！?/br>
    阻隔劑，又叫“信息素阻隔劑”，顧名思義，打下去的人可以隔絕自己的信息素，讓別人聞不到分毫。

    據說現在有一款“雙向阻隔劑”在研發中，隔絕自身信息素的同時，也可以隔絕別人的，讓自己絲毫不受別人信息素的影響。

    “是藥三分毒，就當吃藥了?！庇糇油镜吐曊f，不假思索，“佳佳更要緊?！?/br>
    把這個樣子的佳佳交到別人手里，哪怕是再貼心的仆人，他也放心不下。

    郁子途坐在郁歸身邊，先是安撫了幾句“我不走，我陪著佳佳”，哄得對方松開手，這才挽起衣袖，對黛娜說：“來吧?！?/br>
    黛娜聳聳肩，知道他倆感情深厚，多說無益。她按照郁子途的要求，給他打了一針阻隔劑。

    “黛娜，”郁子途再次叫住她，“今晚的事，你不用告訴長老們?！?/br>
    黛娜耐心地說：“你知道不可能的，小少爺第一次發情期來了，我必須如實向上匯報，否則我會被辭退。有人看見我朝你的房間來了，也有人知道今晚小少爺睡在你房里，我過來要么是你有事，要么是小少爺有事——如果我編一個謊，必然要用另一個謊來圓，被識破的概率太大了?！?/br>
    郁子途沉默片刻，黛娜知道他聽進去了。就在她準備拉開房門時，郁子途低聲說：“我懂你的意思——如果郁家完全由我說了算，那就好辦多了?！?/br>
    那佳佳就不用擔心挨訓，不會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被安排一個未婚夫，佳佳完全可以在家里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

    就算被別人指點議論也無所謂，誰敢在他的佳佳面前多說一句話，他就把對方的嘴縫起來，讓那個人這輩子都沒辦法再說一句話。

    黛娜一笑：“我可沒有這么說?！?/br>
    她開門走了。郁子途看著重新關上的房門，心頭涌起輕微的焦躁。

    郁歸茫然地睜著眼睛躺在床上，額頭出了一層薄汗。他知道自己被打了一針抑制劑，黛娜給他打的時候，他還一動不動地配合了。

    他強迫自己忍耐著等藥效起作用，卻還是止不住地在被子底下夾腿。

    “哥哥……”他汗津津的手再次抓住郁子途的手腕，眼里泛起生理性的淚花，無助地向最親近的人求救，“好難受，我不舒服……哥哥，幫幫我……”

    郁子途回過神，被他叫得心亂如麻，只能給他擦擦額頭上的細汗：“佳佳乖，忍一忍，一會兒藥效起作用就不難受了?！?/br>
    郁歸顫抖著咬破了嘴唇，巨大的空虛感中，他本能地拉過郁子途的手，伸到被子底下，按在自己身上：“這里好熱，黏黏的……想要哥哥，哥哥……”

    郁子途一時懵住了。

    他上過生理課，清楚地知道“AO有別”，但也僅限于理論上——上次他易感期，因為有任務在身，直接叫來醫生給他打了一針抑制劑，根本沒和omega發生過關系。

    郁歸把他的手按在的部位……應該是雙腿間，那里濕透了，按照書上寫的，發情期的omega會打開交配入口，分泌出大量汁液……

    郁子途僵住，猛地抽回手，平復自己劇烈波動的信息素。

    雖然佳佳聞不到，不會被他的信息素影響，但他自己是會受影響的。信息素波動太大，他有可能會被誘發易感期。

    “哥哥……”郁歸的聲音帶上哭腔，淚花化成細碎的淚珠掛在睫毛上，他整個人都一抖一抖的，“想要哥哥，給我……哥哥……”

    郁子途深呼吸一下，竭力忘掉剛才手上黏膩的觸感，倏然意識到，佳佳嘴里的“想要哥哥”，有沒有可能不是“想要哥哥陪在身邊”的意思，而是“想要哥哥……”

    不對！絕對沒有這種可能！

    他的佳佳只是太單純了，什么都不懂，才會本能地向身邊的人求助。他是哥哥，當然應該竭盡全力幫佳佳。

    omega的發情期本來就比alpha的易感期難受得多，他沒辦法感同身受，至少應該心疼佳佳，而不是對佳佳有這種亂七八糟的誤解。

    郁子途在心里狠狠罵了一頓自己，清醒了不少，連帶著信息素也恢復到了正常水平。

    “乖，佳佳，藥效馬上就起作用了?！庇糇油緦⑷吮У綉牙?，努力安撫極度不安的弟弟，“別怕，我在。不用怕，我會一直陪著佳佳的?！?/br>
    不知道是他的安撫起了作用，還是藥效終于來了，郁歸在他懷里漸漸安分下來。

    等呼吸變得平穩，郁歸身上也沒那么燙了。他睜開眼睛，噙著淚花朝郁子途笑了一下。

    “好喜歡……喜歡哥哥?！?/br>
    這明顯是小孩子說胡話——昏頭昏腦的。郁子途見他狀態好了不少，松了口氣，回了他一個溫柔的笑。

    “我也喜歡佳佳。乖，睡吧?！?/br>
    “最喜歡嗎？”郁歸迷迷糊糊地問，郁子途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他說的什么。

    “嗯，最喜歡佳佳?！彼鍛牙锏牡艿苋胨?，輕輕拍著郁歸的后背。

    “只喜歡我嗎？”郁歸又問，聲音更含糊。

    “對——除了佳佳，我還能喜歡誰？”

    郁歸心滿意足地睡著了。郁子途抱著弟弟跟小時候一樣軟軟的身體，有些出神。

    他和佳佳雖然是雙生子，但出生時間差了一天，佳佳一落地，身體就比他虛弱得多。

    omega父親還在世時——也就是在他小時候，對他說過，弟弟的身體比他弱，是因為在肚子里一直保護他，替他抵擋了大部分災難。

    所以他才能一出生就比大多數小朋友都健康強壯?，F在他長大了，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alpha，應該反過來保護柔弱的、身為omega的弟弟。

    他小時候聽完這些，立即很有志氣地對omega父親發誓，會保護弟弟一輩子。兩位父親都笑了，佳佳的小手牽著他的手，懵懵懂懂，在父親的笑聲中不明所以。

    “佳佳，我會保護你的?！庇糇油緩幕貞浿谢厣?，親了親弟弟的額頭，“就算現在能力有限，我也會盡力地……保護你?！?/br>
    /

    黛娜嘴上對郁子途那么說，到底幫他隱瞞了一下。

    郁歸跑到郁子途的房間里睡覺，以及發情期到了的事沒辦法不說，她就略過了郁子途打阻隔劑的部分。

    不然郁歸還要“罪加一等”。家里的長老礙于郁子途的身份，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不會對他太嚴格，但郁歸不一樣，私下里他要承受很多苛責。

    “小少爺，你是omega，又已經訂婚，我以為你至少知道自己應該守O德?！币晃回撠煿芾砑易鍍葎盏膐mega長老開口，聲音嚴厲，“AO授受不親，大少爺是alpha，你們都已經長大，就算是兄弟，你也不應該再和大少爺睡在一起?！?/br>
    郁子途一大早就起床接待客人去了，郁歸獨自被叫到小客廳，接受幾位omega長老的“教導”。

    他百無聊賴地低頭卷弄自己的衣角，對這些廢話興致缺缺。

    另一位omega長老說：“你不僅和未婚夫以外的alpha睡在一起，還在未婚夫以外的alpha床上發情了——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如果不是大少爺足夠律己，郁家的聲譽都會因為你而掃地！”

    “少往我頭上扣帽子，我們家是黑幫，不是什么貴族世家，什么時候在意過這種聲譽？”

    郁歸頭也不抬地辯駁，聲音很輕，像一個真正柔弱的omega，出口的話卻不是那么回事。

    “哥哥也不可能乘人之危對我做那種事，就算我在神志不清中邀請哥哥，他也不會那樣做的?！?/br>
    幾位omega長老被他氣得目瞪口呆，幾乎仰倒：“小少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邀請未婚夫以外的alpha——”

    郁歸“啊”了一聲，厭倦地垂下烏黑的長睫毛：“當然，我只是假設?！?/br>
    太礙事了，他看著自己發皺的衣角，呆呆地心想，這些老不死的什么時候能全部消失？

    郁子途見完客人，聽說郁歸在挨訓，衣服都沒換就過來了。一進門，他就看見他的佳佳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在聽訓話，溫順又可憐。

    郁子途皺起眉頭。他不明白，佳佳都那么乖了，為什么這些人還總找得到各種理由去訓他？

    因為佳佳乖順得好欺負嗎？

    幾位omega長老看見郁子途，像是終于找到了可以告狀的人，立即向他指責郁歸是怎樣的漫不經心、目中無人，根本沒把他們的話聽進去。

    郁子途看了眼被訓得不敢抬頭的弟弟，只覺得荒謬。他壓下怒火，說了句“夠了”，打斷所有人的聲音。

    郁歸抬起頭，偏圓的眼睛亮閃閃的，郁子途知道那是搖晃的淚光。

    “昨晚佳佳到我房間里，是我要求的。發情期是個意外，誰也沒想到?！庇糇油纠潇o下來，將郁歸護在身后，“我太久沒見到佳佳，想和他說說話，有什么問題嗎？”

    omega長老苦口婆心：“少爺，你是alpha，當然沒問題?？尚∩贍斒莖mega，應當注重名聲。尤其是小少爺和布魯家的安格斯少爺已經訂婚，更應該……”

    提到郁歸那個莫名其妙的未婚夫，郁子途就火氣上涌：“怎么，就因為安格斯·布魯，我和佳佳連話都不可以說了？”

    “少爺，這不是說話的問題，是小少爺——少爺！”

    郁子途耐心告罄，不耐煩再和他們廢話，拉起郁歸就走。郁歸輕輕叫了聲“哥哥”，很柔順地跟上他。

    “哥哥，”離開幾個長老的視線后，郁歸拽了拽郁子途的手，輕聲問，“你在生氣嗎？”

    “對，我在生氣?！庇糇油旧詈粑幌?，攥緊他的手，慢慢平靜下來，“但不是沖你——佳佳，你想去騎馬嗎？”

    郁歸眼睛一亮：“可以嗎？哥哥你不忙嗎？”

    “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但這個下午都沒什么事?！庇糇油緦⑺橆a邊的碎發別到耳后，柔聲細語，“可以陪陪你，順便休息一下?！?/br>
    郁歸“啊”了一聲，有些擔心：“那會不會太累了？要不別去玩了，哥哥還是待在家里休息吧?！?/br>
    “沒關系，陪你不累?！庇糇油菊f，看著郁歸，心想除了他，還有誰會帶佳佳出去玩？

    所有人都只會規訓他的佳佳。

    所以他更要多帶佳佳去玩，那是佳佳想要的，一提到眼睛就會閃閃發亮。

    郁子途沒說謊，陪郁歸玩確實不累。AO從小的養育方式天差地別，郁歸在上畫畫課、形體課、插花課時，他在上馬術課、格斗課和射擊課。

    他騎馬跑幾圈甚至耗費不了多少體力。

    馬場就在他們家莊園附近，郁子途小時候經常來，郁歸卻一年都來不了一次。郁子途偏頭看他高興的臉，無聲攥緊了按在膝蓋上的手。

    這天下午郁歸玩得很開心，騎馬跑累了，又要求哥哥帶他去玩射擊。郁子途對他有求必應，兩人回到莊園時已經是傍晚。

    夕陽西下，郁歸意猶未盡地下車，漂亮的臉在黃昏下像暈著紅霞：“哥哥，下次你還要帶我出去玩！”

    郁子途笑著應了一聲“好啊”，心頭卻沉重。下次他再有空，或許佳佳已經嫁到了布魯家。

    而他根本無力阻止這樁聯姻。

    “少爺，你總算回來了?！币晃籥lpha長老在管家的陪伴下從大宅里出來，走到兩人面前，不贊同地看著他們，“你又帶小少爺去哪里了？omega不應該這樣輕浮地隨意出門?！?/br>
    郁子途眉頭微皺，將滿臉無措的弟弟護在身后：“只是出去轉了轉?！彼苯訂?，“有什么事嗎？”

    alpha長老微笑：“少爺，待會兒我希望你見一個人?！?/br>
    郁子途眉頭皺得更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會兒我還要——”

    “那個已經不需要了，會有人處理的?！盿lpha長老表情不變，“眼下這件事更重要——懷特家的班尼少爺正在里面等著呢，那是我們為你物色的omega未婚夫，你進去看看是否滿意?！?/br>
    郁子途怔住了：“我怎么不知道這件事？”

    alpha長老笑呵呵的：“沒關系，少爺，現在你知道了?！?/br>
    在郁子途看不見的身后，郁歸臉上的紅暈霎時褪去，交疊在身后的雙手狠狠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