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朋友 上
陸正一看著被堵在飯店角落的好友,很想扭頭就跑,怎么每次跟貨出來吃飯都能遇見各種奇葩事件,那幫人還特眼熟,好像是以前隔壁班的。 得了,又是他的舊仇。 “要打架去外面?!?/br> 陸正一友好地拍了拍其中一位的肩膀,雖說就算在這里打一架,某位少爺也賠得起,但他不想給白醫生增添額外的麻煩。 堵人的這幫大爺不耐煩地咂舌,結果扭過頭看到陸正一,一個個都跟看見鬼一樣跑得比兔子還快,邊跑邊罵:“cao他媽的,又是這神經病,呂坤,你給我等著!” “老子隨時奉陪,滾!”呂坤看見靠山來了,得意洋洋地比出國際友好手勢,就跟有主人的狗一樣囂張無比。 “陸哥,你絕對在說我什么壞話?!眳卫た粗懻粍倓傞W過的狠戾,故意打趣地勾搭上好友的肩膀,調侃道:“就是幫欺軟怕硬的人渣,別在意他們說的?!?/br> 陸正一溫柔地拍開某位罪魁禍首的手,笑了笑:“從前還敢跟我打架,現在連話都不敢說就跑了,順便,罵也罵錯了,精神病才對?!?/br> 收起笑容,默默地拉開椅子坐在呂坤面前,面對好友無需偽裝,唯一知道他有病的便是主治醫生和呂坤,若哪天連跟這兩人對話都需要偽裝,那他大概已經先瘋了。 呂坤擔憂地看著好友,確定他沒有任何異常后,默默松了一口氣,果斷拿著菜單點了一堆海鮮和蔬菜,問道:“意外,我哪知道一回來這幫孫子就等著堵我,酒就啤酒?” “隨便,都可以?!?/br> 陸正一擺出無所謂的模樣看著呂坤,不愧是準大學生,整體衣著打扮早已脫離學校青澀的風格,甚至偷偷染了深藍的發色,左耳也打上了兩個耳洞,但并未沒有佩戴耳飾,而是兩根細小的銀針,仔細觀察周圍,還有些發紅,似乎剛打沒多久。 調侃道:“你打耳洞,我猜你爸關了你三天的禁閉?!?/br> “靠!知道你還說出來殺人誅心?!眳卫そ舆^服務員送上來的啤酒,開蓋后,跟小弟拍大哥馬腿那般笑嘻嘻地遞了過去:“陸哥打一個試試唄?絕對帥得全校女生都得尖叫!” “然后老楊罰我先寫3000字檢討,再請家長一番長篇大論,況且......” 他已經見過真正的帥哥,對比起來,他不過是普通容貌:“況且,真的帥也不至于被學姐拒絕得這么慘?!?/br> 慘到被人哄騙去gay吧。 “你那是專情,換我早換下一個喜歡了?!?/br> 呂坤無奈地拿起酒瓶同好友干杯,陸正一不知道為什么總是對自己的長相不滿意,雖不是絕世容貌,但也稱得上是相貌堂堂,加上那雙無辜清純的眼睛,不知都蠱惑了多少女孩為止癡迷。 偏偏這木頭吊死在一朵花上面。 翻了個白眼罵道:“她騙你,故意跟你曖昧吊著你,不覺得膈應人??!” “沒準我真丑得難以接受呢?” 呂坤知道他在開玩笑,但也差點忍不住一拳揍上去,回想起過往的那些事打趣道:“陸哥,你這是想要再被我揍一次?類似于mama再打我一次?” 從前陸正一聽不懂這些梗還會傻呆呆問上一句,現在經過某位醫生的調教,微微一笑。 “滾,爸爸我更想打你一次?!?/br> “嘖嘖嘖,這幾個月你學得可不少,純潔小鹿不純潔了?!?/br> 許久未見的朋友,總會有說不完的話題,呂坤記起關于相貌這件事,總會忍不住笑出聲,陸正一初中的時候就老說自己丑,丑得無法被人接受,誰看他都會覺得厭惡,‘小胖子’以為自己被諷刺了,氣急敗壞按著陸正一打了一頓,于是天天拿著鏡子在他眼前晃悠,勉強才把那詭異的認知給扭轉過來。 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陸正一是病人,但也覺得和普通人沒什么差別,不就是不能看見刀具,不能吃rou而已嘛。 第二次再次意識到的時候,便是高中那次意外,他差點嚇了個半死,也清楚認知道陸正一跟他說的危險是什么意思。 那天,他跟往常一樣,惹事了準備搬救兵跟著他打架,結果千算萬算沒料到那幫人帶了刀,雖然實際沒膽子用,但威脅的意思肯定是有的。 一開始沒什么異常,他知道陸正一害怕刀具,死死地護在他前面不讓他看見,但雙方都是容易被惹惱的年輕人,說的話那是越來越難聽,火藥桶一點就燃,似乎對面也發現了陸正一怕什么,借著空隙準備恐嚇,讓戰力最強的先提前退場。 意外發生了。 面對刀尖靠近自己的身體,反而不存在害怕,看著手臂被劃破微微滲出的鮮血,陸正一笑了,反手奪過刀瞬間刺入腹部更深處,鮮血淋漓,白色的校服被染成一片可怖的紅色,在場的眾人全部傻眼。 因為,拿著刀毫不猶豫刺向自己的陸正一,笑得跟孩子一樣開心,笑得比任何人還有燦爛,笑得像這不是懲罰,而是另一種獎勵。 “你們是想愛我嗎?” 不明意義的話語開始不斷地重復,愛,每一句都離不開愛,其他人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幸虧呂坤知道他生病了,當機立斷地直接打了急救電話,還有那名主治醫生的,處理外傷后及時轉入了精神科,謠言也是因此肆意而起。 陸正一有抑郁癥,想自殺。 當然,這病可比抑郁可怕多了,因為要不要他反應快及時奪下刀,陸正一還想動手傷人,而且是無意識的,沒法自己控制。 在醫院偷聽到的話語也讓他毛骨悚然,被辭退的主任與在職的醫生在辦公室吵得不可開交。 “您是他的主治醫生,有權告知他的家屬,這得終身進行監管和看護!您是醫生,還不清楚其中的利弊?” 年過半百的主任憤怒地拍著桌子:“那我也告訴你,他的病幾年前就得到有效控制,可以恢復日常的生活與學習,從未出現過差錯,這次是例外,腿上被他自己掐出血的印記便是證據,動手前這孩子先清醒了!” 對面稍微年輕的那位醫生不服氣地回懟過去:“那你能保證他以后次次都能保持清醒?”隨后冷冷地說了一句殘忍而又可怕現實:“精神病,殺人可不犯法?!?/br> 呂坤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都變得恍惚,低著頭不知道該往哪走,他的jiejie,便是被精神病人犯病推下河溺水身亡,憤怒無處可發泄,那種無力的感覺終身難忘,無法責備,但也無法原諒。 失去了最愛的jiejie,呂坤渾渾噩噩度過了小學那段黑暗的日子,小孩子是愛憎分明的,他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理解精神病人,他們就該永遠待在病房,直到死亡。 可偏偏在自己被人嘲笑,被人毆打,被人侮辱的時候,只有陸正一站了出來,甚至在打算成為死黨前還特意好心警告,他有很嚴重的精神病。 “他有99%清醒的時間,1%發病還能得到控制,你不覺得一生都得待在一個狹小的房間是多么殘忍?” 主任沒有力氣繼續爭辯,哽咽著訴說著最后一句話:“甚至,他沒有任何錯,也沒有犯下任何罪?!?/br> 呂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難看,看著陸正一呆呆地望著窗外,一言不發,像一只被猛獸咬傷的小鹿被自己母親二次拋棄一樣,心里滿是絕望。 他想,陸正一的世界那一刻肯定是灰色的,沒有任何怨言,沒有任何抱怨,單純的接受了一切。 “果然,我還是不夠努力,對不起,能當你的朋友,很開心?!?/br> 小鹿的笑容是多么漂亮,漂亮得輕輕一碰便煙消云散,永遠消失。 呂坤抱住自己的好友,泣不成聲。 是啊,一生都得待在狹小房間是多么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