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了拍夷霧的手，想要讓他松開。

    只是夷霧就是不松開，我也只能看著早就沒了慕初明的影的天空發呆。天上一輪血月掛著，今日正是月圓之夜。大晚上的，慕初明竟然直接獨身闖進了魔界。

    我有些慨嘆，但是胸口翻涌的血卻一股又一股，我摸著胸口，胸口好悶。

    我轉頭看著緊緊地箍著我的夷霧，算是知道了為什么自己鮮血止不住。

    “夷霧，別給我輸送魔氣了?！蔽铱吭谝撵F的懷里，腳都邁不動了，只能靠在他的身上。

    “我都靈氣逆流了，你還給我輸魔氣，是想要我死得更快嗎？”我抱怨著，但是聽在夷霧耳邊卻不是這么回事。

    他松開了手，似乎要將我給丟了。我緊緊地抓住他，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夷霧渾身都僵硬了，他那雙素來妖異的紅瞳一瞬間濕潤。但他緊咬著牙關，沒有把抽噎發出來，速度極快地將手伸出去，又攔住了我就要摔倒在地的身體。

    “方恪厲?！币撵F低頭看我，看我嘴角逐漸干涸的血，他痛苦地喊了一聲，“你的修為……”

    不用他說，我自己就感覺得到。

    我的修為正在瘋狂下跌。

    靈氣散落。金丹期跌落筑基期的靈氣，是整個筑基期的數百倍。我伸手抓住了夷霧的肩頭，慢慢地起身。身形還不穩，我勉強站在夷霧的身前，與他那雙紅色豎瞳對視。

    “沒什么?！蔽逸p聲安撫著夷霧，“只不過，我可能不能夠與你做那事了?！?/br>
    夷霧聞言，神色一變又變，他吞吞吐吐地道：“我，我并不那么性急。你的身體才最重要……”

    我被他難得一見的羞澀給弄得一笑，但是我實在是支撐不住了。

    “你快抱住我?！蔽业乖诹怂膽牙?。

    我刻意地不去想慕初明的事，只是看著夷霧，看著夷霧微挑邪肆的長眸，看他筆挺的鼻梁，看他冷硬卻柔軟的唇。只不過夷霧此時的神情看起來像是頗難過，讓我有些無措。

    “你只能練回我們魔族的功法了?！币撵F開口，將我抱向后院的藥泉。

    我對此沒什么別的感覺，只是順從著沒有再繼續反抗。輕聲嗯了一聲，余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符守元，我伸手抓住夷霧的手臂示意他。

    夷霧微微擰眉，表情有些奇怪：“怎么了？”夷霧看了一眼符守元，對他身上的魔氣毫不在意，嗤笑一聲：“怎么，你還在意這么個東西？”

    夷霧將我抱緊了后，轉而與我道：“你還是好好想一下你自己吧。都傷成這樣了?！?/br>
    符守元也只是隨意地看我一眼，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我低聲道：“能否讓他……”我話還未說完，夷霧卻已經了然。

    “你想的簡直……”夷霧走路的步子都停下了，“你知你在說什么嗎？兩人神魂相融了?！?/br>
    “你是還想要讓符守元能夠恢復修為重回所謂的正途嗎？他就算是能夠剝離神魂，也只能修鬼道了?！?/br>
    “你與夢魔做的交易是嗎？”我抬頭，看著夷霧凌厲的下頜角。

    “是啊。要將你帶出來，也就只有這么個法子了?！币撵F低下頭看我，“不過就是折損了幾個魔族?！?/br>
    “這交易值當得很?！?/br>
    我沉默著沒再說話，體內的靈力一直到夷霧將我抱進了藥泉的時候才逐漸停下流逝之感，我開口要求道：“我有話要問夢魔，你去將他喚過來?！?/br>
    “什么事情？”夷霧顯然有些不高興我這么執著在夢魔身上，他向來不高興任何人出現在我的身邊，“你不能與我說嗎？”

    我打量了下夷霧，想來他應該也知道，開口：“是你拖延住慕初明的嗎？”

    夷霧似乎一怔，有些惱火地偏過頭去，僵硬地開口：“不是我！是，是那個夢魔，他也就這么點用?！闭f完，他問我：“你就想問這個？”

    “是，我比較想知道為什么夢魔可以將我騙出來，為什么可以纏住慕初明?！?/br>
    我直接開口，夷霧倒也不生氣了，他伸手捋了下頭頂雜發，嘆了口氣：“我去喊他?！?/br>
    我輕聲本欲準備道謝，被夷霧打斷：“謝什么謝，你我什么關系，何必道謝?！?/br>
    我彎了彎眼角：“好?！?/br>
    夷霧挺直了身子，看向我的視線有些讓我無所適從：“你若是真能一直留在這里就好了?！币撵F低下頭，他那有些蒼白的手指似乎想要碰一下我的臉，最后還是停下來，收了回去。

    “算了?！币撵F扯了扯嘴角，將手收攏在黑袍里，沒有再靠近我，轉身道，“算了，我去喊他?！?/br>
    沒等多久，夷霧也沒有跟著符守元過來。

    我本來閉著眼睛在藥泉里面緩慢恢復，聞到空氣中熟悉的魔氣，睜開了眼看向他。

    果然，明明是符守元的臉，眼眸卻是紫色。我看著夢魔，彼此之間都沒有先開口。

    夢魔倒也不急，走到了藥泉邊蹲著看我：“喲，這不是那個小魅魔嗎？”說完他似乎嗅聞了下空氣：“修為倒退得真快。是因為我嗎？哦，不，是符守元嗎？”

    說著他有些輕佻地伸出手，將我飄浮在水面的發微微撩起一把，任憑水滴落，沾了滿手的水：“應該也與符守元關系不大。那么，肯定是慕初明了?！?/br>
    “說吧，你找我什么事？”夢魔嗓音比符守元更加輕浮也帶著些卷。

    “你怎么拖住慕初明的?！蔽疑焓?，將我的濕發從他手里拿下來，夢魔也無所謂地松了手。

    夢魔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頗為興奮，他眼中瞬間一亮，突然笑了兩聲：“這件事，確實是我做的?！?/br>
    “不過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夢魔笑意不減，眼中帶些挑釁地看著我，“你想知道這事做什么呢？”

    我搖了搖頭：“不想做什么?！?/br>
    夢魔挑起眼皮，看我毫不在意的神情，哼了一聲：“告訴你也無妨?！?/br>
    “我早幾年就助他編造了一個夢境?！眽裟α似饋?，顯然對自己的實力頗為自信，“你恐怕不知道吧，我為他所造的夢全是來自他自己的想法。我都不明白為什么他如此堅定不移地認為——”

    夢魔說著話，突然停下來，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他認為你會殺了他?！?/br>
    “你知道為什么嗎？為什么他這么堅定地認為，你們要分開，你會殺了他呢？”夢魔說完突然大笑出聲。

    “你覺得這件事很好笑，很有趣嗎？”我看著夢魔，看著頂著符守元臉的夢魔，心頭仿佛抽搐。

    “咦？”夢魔停下了笑，看著我，似乎發覺了我的情緒，他的嘴角咧著，“你難道沒有這么覺得的嗎？慕初明??！他這樣子一個人竟然會有那么痛苦的時候！”

    “哦，你也很痛苦，你們兩真是天生一對?！眽裟柫寺柤?，顯得十分無所謂。

    “對了，那天我將他困住的時候，他差點就要殺了我。唉，我真是好害怕啊……”夢魔嘴上說著害怕，卻用符守元的臉露出了堪稱得意的神情。

    “符守元，”說著，夢魔指了指自己，“被慕初明帶著，但是多虧了符守元，否則，慕初明怎么可能會被一個簡單的縛靈陣給束縛住。當然，除了縛靈陣，最主要的還是我的夢。如果不是早那么好幾年就給他壓好了夢核，我怎么可能困得住他呢？”

    “符守元怎么了？”我開口。

    “怎么了？”夢魔微側頭，“他倒是沒怎么呢，只不過是被夷霧抓住了?！?/br>
    “唉，”夢魔嘆了口氣，“要不是我剛找的魔體被慕初明給破壞了，我也不會跟符守元又待在一起?！?/br>
    “不過也還行，我感覺在他體內倒是很自在呢?！?/br>
    夢魔說著說著，突然眼睛微瞇，像是在打什么壞主意地湊近：“方恪厲啊，你想不想知道件事？”

    他湊得太近了，我有些不適地避開他的靠近。夢魔伸出手一下子將我的臉按住了，不讓我在避開。

    夢魔只要不要做什么夸張的表情動作，除了周身魔氣外，完全就是符守元，當然，誰叫他占據了符守元的身體。

    夢魔的手緩慢地從我的額頭一點一點地往下摸，一直停在了我的下巴。一下子握緊捏著往上抬。

    我的呼吸一時間有些急促，是被夢魔的怪異行徑弄懵了的緣故。我聽著他的聲音，正在低低地道：“你知不知道，符守元對你是什么感情呢？”

    我皺起眉頭，張了張嘴，又有些迷茫地閉上了：“……”

    夢魔的眼神像是帶著鉤子，一點一點地鉤著我身上的血rou，非要看清楚我到底是什么個情緒不可。

    我在他的注視下，最終還是轉過眼看他，緩慢地道：“我不知道，你是打算告訴我嗎？”

    夢魔嗤笑一聲：“瞧啊，你的好師兄可是對你沒有什么感情呢?！?/br>
    “但是，他倒是很喜歡你呢?！眽裟У氖帜笞∥业南掳?，一下子靠近，似乎就要吻上去了。

    我掙扎著甩開了他的手。

    夢魔被我給打了一下臉，倒是不重。只不過很顯然夢魔此刻有些惱怒了。他似乎要攻擊我，但最終被什么東西給暫停了動作。只是僵硬地半坐著，手懸在空中，那即將要發動的魔力突然消失。

    “好啊，好啊?！眽裟У托茁?，咬牙切齒地道，“符守元，你真是好樣的?！?/br>
    似乎被符守元給警告了，夢魔收了動作，索性不再靠近我。他滿臉嘲諷地與我道：“符守元為了你可真是煞費苦心?！?/br>
    “要不是他同意讓我上他的身，我還真不能輕松地把你帶出來，符守元這個傻子，竟然以為把你帶出來真的可以讓慕初明護住你?！?/br>
    “你也不過如此，但是，怎么那些人一個一個的都對你這般要死要活的？”

    “情愛到底是什么東西？”夢魔有些疑惑地問我，“為什么你們一個一個這么痛苦？”

    “為什么？”夢魔真心實意地迷惑了，他指著自己的心臟詢問我，“我這里為什么這么難受？符守元為什么這么痛苦？”

    “是在恨自己無用嗎？”夢魔似乎找了個理由，而后深以為然，“如果自己實力強勁，哪里會被人騙得團團轉呢！果然是這個原因吧！”

    夢魔伸手想要捅我，但是動作又被停下來了。夢魔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不碰了，不碰了。煩死了?！?/br>
    夢魔看著我，眼神突然變得認真：“方恪厲，符守元真的挺好的?！眽裟е钢卦男呐K處告訴我，“這小孩一直很羨慕，也很想成為你。大概這就叫喜歡嗎？”

    “不過多半沒有你跟慕初明那么深。要我說啊，你們這關系簡直亂得要命，還不如好好地活著呢。一個個的都要死要活的，實在是讓我很累啊。你保重吧?！眽裟дf完后，也覺得累了，不再看我，轉身就往外走。

    我張了張嘴，聲音不大，但是夢魔一定聽得到：“最后幫我件事。夢魔?！?/br>
    “什么事？你來找我幫忙？”夢魔一臉猶疑，也很不敢相信。

    “幫我最后造一個夢。把我和慕初明拉進去?！蔽议_口，“你什么時候有空？”

    “造夢啊，這事我會。時間的話，下個月成嗎？”夢魔算了算時間。

    “可以?！?/br>
    “不過，你們兩個人的話，主要是慕初明這邊恐怕比較困難吧？”夢魔皺起眉頭，“你最好想個法子把他引出來?！?/br>
    “我幫你有什么好處？”夢魔看著我，有些不屑，“你能給我什么呢？”

    “嘶——”夢魔突然蹲下身，“要命了?！眽裟Ш莺菀幌鲁榱俗约旱哪?。

    雙目紫得過分，似乎那顏色都要溢出來了，夢魔狠狠地瞪一眼我：“不用好處了，什么玩意兒！”

    我看到符守元的臉變換片刻，夢魔似乎也消失了。

    符守元慢慢地起身，坐趴在了我的旁邊，那雙眼清透又干凈：“師兄，我會幫你的?！?/br>
    我嘆了口氣，身體已經逐漸恢復體力，我湊近符守元：“謝謝你，符守元?！?/br>
    符守元的眼睛靜靜地倒映著我的身影，他深深地看著我：“不需要謝的，沒關系。其實……”他似乎想說，但又覺得不太好忍住了。索性直接站起身，沖我揮了揮手，都已經走出了一段路后，終是沒忍住地回過頭問我：

    “其實你不用那么執著被師尊殺死的，你們的恩怨不是早就了結了嗎？”

    “……”我搖了搖頭，只是對他笑了下，沒有回復他的話。

    符守元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像個小大人一樣：“那行吧，我也沒法摻和你們之間的事情。你好自為之吧?！?/br>
    我點了點頭，符守元看我也沒什么別的反應，頗有些無措地撓了撓頭發，而后道：“那我就先走了。只是我到時候，需不需要幫師兄喚出師尊??？”

    “這事都由我來，你只需要牽制住你體內的夢魔就好?！?/br>
    符守元似乎又嘆了口氣，臉上的四顆痣又出現在了他的臉上，隨著他的動作而明顯：“真的好難啊。我總是被騙，現在又連累了師兄?！?/br>
    我握住他惱火錘頭的手，安撫道：“只要還活著，什么都是好的?！?/br>
    符守元深以為然地點頭：“正是！所以師兄也要好好活著?！?/br>
    我順著他的視線溫和地笑，沒有再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