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璞文真的就穿上褻褲，將亂扔的深色宮服穿上，手指一絲不茍地系扣著衣物，嘴角也一直微勾著，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很平和的模樣。我的眼神停留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些太長了。穿戴整齊的璞文向我走了幾步，就停在了我的面前。

    那雙微挑起來的眼，由于是逆光，看不太清其中的神色。我卻不自覺地后退一步，想要拉開與他的距離。他就笑了，這次笑得倒是真心實意：“七皇子殿下，要奴才幫忙整衣嗎？”我隨口答了句不用，低下頭，胡亂地穿好了褲子。

    他的眼神總有些我招架不住的某些熾熱，我別開臉。璞文見我動作如此迅速，反倒笑了一下，那笑輕飄飄得讓我覺得好像是在蓄意勾引我。我氣惱地轉過身不想去理會他。璞文就站著只是笑，就像當年看我因不愿意寫字而鬧脾氣一樣。

    璞文從前并不是一個太監，相反，他其實真的是官宦子弟。當年在學堂的時候，他也算得上是一株長勢喜人、讓人一眼就可以注意到的優秀學子。當年他的父親也曾帶著他參加過宮宴，他在那后面坐著，安安靜靜的一個十二歲少年。

    那時候的璞文還不叫璞文，叫做莫堯文。我從母妃懷里偷跑出去，想要找人玩，一時沒注意方向，直接栽倒在了莫堯文的身上。他明明也才十二歲，但是已經長得很高了。我被撞得頭暈目眩。他就很溫柔地一把抱住我，用那雙有些薄繭的手揉著我被撞疼的地方，嘴里還輕輕地哄我：“不疼了啊不疼了啊……”

    我那時候小，脾氣也倔些，就想要掙脫他，他就很順從我的動作，就一臉無辜地看著我。我那時候幼稚又會心疼人，見他那副樣子，就又湊上去，捏住他的袖子道：“算了算了，原諒你了?！蹦獔蛭木陀致冻鲂σ?，伸出手捏住我的小手。

    我板著臉，那時年紀尚小，自以為很成熟地開口問他：“我看你面生，穿得也不像宮里的人，你是哪家公子？”莫堯文臉上的笑一直沒有消退過，不知道是因為我的話可笑，還是覺得我的神態可笑：“我是吏部尚書的大公子。莫堯文。你呢，小公子？”

    我抬起頭，想要做作一番，顯得自己厲害些，鼻子哼氣：“我可是七皇子?！敝v完這話，腦袋還沒有低下來，就看到莫堯文那張端正清俊的臉低了下來，太陽的光透過宮里那些蒼老高大的樹枝上的樹葉細碎地灑下來。

    莫堯文的臉逆著光，好看得一塌糊涂。我就那么呆呆地看著他愣住了，都不計較他一點都不捧場，只知道笑是什么意思。莫堯文伸出另一只手，一下就捏住了我的鼻子。見我被憋得滿臉通紅，連張嘴呼吸都不會了，就大笑出聲。

    莫堯文見我真的生氣了，他就連忙追上要回殿里的我，一把就把我抱了起來，然后把我抱著往外面的花園里面跑。我一時有些懵，就趴在他的肩膀上，聞著他身上的書墨香，竟然也不難聞，就很配合地趴著。

    直到他把我放下來，我才意識到剛才的火還沒有發出來。立刻伸出不長的短腿踢他的腿。他躲避得相當靈活，我卻連踢都沒踢到，直接在草叢里滑倒。我被摔得疼了，很想哭出來，但又顧及我已經是個七歲的孩子了，不能夠老是哭，就努力將眼淚憋了回去。

    莫堯文見我這滿臉淚痕的樣子，似乎終于是良心有愧，這次是真心實意地想要抱住我道歉。但是我憋不住的眼淚和時不時發出的打嗝聲卻讓他又破功，少年正處于變聲期，那聲音有些粗有些啞，笑的時候卻清朗。

    直到我哭累了，莫堯文還在拍著我的后背說些哄小孩的鬼話和幼稚的故事。我別過臉不想去聽，但也只是將頭從他的左肩移到了他的右肩。最后還是想聽不想聽全聽到了。

    莫堯文這個時候就已經很溫柔了，就算是睡醒了，我的手也緊緊地捏住他的衣服，裝著還在睡的樣子一下都不想放，究其原因，似乎是因為他身上的味道太過好聞。莫堯文似乎也有些不愿意將我放開。母妃那雙波光瀲滟的眼看著我的時候，像是看透了我裝睡的樣子。

    母妃輕柔地開口：“厲兒?？焖砷_哥哥?！?/br>
    我悄悄地睜開一只眼睛，正跟母妃對上，癟著嘴，將握住莫堯文的衣服的手松開，向母妃伸過手去。母妃這時候臉上的笑柔和了些。接過我的時候還輕輕地敲了下我的腦袋，似乎是在警告我下次別再如此頑劣了。

    我在母妃懷里抬起頭看著莫堯文，莫堯文臉上的笑無可挑剔，禮數也周到得很。一點都沒有之前逗我玩的那種無賴樣子。端正的樣子就像個最尋常不過的官家子弟。莫堯文的父親也在旁邊，說著些犬子無禮了，失禮了之類的客套話，然后就帶著他那犬子離開了。

    莫堯文轉頭的時候，臉上也掛著笑，但似乎有些不一樣。他轉身離開的笑，沒有那么真情實感。我歪過腦袋，窩在母妃的耳邊詢問：“我喜歡這個莫堯文，我以后可以見到他嗎？”

    母妃那雙看人向來柔情似水，水光瀲滟的眼，眼波流轉一下，輕笑了一聲：“當然可以，等厲兒上了太學，就可以見到他了?！蔽冶ё∧稿牟弊?，撒嬌道：“厲兒想馬上上太學了?！蹦稿湍罅四笪业谋亲?，勸我道：“你還小呢，再等等。先學些千字文?！?/br>
    我立刻惱了：“不想學那東西?！?/br>
    母妃笑了笑，不再回答我。

    ……

    雖然說我現在還上不了，但年齡最大的太子卻可以上。我就日日往太zigong中跑?；屎箅m有些不滿，到底還覺得我年紀小，還是沒有阻止我的求見。太子很忙，除了上太學外，時不時也要被太傅額外教些知識。

    我又一次向太子詢問他在太學里面的經歷的時候，太傅進來了。他那雙凌厲的眼就那么在我和太子身上滑過。尤其在我身上逗留許久。太子向來是很多人畏懼的對象，雖然我也有些害怕他，但是他對我的態度卻并不冷淡，甚至很熱切。

    那我就更不必怕他了。他雖然長得兇了些，但對著我的時候那雙極具侵略性的眉眼就柔和了些，估計是對我尚且年幼的顧忌，或者是對他為人兄長的威嚴氣勢的保持。太傅正準備開口說些，七皇子在這不方便授課的話，一下就被太子打斷。

    “本宮決心今日休憩一日，就不學了。太傅回去吧。勞煩太傅跑一趟了?！碧娱_口，語氣誠懇，但是說的內容卻有些怠慢隨意，讓太傅有些氣惱，只不過到底還是沒法發火。只是對著太子道：“太子，今日既然不上課，那便要好好復習。否則，一日荒廢，日日荒廢……”

    太傅還想講些說教的話，最后還是被太子給打斷了。

    “行了，本宮知道了?！蹦请p凜冽的眼微閉著掃過那個白發白須的太傅。太傅伸出手摸著自己那縷花白胡須，最后還是沒有將火氣發在太子身上。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太子與七皇子間，還真是兄友弟恭?！?/br>
    說完這句，他就轉身離開了，似乎也是不愿意再待了。

    太子捏著我的臉，似乎有些惆悵：“什么時候我的小七可以長大些呢？”我就有些無辜地看著他。太子嘴角勾起，笑得有些嘲諷，不知道在嘲諷什么：“這么想去太學？等你大了后，你就不想去了吧?！?/br>
    ……

    “可以不背書嗎？”我抬起頭看著站在一旁的太子。太子這個時候已經十七了。雖然還未及冠，身上那種鋒利的氣質讓人難以忽視。他抬起眼看著人的時候讓我這個時常待在他身邊的人也有些不敢直視。

    “好啊。那我就不讓莫堯文進宮?！碧娱_口，語氣倒是隨意，但帶著威懾。

    我恨恨地咬了咬牙，還是硬著頭皮低下頭背書。突然，太子湊了過來，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抬起來。我讀書被打斷，有些迷惑。他見我這副茫然無措的樣子，想要做些什么的動作也都停了下來。手也一下就松了力氣。太子那張向來意氣風發的臉一瞬間變得蒼白無措。那脆弱神情也是轉瞬即逝。

    他立刻起身，向外面走去，向位宮女道：“喊莫堯文進宮……”說完他頓了頓，就轉身離開了，似乎后面還聲音極輕地跟了句什么“找……宮人……就上次那個?！?/br>
    我茫茫然地看著太子剛才急匆匆離開的背影，但一想到莫堯文會進宮，就又不介懷了。低下頭硬啃著書背了起來。

    ……

    實在是不樂意背什么書，這段時間也太過無聊，加上一直監督著我的太子又出去了，我也不樂意再背那無聊的書，就徑直往外面走去。那些太監宮女已經跟我很熟了。自然不會阻攔我。但等我經過了某處房間的時候，卻看到有侍衛守著門。這倒是有趣了。

    我想著太子十有八九是在干什么事。就鉆到屋后，用食指戳破那紙糊的窗子?？吹嚼锩娴娜藚s讓我愕然。太子勁瘦的身子正有力地壓著身下一個少年人。那少年一看就知道是太監，皮膚白得不像話。后臀被太子的那根東西穿插著。卻是一聲也不吭。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心緒卻被那少年抬起來的眼給駭住了。那簡直是我每日洗漱時都會看到的那張臉。我摸上自己的臉。心里涌現了一陣厭惡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