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場上，伊凡并沒有像阿爾洛擔心的那樣不適。

    大概因為始終保持著和阿爾洛的精神鏈接，盡管是第一次乘坐飛船，第一次來到宇宙，第一次參與戰爭，炮火就在眼前炸開，火焰伴隨著高熱翻涌而來，可伊凡絲毫都沒感到恐懼。

    他的思維和阿爾洛高度趨同，所以很清楚雖然表面看起來阿爾洛是在巨大戰艦間橫沖直撞，可這其實不是一味魯莽——在撞上戰艦前，阿爾洛會逐一打掉能攻擊到他們的炮臺，用炮火在戰艦的金屬外壁上撕開裂口。

    戰機在戰艦內部穿過，伊凡能夠看到、感受到上面那些蟲族的震驚和恐懼。有時候，他幾乎和氣急敗壞的雄蟲指揮官擦肩而過；有時候，他會看到一些殘酷的畫面。那些明滅的光影全被伊凡收入眼底，卻沒有觸動他的心，因為除了用精神力對抗敵人，伊凡把剩余的注意力全部投注在了阿爾洛身上。

    阿爾洛真的很喜歡戰斗……

    他對敵方毫無憐憫，真心享受戰斗和殺戮。帶他來戰場，就像把被豢養的野獸放歸荒野。在看他真正奔跑起來追逐和撕咬獵物時，伊凡才意識到過去他被限制在狹小的空間里時，是在多么小心地收斂自己的鋒芒。

    如果阿爾洛是人類，他這個樣子也許就有些嚇人了?？伤皇侨祟?。就算他現在沒有收起了蟲翼，從外表看和人類男性無異，可伊凡卻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他和普通人類的區別。

    正因為他不是人類，所以即便如此冷酷，也不會讓伊凡覺得有什么不好?？窗柭迦褙炞鸲返臉幼?，他甚至開始理解蟲族以慕強為核心的審美觀和擇偶標準。

    隨著被他們這艘戰機摧毀的戰艦數量不斷增加，越來越多的敵方雄蟲加入和伊凡的精神力對抗中。伊凡慢慢收回那些游離在阿爾洛身上的注意力，漸漸開始專注于屬于自己的精神力戰場。

    不知是這具雄蟲身體的好戰基因在蘇醒，還是伊凡自己的靈魂里也有這樣的一面，他的心跳、呼吸、血流速度都在隨著精神力的增強緩慢加快。他越戰越強，也越來越投入其中，仿佛永遠不會疲倦。盡管敵方艦隊在數量和裝備上占據著絕對優勢，雖然外界傳來的精神力給伊凡帶來了不小的壓力，但伊凡絲毫不覺得他們會輸。

    時間的概念逐漸模糊，周圍的一切進入了慢放狀態。

    伊凡覺得自己可以一直這樣戰斗下去，他以為戰斗才剛剛開始，可有一股強大的精神力從后方蔓延過來，似慢實快地覆蓋了整個戰場，就像從烏云里跳出來的陽光輕易地驅散了黑暗，突兀地給戰斗畫下休止符。

    所有的交火都停止了，所有的蟲族都顯得既茫然又備受震撼。伊凡也差不多，雖然意猶未盡，但也清醒過來。剛才他只是覺得時間的流速變慢，在被這股精神力覆蓋鏈接的時候，時間完全停滯。

    伊凡在這個瞬間感受到許多復雜的、他完全能理解的、能輕易引起他共鳴的情緒：被視作異類的委屈、想要被理解被愛的渴望、小心翼翼地試探、收到超出預期回報的驚喜、不再感到孤獨后燃起的勇氣……

    伊凡意識到這是屬于阿爾洛長官雄主、那個小王子的精神力。

    他想起曾經震撼到他、讓他想要作曲的那個視頻，就是這位王子殿下轉過身，為了保護其他蟲族帶頭奔向無數敵軍。沒錯，蟲族的王當然不會甘心于一直躲在其他蟲族的戰機后面接受保護。

    雖然蟲族有許多讓伊凡難以適應的習性，但也有不少可愛之處，尤其在作為隊友而不是敵方戰斗時……真是迷人。

    伊凡放松下來，帶著笑意靠在駕駛座位寬大的椅背上——好吧，這戰場不屬于他，也不屬于阿爾洛，他們不需要擊落所有敵方戰艦……這戰場屬于那位王子殿下、屬于沙爾卡，他和阿爾洛是來在他們撐不住時提供一些暫時性幫助的，不是來搶人頭的。

    現在，他們該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