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姚涵產子血崩何素又不在身邊于是被娘家人狂罵且后悔這件事
何素聽說姚涵臨盆之時,正值孫昭舊部第四次在龍衛軍中鬧事,一片兵荒馬亂。他暫掌龍衛軍,平亂義不容辭,于是無可奈何,雖一門心思記掛著姚涵,也只得先放在一邊。 待平了亂兵、捉了賊首、寫了呈報皇帝的簡疏回到家中,已是翌日日上三竿。他睜著一雙血絲遍布的眼睛,匆匆直奔姚涵臥房,誰料還未踏進后院,便聽見一個聲音罵道:“平亂平到此時?他便這般廢物?!” 一旁岳涼訕訕陪笑:“兄長也是迫不得已,金陵初經動亂,人心未定,缺不得他……” 豈料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先頭那聲音的主人似乎更為憤怒,劈頭蓋臉道:“姚涵便能缺了他是不是?男人生子,古未有之,何等兇險,他難道心中沒數?!” 岳涼訥訥不敢再說。何素心中一跳——他知道兇險,可是對方如此震怒,難道…… 心念未定,那人又道:“十二個時辰了——何都統,何大將軍,爬都該爬來了!若我不在,他是準備來給姚涵收尸么?昨日拖到今日,便是收尸都涼透了……cao!”何素心中登時咯噔一下。 他已聽出說話人是程衍,情知此人素來是看不上自己,覺得自己一頭野豬拱了他的白菜,但程衍在姚涵面前一向是會保持最基本的風度,至少決不至于爆粗,再加那句“若我不在,他是準備來給姚涵收尸么”,何素一顆心立時提起,當下三步并作兩步沖入后院,也顧不上辯解,脫口便問道:“你說玄澤怎樣了?!” 岳涼猝不及防見他到來,一時只覺如蒙大赦,趕緊抱頭躲到他身后。卻見程衍面不改色,似乎早就聽到他前來的動靜,聞言眸子一挑,冷冷睨他道:“姚涵昨夜難產血崩你在何處?!” 何素只覺腦子“嗡”的一聲,幾乎站立不穩。 卻聽岳涼在他背后扶住他小聲說道:“兄長莫急,程公子與李公子醫術高超,小姚性命無虞,今日醒過一次,眼下人有些昏沉,睡著呢……” 何素這才緩過一口氣,抬眼去看程衍,但見對方滿面寫著“要你何用”。他不由苦笑,勉強定了定神,抱拳道:“多謝程公子援手……” 程衍瞧他模樣只覺牙根癢癢,恨不能將此人踹去墻上晾個半晌,偏姚涵慣著這廝,真踹了大約心疼的還是姚涵,于是只有作罷。而何素顯然心思已飄入房中,根本等不及程衍尋什么挖苦之言來敷衍他,草草抱完拳抬腳便走,倒叫程衍一口氣堵在喉頭,隨即自然又是炸起毛來,尋岳涼滋事。 等何素迫不及待到了姚涵房門口,守門的羅昱沖他點一點頭,默不作聲讓出路來。推開門,濃烈的藥味與血腥味霎時撲面而來。 何素頓覺心頭狠狠一絞,心尖rou都被吊起來。 難產血崩…… 血崩。 那該有多痛…… 程衍說得沒錯,生子本就兇險,何況姚涵是本不能分娩的男子,何況還是那樣被自己糟踐過的身體。 他昨日該是有多難熬,命懸一線咬著牙挺過來? 偏他最難熬的時候,自己未能陪在他身邊。不知他會不會有一瞬后悔,選了自己這樣的人? 房中昏暗,看不清情形,但房門旁血跡猶未清洗干凈,觸目驚心,足以看出昨夜兇險。何素本一刻都不想讓姚涵再等,偏此刻見了眼前情形,只覺手腳發冷,如被噩夢魘住,身不由己定在原地。 他該有多疼……腦中翻來覆去,便是這個念頭。 坐在床邊一人聽得動靜,刷地轉頭望來。銳利目光破開房中昏昏暗色,與何素對上,沉默相對一霎后,他冷然起身道:“你過來吧?!眳s是李稚。 何素顧不上去想他平日一貫愛冷言冷語今日卻為何未趁機挖苦,只喉頭發澀艱難說道:“多謝,有勞了……” 孰料這話不說也便罷了,一說反倒戳中了李稚痛腳,怒道:“不許謝我!”何素愕然住口,摸不著頭腦,李稚走到近前,他才看見李稚眼圈發紅,眼下晶亮,竟是方才哭過。 何素登時更覺惶恐,心說莫不是姚涵雖保住了命卻有別的什么不妥?否則李稚何以如此…… 盡管岳涼說了性命無虞,何素卻是忍不住一顆心復又七上八下起來,短短幾步路到床邊,只覺此生未走過如此崎嶇坎途。待真見到姚涵安靜昏睡的面孔,一霎惟覺呼吸窒住,不敢稍動。 數日不見而已,姚涵看起來竟有些形銷骨立了。蒼白臉龐下巴削尖,眼下透出靜脈的淡青,烏黑睫毛如毫無生氣的蝶子垂落,幾乎一動不動。若非胸膛還有輕微的起伏,何素簡直無從分辨他是否還活著。 怎會憔悴如此…… 何素一時間不禁連呼吸都小心起來,似乎動靜稍大,就會將姚涵弄碎。 李稚便在門邊,看著他躡手躡腳坐下來,做賊一般去挽姚涵的手,心中五味雜陳。 他是真討厭這廝次次都“大局為先”。大局緊要,那與大局成親好了,拖累他師兄作甚?一次兩次三次,師兄從未排在他的“大局”前頭過。若換作別人,早就他打一頓揚長而去了。偏偏師兄喜歡。 甚至不是熱血上頭沖動的喜歡,而是三思后行早有預料的喜歡。這是最最無藥可救了。 昨日師兄血崩之時,幾乎沒有力氣睜開眼睛,程衍怕他一口氣撐不住就再醒不來了,便恐嚇他道:“姚涵,你若活不了,何素定然自戕?!睅熜志拐姹阋а烙餐^來。 李稚都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人到生死關頭,有時看的便不是醫術而是造化了。昨日正是如此,他的醫術已無用武之地,就連程衍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將最好的藥都拿來替姚涵止血吊命而已。 ……而這廝!這連陪產都沒能趕上的貨色卻能…… 李稚簡直想連姚涵一并痛罵一頓。 但最想痛罵還是自己——為何些許用處都派不上?明明除了醫術已是一無所精了,武學不如羅昱,用兵不如何素,便是論性子活潑都比不過岳涼,如今醫術又不如程衍,則到底還有何可取之處?于師兄而言,自己才是最沒用又脾氣最大的,又有何臉面指斥何素,罵他拖累師兄? 何素就算一無所有,最后也好歹還有師兄的偏愛,這偏愛能叫師兄高興,那也就夠了,真正一無是處的,只有自己而已。 想到此處,終忍不住黯然退出房間,輕手輕腳帶上了門。羅昱便在門口。師兄弟倆對視一瞬,羅昱道:“去煮飯?!?/br> 李稚:“?” 羅昱慢慢歪頭:“不然誰做?” - 何素便在房中坐了整一下午,直到程衍背著他的千金藥箱來給姚涵換藥。 這一下午姚涵都昏昏沉沉,未曾清醒,只有意識模糊地要過兩次水,卻是眼皮子都沒睜開,何素拿布沾了水點在他唇齒間,聊解焦渴,他便又陷入昏睡。 何素便只是坐著,久久凝望他。 空氣中的血腥味在某個瞬間讓何素錯覺回到了兩三年前,仿佛他還在那個鐵銹積沉的水牢,或是邊境皮革風沙的軍帳里,而姚涵身上皮開rou綻,讓血腥味終年不散。 于是他忽然意識到,原來他是如此熟悉于姚涵的血的味道。因為姚涵自與他相識以來,便永遠傷痕累累。 程衍便睨著這個垂頭喪氣的背影,緩步踱到他身后。何素渾然未覺,一動不動。程衍抱著藥箱等了片刻,只覺這拱了他白菜的豬好生木訥,好容易才按捺住提著這廝后頸扔出去的沖動,皮笑rou不笑道:“何將軍,讓一讓?!?/br> 何素猛然驚起,回頭一看是程衍,連忙將姚涵的手掖回被子里,給他讓了座。程衍呵呵一笑,看著何將軍仆從一樣束手立在旁邊,總算難得快意。 這廝……哼。 打開藥箱摸出琳瑯滿目近十瓶藥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你不問孩子如何?” 問就是程漣正看著火給孩子保溫呢。誰料何素怔了一怔:“孩子?” 程衍:“嗯?!?/br> “嗯”完一品,嘶……咦? 他難以置信地轉頭相對,將何素上下打量兩遍,發出了一聲充分表現出其震驚的單音節:“哈?” 何素莫名所以,與他四目相對,須臾,驀地記起了一茬事——天可憐見,他與姚涵的孩子!自己該有孩子了! 于是騰地一聲撞翻一個凳子,卻不及去扶,只揉著傷處齜牙咧嘴問道:“他如何?” 程衍只覺嘆為觀止。 若說何素心里有姚涵,他遇事不決選大局。若說他心里沒姚涵,他連孩子都記不起要問,一回家便是悶頭枯坐半晌,只愿陪著姚涵。這倒叫程衍都不禁有那么一瞬疑心自己是否太過苛責于他了。 “你當真此刻才想起來?”卻還是忍不住狐疑審視他。 何素則是迅速冷靜下來。驚喜不過是一剎那,一剎那后,他已想明白過來:“程公子既然不慌不忙,主動問我,想必孩兒無恙。那便—— “隨他去吧。 “還請程公子先為玄澤換藥?!?/br> 竟是意外的冷靜。 ……這般冷靜怎么方才想不起來還有個孩子?! 程衍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少頃,果然轉回身掀開姚涵被子,準備開始換藥。 何素瞳孔隨之驟然痛縮。 被衾掀開處,半身白衣紅透,辛苦不問可知。 程衍見狀也是皺起眉頭。他午間剛為姚涵換過藥,這會兒血水又已將藥粉紗布洇濕大半,一片狼藉,這般下去要何時才能醒來……或說能不能醒來,實在叫人憂心。 岳涼說姚涵性命無虞,其實并不準確。他只是暫時吊住姚涵性命,靠的是千金良藥與姚涵自己的求生欲,可這傷口若是持續出血,或是化膿感染,他便束手無策了。男體產子,一切癥結皆與女子不同,胎兒何處孕育、何處出生,都是常人想也不敢想的,程衍甫一見姚涵便已警告過他此事,然而一則木已成舟,二則姚涵自來是看似一陣風實則磐石無轉移的性子,警告的結果可想而知。終于是到這聽天由命的地步,連參照的前例也無…… 程衍不由嘆出一口氣。何素聽到這聲嘆息神經一下子繃緊:“程公子,可是有何不妥?” 程衍冷哼一聲:“你該問有何處妥?!闭f著揭開紗布,只見姚涵會陰血rou模糊,一片狼藉,血腥味直撲鼻端。 何素頓時倒抽一口冷氣。程衍面色凝重,行針替姚涵補神健氣,再將傷口稍加擦洗,層層上藥。何素在一旁看得手足無措,心疼之余,只覺自己竟是毫無用處,只有干看著的份。 好在程衍這時也沒有多余心思來補刀,速戰速決換完了藥,裹上紗布,才轉頭看向何素。 何素趕緊立正:“有何吩咐?” 程衍道:“過來擠奶?!?/br> 何素一愣之后,臉倏地燒紅。 程衍忍無可忍:“臉紅個屁!他身上哪里你沒碰過?你不擠我擠……” 話音未落何素迅速蹲到床邊:“我來……”程衍丟下一個瓶子揚長而去。 何素撩起姚涵衣擺,一頓,卻是禁不住提高音量問道:“程公子,他瘦成這般,還要擠么……” 剛走到房門外的程衍從未覺得自己脾氣這般火爆過,深呼吸后仍是想要罵人:“……你不擠,奶也不會變回rou的!不擠他就漲奶,你兒子就餓著!” 何素狼狽應是,只得替姚涵掖好被角露出雙乳,笨手笨腳擠出一瓶奶來。初乳淡黃,沒有明顯氣味,何素拿在手里卻覺似拿了一瓶血。 他仍然記得某日路邊見得孩童嬉鬧,他出神望了片刻,姚涵問他:“喜歡孩子么?” 當時他絲毫沒有察覺姚涵話里的意思,只看著人家小孩,露出艷羨眼神,呆呆道:“嗯?!?/br> 眼下他忽然,好像不喜歡孩子了。 - 第九日上,何素來給姚涵喂飯,正將粥湯自食盒中一一取出,忽聽見背后輕輕一聲“常清”,頓時呆住。 他可是幻聽了? 愣愣回頭,卻真見姚涵撐起半邊身體望著他,氣色憔悴卻難掩歡喜,見他回頭,便浮起笑容。何素剎那腦海中千言萬語閃過。 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你一睡便這般久,我還當你是真不要我了。我買了好些栗子,偏李稚與程衍都不許你吃,凈喂你魚頭湯,說是下奶??蓾q奶不是難受么,若沒奶了,豈不正好? ……孩兒便喂米湯罷。左右他貪吃,養得好胖,少吃幾口奶,想必也餓不死。我這幾日遞了辭表,代都統是決計不做了,我再不要在你等我時,回不來你身邊…… 對不住。 程衍說得不錯,我是沒能耐的,總做不來兩全。 可你也不愿聽我說對不住,是不是? 所有的字句交纏一處,最后終是只說出一句:“玄澤……”便哽咽著說不下去。 姚涵初醒,尚有些恍惚,乍然見何素哽咽,不禁嚇了一跳。但他很快明白過來:“我睡了很久?” 何素紅著眼睛點點頭。姚涵便招手:“常清,過來?!?/br> 何素仍舊是乖巧地點頭,一面不忘端上粥湯,湊到近前。姚涵啞然失笑,待他將碗勺放下,伸出手掌,掌心朝上攤在空中。何素便馴順半跪下來,將臉擱了上去。 姚涵輕輕摩挲他下頜,片刻,繞到他腦后,順毛摸了幾把:“莫怕,我在呢?!?/br> 此言一出,何素再忍不住,三歲小孩一般,淚珠啪嗒便掉下來:“我對不住你……那時都不能陪在你身邊……” 他從前明明是流血不流淚的,如今養在姚涵身邊,倒像個小娘子,似乎整個人都養得軟和了,淚水如雨水一般多了起來。 姚涵哭笑不得,伸指拭去他眼角淚痕:“常清你要理直氣壯些?!?/br> 何素眸子晶亮:“可當真理不直氣不壯?!?/br> 姚涵不禁抬手將何素摟入懷中,笑著嘆出氣來:“常清……你便是苛己寬人的性子,瞧別人都覺辛苦,瞧自己做什么都是應當?!?/br> 何素在他懷中哼唧兩聲,似乎是不同意,卻也不爭辯,只伏著任姚涵揉捏。 姚涵捏他后頸:“你須知道,家與國是兩個擔子。我本是瞧著你那個國的擔子重得很,想與你一起挑……如今卻是未能分擔,反叫你多挑了個擔子,你身上的東西,是比從前更重了,知不知道?” 這話何素聽不得,仰起臉來欲待反駁:“你不曾……”想說的是“你不曾是我擔子”,但不等他話說完,姚涵便道:“我知道常清不曾覺得我是擔子?!?/br> 何素怔怔住口。 “可我看你這般分明倍加辛苦,卻還以為是自己過錯,我便心疼。 “這擔子不論誰來挑,你都會替那人覺著沉。惟獨是你自己挑,你才嫌做得不夠好?!?/br> 何素又將臉埋下去了。 姚涵攙他:“莫跪著了……坐?!?/br> 何素眼圈發紅,挨著床沿坐下。又忽地記起來要給姚涵喂飯,趕忙扶姚涵坐起,在他背后墊了兩個坐墊,端上山藥粥與三絲湯來。 “……我買了栗子?!倍眄?,到底是忍不住說出來告狀,“李稚與程衍不許你吃?!?/br> 姚涵聞言興起,抿下一口何素喂來的三絲湯,狐貍眸子一轉,向何素瞟去:“那官人為我偷些來如何?” 何素面皮頓時又是紅透:“我……你……他們說不利于你養身子?!?/br> 姚涵心說我就知道,哪里只是程衍李稚攔著,分明你自己也怕我吃壞了。但到底都是為他好,玩笑歸玩笑,他哪里真的會在意。眼看何素羞得要尋條地縫鉆進去,便見好就收,轉而問道:“你見過孩兒了?” 何素面上紅暈消退稍稍,似乎冷靜下來:“嗯?!?/br> 姚涵注意到他眉間一絲煞氣,奇道:“他惹你生氣了?是夜里鬧你,還是……”尿你身上了? 卻見何素攥起拳頭,磨牙道:“程衍說他出生便是六斤五兩……” 六斤五兩? 姚涵不解,六斤五兩則如何? 繼而便聽何素道:“我出生時三斤十五兩,我娘說她頗為辛苦。這小子六斤五兩,呵……程衍說便是因此才害你受累?!?/br> 姚涵聽到此處反應過來,一愕之后啼笑皆非。何素竟是嫌兒子太胖,以至于出生時叫他受苦。這可真是無妄之災,一出生便莫名其妙遭父親記了仇。 他不由出聲替兒子辯解一二:“常清,是我將自己喂得太好……”其實還該著落到李稚與何素頭上。這兩人一天三頓十全大補,他自是營養過剩,過剩那一部分便全喂了肚子里的小子,如此這般,可不得養得滴溜滾圓么??珊嗡厝袈牭眠@話,不知要內疚到何地步呢,自然不能說。 卻聽何素喃喃道:“日日眼一睜便要奶喝,吃了睡睡了吃,這臭小子……”說著拳背上爆出一綹青筋。 姚涵啼笑皆非:“常清……他是你與我的孩子?!?/br> “我知道。我也知道是我當初說了喜歡孩子,才叫你下了決心??扇羰菫榱怂心氵@般受罪……若早知如此,我情愿絕后……” ——他終究是禁不住宣之于口。 實在是他腹中念了太多回,思忖姚涵當是有此顧慮,才不惜一切要為他生下孩子,心說可惜姚涵不知,早在與他結合之時,自己便已想好了未來如何煢煢終老——那時甚至還是血海深仇,彼此不知拳拳心意,偏即使是那時,他都已下定決心,這一世便是糾纏,也只會與姚涵一人糾纏不清。只他一人,無子便無子罷。傳宗接代,他不稀罕。 孰料姚涵莞爾一笑:“他是你與我的孩子,不是像你,那便是像我了。我幼時也貪吃呢?!?/br> 何素余下的話登時便盡數卡住。 他傾身向前,與何素在極近處對視:“常清,分娩之苦,不是為他所受,也不是為你。我決定要生,自是有我的私心。 “一則,他身上流的,也有我的血。若要以傳宗接代而論,你我并無區別。 “二來……”姚涵忽而笑出聲,“老夫人說你幼時一板一眼,一面哭,一面聽老將軍號令,傻呆呆可愛得緊。我便好奇,抓心撓肝想看一看??上覠o論如何,回不去二十年前,看看你幼時模樣?!?/br> 何素聞言呆住,一時竟真有幾分“傻呆呆可愛得緊”。 “我便想……若能與你有個孩子就好了。他總會有幾分像你的?!彼p聲訴說,如在描繪傳說里光初落到人間時的景象。 這世界當真是妙不可言。二十年后誕生于世上的某個生命身上,竟然能依稀看見二十年前另一個生命的影子。仿佛有什么禁忌的力量,掌握了神秘的鑰匙,得以在這光陰無法停留的世間,短暫地打開時光的甬道。 姚涵捉起何素的手,放到自己腹部:“還有——常清,你到過那么深的地方呢?!?/br> 何素只覺掌心所觸,溫暖柔軟。是錯覺么?他竟然仿佛能感受到脈動。 姚涵唇間,松軟的音節依次吐露,即如雨后蘇醒的草原:“……他在此生長過?!?/br> 不知何時,兩人的氣息交疊,呼吸已于不經意間同步。 何素癡癡沉湎于他眼中的倒影,良久,霍然一醒:“莫說了,先吃飯。要涼了……”一摸飯碗,卻是頹然喪氣,“已涼了。對不住。我去熱……” 姚涵搭住他臂彎:“飯不著急。咱們許久未說話了。我很想你?!?/br> 注:文中為按1斤=16兩=680g的數據來算,若按現代單位算,則六斤五兩為八斤六兩,三斤十五兩為五斤四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