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分手
“先生?先生?”護士輕輕拍在項愷的肩膀上喚醒他。 項愷抬起沉重的眼瞼,出神地望著護士近在咫尺的臉龐,原來自己躺在手術臺上做過流產手術后也能被叫先生? 他自嘲地想,該感激護士給自己留下最后一絲尊嚴嗎? 護士見他直直地盯著自己,害羞地移開目光,輕聲問:“你有力氣走出手術室嗎?需不需要坐輪椅推你出去?” 項愷撐坐起來,麻醉后的腦袋有些發昏,他盯著自己身上的病號服,平坦的小腹內隱隱作痛,項愷面無表情地扶著床站起身,雙腿發軟有些打顫。 項愷瞥了一眼沾著鮮血的紗布,回想起那個莫名其妙的夢,眸色淡漠地走出手術室。 手術室內出來一道人影,林子彥拔掉正輸血的針頭,急切地迎過去抱住他。 項愷險些被林子彥撲上來的沖擊力撞倒,自己沒有多余的力氣,任由身體脫離控制地倒下去卻發現自己被林子彥牢牢地擁在懷里。 項愷抬起手推他,林子彥無動于衷,手掌撫摸著項愷的身體像是對待易碎品,灰綠色的眸子蒙上一層水霧,滿眼心疼,“寶貝……” “讓開?!表棎饎恿藙由n白的唇,揮開林子彥的手臂。 林子彥就像是上了發條一樣,被項愷一次次扯開手掌又一次次貼在項愷身上,嘴里喃喃著,“會好的,一定會好點……以后不會讓你疼了,再也不會疼了……” 項愷仿佛落入荊棘叢里被刺傷的猛獸,瀕死又危險,掙扎著求生用力推開他,甚至自己都沒有站穩地倒退兩步,“跟你沒關系,滾開!” 林子彥怔怔地站在原地,垂下頭,凌亂的金發遮掩他的眉宇,看不到他的神色,林子彥嗓音喑啞,“你別生我的氣……” 項愷累了,原來就連怒火也有燒盡的時候,他只想早點離開,離開滿是消毒水氣味的醫院,再也不想看到林子彥,都太惡心了。 林子彥咬住下唇,顫抖地說:“我不能讓你走……” 項愷的心底一沉,像是感應到他要做什么,項愷不想再糾纏,固執地邁著虛弱的腳步,只想離他遠一點,再遠一點。 林子彥知道項愷不會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自己只是想照顧他,林子彥絕望地盯著項愷堅持離開的背影,動著唇沒有發出聲音:給我一次機會吧。 項愷抬起頭,盯著眼前的醫護和保鏢,頓時急火攻心,腦袋一陣眩暈,險些頭重腳輕地栽倒,他不得不伸出手掌撐著墻壁,大口地喘息平復呼吸。 齊醫生拿著項愷的病歷走過來,瞧見他們的陣仗滿頭霧水地問:“你們在干什么?” 他對著項愷認真地說:“項先生,我們到病房里聊聊?!?/br> 項愷瞇起眸子,盯著齊醫生的白大褂,沉默地走近病房。 齊清走到林子彥身邊,提醒著他:“你著什么急?” 林子彥捂著猩紅的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病房里,項愷換了自己的衣服坐在病床上,齊醫生將病歷遞給他,“這是你的病史,你有知情的權利?!?/br> 項愷接過來,懶得諷刺他的道貌岸然,如果不是自己已經恢復,他還會提到所謂的知情權? 齊清看了一眼林子彥,對項愷解釋:“你入院時大腦受創,短暫喪失記憶,智力退化,并且……出現先兆流產的跡象?!?/br> 項愷翻看著病歷,一頁頁寫滿自己入院以來的狀況,像是對待一個試驗品的常規記錄:兩性畸形,人工流產,大腦損傷,傷口愈合,智力康復……可最刺眼的還是每一個家屬簽字的落款都是林子彥的名字。 齊醫生說:“由于反復顱腦損傷造成的慢性創傷性腦病,需要進行長期的干預治療,這件事他并沒有騙你?!?/br> “二次流產對你的身體傷害很大,你現在需要提高機體免疫力,促進身體的恢復,我的建議是繼續留院療養?!?/br> 齊醫生推了推眼鏡,這兩個人的關系到底是什么樣他不清楚,“接下來的事情你們商量?!?/br> 醫生離開,林子彥坐在床邊,捧著項愷的手掌,唇瓣摩挲著他的手背,“等你恢復好,我們再談,可以嗎?” 項愷抽出手掌,數十張病歷揚向半空散落在地板上,項愷冷冷地問:“你還想干什么,繼續囚禁我?” 林子彥搖頭,“不是,我只想照顧你,想讓你的身體恢復好……” “沒有你,我會更好!”項愷攥著他的肩膀,陰狠地開口,“你能不能滾!有多遠滾多遠!” 林子彥沉默,壓低著頭,胸膛急促地起伏,“好,只要你愿意接受治療,會好好對待自己……” “我滾,我馬上滾……”林子彥撐著病床艱難地站身,手掌撫上項愷的臉,“一定要配合醫生治療?!?/br> 項愷揮開他的手掌,不愿意再看他一眼,躺在病床上翻過身,項愷需要消化,因為打拳和那次意外造成的多次腦損傷,如果不進行干預治療,也許以后會像老年癡呆一樣度過余生。 他用力攥著拳頭,渾身的肌rou繃緊。 林子彥盯著他的背影,深邃的眸子逐漸黯然,林子彥的眼前冒出一塊塊黑色的斑點,強撐著自己走出病房。 “林先生?” “林先生!” 林子彥虛弱地倒下去,守在外面的保鏢手疾眼快地扶住他,林子彥合上眸子,只有在夢里才能見到那個屬于自己的項愷,慢慢的意識徹底渙散。 林瀾接到父親的來電趕到醫院,聽說林子彥又跑出去了,氣得林瀾恨不得把他關起來。林老爺子發飆的聲音通過聽筒傳來,“讓他馬上過來,他兒子受了這么嚴重的傷,他在哪!” “我知道了?!绷譃憭鞌嗤ㄔ?,盯著躺在病床上的林子彥,神色凝重。 林子彥睡了一天一夜,醒過來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項愷的病房,林瀾安排的人攔都攔不住,她無可奈何只能撥通那人的電話。 項愷需要臥床休息,林子彥端著護理師準備的營養餐坐在床邊,兩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內傷外傷又都是失血過多。 林子彥吹散雞湯的熱氣,舉著勺子喂到項愷的唇邊,“寶貝,你嘗嘗?” 項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林子彥的狀態很不好,臉龐消瘦,虛弱地好像一推就倒,只剩一口氣吊著,項愷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做這種沒有用的事。 林子彥低落地垂著頭,拿著勺子在雞湯里漫無目的地攪,他終于忍不住輕笑一聲,哽咽地說:“我們以前也在這里養傷,我就這樣喂你,你能喝好大一碗……” 項愷瞪大眸子,兇狠地逼視著林子彥,他怎么還敢提? “項愷,我愛上你了……”林子彥抬起頭,噙著淚的眸子灰蒙蒙的,“我現在只想要一個贖罪的機會?!?/br> 項愷望著他的淚水溢出眼眶,林子彥伸手捂著眼睛,痛苦地隱忍著,“對不起……對不起……” 林子彥端著湯碗的手顫抖著,他凌亂地抹著淚痕,自己不該提,要讓項愷好好養病的,不能再惹他生氣了。 項愷滿腔怒火無處發泄,微微張開唇瓣,啞著嗓子悶哼一聲,順著小腹深處蔓延的疼痛牽扯著心臟異常的跳動,疼得他不得不佝僂起背,從沒有人跟他說過愛,也沒有人再愛過他,為什么這個人偏偏是林子彥? 病房里,兩個人都沒有再去看彼此,各自承受著致命的傷痛。 直升機降落在醫院的停機坪,男人走進特殊通道,推開會議室的房門,林瀾挑起冷艷的眸子瞥了他一眼。 兩人走到病房前,男人冷冷地命令,“把他帶出來?!?/br> 兩個穿著軍裝的大兵走進去,項愷和林子彥坐在病床上看見他們,林子彥緊緊地皺起眉心,輕聲安慰項愷,“別怕,我出去看看?!?/br> 項愷不語,瞅著林子彥出去,樓道里傳來他刻意壓低的吼聲,“你來干什么?” “你們沒有資格管我的事!” 過了一會兒,病房的房門被再次推開,項愷瞧見一個穿著黑色軍裝的男人走進來,他有著德意志人的特征,身材高大、金發碧眼、五官深邃。 男人手里拿著一沓文件,軍靴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一步步朝著項愷走過去。 項愷靠在床頭,在男人散發絕對壓迫的氣場下,不卑不亢地睨著他。 “你好,我叫Lenz,是Lennart的父親?!蹦腥苏驹陧棎鹈媲?,不茍言笑的面龐,帶著軍人與生俱來的威嚴,目光如箭。 項愷冷漠地盯著他,Lennart?林子彥? “我為我的兒子對你的侵犯感到抱歉?!盠enz一本正經地開口,“為我的妻子對你的加害感到羞愧?!?/br> 項愷平靜地聽著,等待著他的目的。 “接下來就聽從我的安排,我會為你準備一處適合療養的醫院,賠償你的經濟和精神損失,并且為你提供一份合法工作?!?/br> Lenz翻了翻手里的文件,“我了解過你的履歷,原本我很希望你能入伍,但是你的身體……”他欲言又止,“我手下的退伍軍人在Q城開了一家酒吧,那里有些特殊的職業,脫衣舞男、變裝皇后,就算你的身份被發現不會被當作異類?!?/br> 項愷皮笑rou不笑地瞅著他,這些有錢有勢的人都是一個德行。 Lenz看出項愷的不滿,“你有什么要求?” “你說夠了就滾出去,如果你真的有本事就別讓你兒子來sao擾我?!表棎鹋曋?,“只管生不管養,不如回去教你兒子怎么做人,別他媽活的像個畜生!” Lenz的臉色鐵青,“我向你保證,他不會再去sao擾你?!?/br> 項愷冷笑,撩開被子走下床,一雙虎眸散著逼人的寒氣從男人的身邊經過。 林子彥站在門外被林瀾扣住,他錯愕地盯著項愷走出來,急切地想要叫住他,“寶貝……” 林瀾一把拉住林子彥,“別鬧?!?/br> 項愷斂著眸子,沒有再看林子彥徑直離開。 林子彥慌了,朝著他追過去,“項愷!你去哪!” Lenz走出來,沉聲命令道:“攔住他?!?/br> 幾個大兵鉗制住林子彥,他發狂地掙扎,望著項愷離開的背影,臉色猙獰地咆哮,“項愷!” “滾開!別他媽攔著我!” 大兵不得已踢向他的膝窩,咚的一聲,林子彥跪倒在地板上,他就這么盯著項愷越走越遠卻無能為力,“項愷!求你!我求你!” “別走!” 項愷充耳不聞身后的“兵荒馬亂”,手掌扶著墻壁,腳底像是灌鉛邁著沉重的步子。 “項愷!你說過不會不要我!” “你答應過我!” “你留下!我們好好談談!” Lenz怒視著林子彥,不明白他怎么會是這幅樣子,以前林子彥不是沒有出現過偏執叛逆,但從來都不會像現在這樣,仿佛世界在他眼前毀滅,一刻都活不下去了。 林子彥歇斯底里地咆哮,為了防止他再撕裂傷口,大兵摁著他的后頸,林子彥手指拼命地劃著地板,血液滲出指甲,他絕望地向Lenz哀求,“Papa!” “你別讓他走!你幫我留下他!” “我不能讓他走!” 林子彥崩潰地大吼,“啊……項愷……” 林瀾倒吸了一口涼氣,自己從來沒有聽兒子叫過Lenz爸爸,這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