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
蘇槐膽戰心驚地從奶奶房間里出來,生怕不高興的蘇黎會在哪里突然出來。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蘇黎一整天沒有露面。晚間的鄉村顯得寂靜而幽暗,蘇槐也累了,洗完澡就靠著枕頭發呆,玩了會手機,想不通蘇黎到底去哪了,或許是惡鬼的大本營嗎?他平時維持人身是不是很辛苦,現在終于到家了,就變成一大坨黑影子在什么山洞里窩著烤火呢。 明天早上蘇槐打算去野水塘邊上看看,所以他晚上早早就睡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思慮過多,睡著之后卻開始做夢。蘇槐不是容易做夢的體質,所以在夢里爬起來的時候,竟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還在自己的房間里,唯一不同的是四周都掛滿了不知用處的紅布。蘇槐低頭捏了捏自己的手心,發現自己身上穿著嫩紅色的小褂子。 “這是什么衣服,也太嫩了吧?!?/br> 蘇槐一開口就把自己嚇了一大跳,湊到床頭的鏡子上看了一眼,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 那面鏡子也不知道有什么玄乎的,蘇槐照了一會就開始發昏,跌到床下去,突兀被一捆橫在地中央的紅繩絆了個狗吃屎。再站起來的時候,就有點記不太清楚自己還在做夢了。 “阿媽,你們這是做什么呀?” 蘇槐余光中望見門口匆匆經過的女人,明明面相上瞧著十分陌生,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知道這是阿媽,喊了一聲。那女人還很年輕,轉過頭來,看見他的時候,皺皺眉頭,趕緊過來哄他回房間。 “阿媽忙啊,你自己在房間里玩?!迸苏f,“今天家里要請神,你別到處跑,會沖撞到神明的?!?/br> 蘇槐被她塞回了房間里,但他從小就有自己的主意,爬到陽臺邊上,把地上剛剛那捆紅繩解開來,拴緊了,慢慢拽著爬到木樓下面去,躲在樓下的柴房門口看阿媽和阿爸。 陸陸續續有些人來給阿媽阿爸送份子錢,很快又走了,蘇槐看了一會,腦子里多了很多記憶。這方圓百里內,蘇家就是最有威望的巫蠱之家,據說世代與鬼神通話,甚至能通上天的神明,家家戶戶有什么要祈福的,都會找蘇家幫忙做法事。今日蘇家請神,送過份子錢的,都會被請來的神明在功德本上記上一筆。 蘇槐輕車熟路,把柴房門打開,摸黑進去,點燃了灶臺邊上的一盞燈,提起來握在手里。他小時候經常往柴房里跑,但是阿媽阿爸卻不許他總是進去,說是會把身上弄臟,蘇槐長大一點愛干凈了,也就不常去了。 他撬開了柴房里間的門鎖,果然里面還套著一間長卻窄的房間,這地方蘇槐小時候經常來,只是太憋悶了,而且什么東西都沒有。 不過今天他要跑到這間屋子里去,因為這間屋子的后方有一面窗,可以直接望到阿媽阿爸不給他去的儀式臺附近。 出乎蘇槐意料的是,里間里有人。 “??!” 蘇槐小小地叫了一聲,過了一會,發現那個人什么動靜都沒有,又大起膽子湊近一點,接著就聞到一股濃重的鐵銹味。他并不知道這是血腥氣。 蘇槐問那個坐在地上的人:“你是誰呀,怎么在我家里?” 那人聞聲抬起頭,露出一張掛滿血沫的臉來。 蘇槐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嚇得手里的燈掉在地上,燭火轉了幾圈,險些燒到那人的衣擺。蘇槐自己就被火燒過,最怕燒到人,顧不上那么多,趕緊上前一點拼命去踩,終于把火踩滅了,接著就感覺到那個人衣袖里的手指動了動,拽住了自己的腳踝。 蘇槐掙了掙,這人的手勁意外得大,蘇槐掙得狠了,重心不穩,一屁股跌在地上。 “哎喲?!?/br> 蘇槐喊痛:“你干什么?” 那人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嗬嗬聲,像是被搗啞了,眼睛黑洞洞的,把蘇槐籠罩在里面。 蘇槐嚇了一跳,有點想伸手撥開遮住他臉的頭發,又不太敢,手指停在半空中。他說:“你怎么這么多血,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出去喊人過來幫你看病?!?/br> 那人嘴角扯了扯,拿沾血的手握住蘇槐的手,手指在蘇槐手心寫: 你是蘇家的小孩嗎? 蘇槐手心滑溜溜一片,被那人抹得都是血,他嚇得要哭:“我是啊,你是誰啊,怎么在我家里,你是不是要死了?!?/br> 那人寫道: 好,那你救我。 蘇槐小心翼翼看他一眼,這人不知道傷在哪里了,出那么多血,仔細看才知道,他臉上的血都是從臉頰邊上兩道長長的刀傷里流出來的,另一邊的袖子里空蕩蕩一片,竟然還沒了一條胳膊。 “怎么,怎么救?!?/br> 蘇槐說:“你流了好多血,我害怕?!?/br> 那人輕輕地比劃道: 不要怕,我只需要一面旗子,你從你的房間里拿過來給我,旗面就好,不需要桿子。 “我房間里沒有旗子?!?/br> 蘇槐擦了擦臉。 有的。 那人說: 旗子性極陰,只有孩童屋內可放置。你是蘇家的孩子,旗子肯定在你那。 蘇槐連滾帶爬地從柴房逃了出去,半路被家里的仆人撞見了,仆人看起來也被他突然出現嚇了一跳,接著趕緊帶他上了樓,躲進房間里。 “你怎么還在外面跑呀,小少爺!”仆人驚魂未定道,“夫人老爺剛剛才開始儀式,你別再四處跑了?!?/br> “那你進來,陪我一起找一面旗子?!?/br> 蘇槐說。 仆人立刻搖頭:“小少爺,我一直負責打掃您這件屋子,屋子里可沒什么旗子?!?/br> 蘇槐不相信:“你肯定是沒仔細看,我們一起找,萬一真的找到了呢?!?/br> “小少爺,” 仆人急道,“那旗子不能碰,夫人說了,那是惡鬼幡,會招來惡鬼魂的,誰碰誰死?!?/br> 蘇槐怎么也說不動他,只好假意裝作被嚇到了,連聲答應下來,說自己不找了,仆人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眼神里還帶著一絲疑慮,像是不知道為什么蘇槐會知道那面旗子的存在。 仆人走后蘇槐自己搬了一面小凳子開始翻箱倒柜地找,著實費了一番功夫,最后終于在柜子頂端掛著一幅絲絨畫的背面,摸到一只旗子,那只旗子是黑的,上面密密麻麻繡了些不知名的暗紅色花紋。 “就是這個嗎?看起來確實像個旗子?!?/br> 蘇槐摸了摸旗面,吸了口冷氣,又把手縮回來。旗面冰涼一片,有點像是一片冰,但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旗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針腳,就像是活的一樣,摸上去的時候,甚至能摸到一點若隱若現的呼吸聲,就像是旗子里藏著無數的人,在貼著他撫摸上去的指頭呼氣一樣。 “不管了?!?/br> 蘇槐也是心大,扯著那根放在陽臺上的繩子往下跳,躡手躡腳,摸回柴房。里間是鎖著的,可是里面那個人已經不見了,地上有被拖行的血印,蘇槐有些擔心地隨著血跡跟過去,就發現這片血印子一路被拖到了阿媽阿爸他們的儀式臺附近。 儀式臺絕對不允許未成年的孩子接近,這是沒有辦法的規定,蘇槐躲在橫梁后張望半天,沒看見剛剛那個人的身影,他猜他可能已經死了。 “你為什么在這里?” 蘇槐悚然一驚,抬起頭,就看見阿媽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冷冷地盯著他。她的手腕上還淌著血,一滴一滴,從她握著的匕首尖,滑落在蘇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