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
6. 蘇槐住的是父母離婚前給他們留的房子,正好在他高校旁邊,從他大三開始住,基本上每天都會回,周末沒事就在家里待著,但是這個周末他難得出去了一趟,在外面待到了下午,蘇黎也很沉得住氣,接近晚飯的時間了,電話才打了過來。 “蘇槐,” 蘇黎說:“你在哪里?” 蘇槐笑了笑,壓低聲音說:“你先自己吃。我和同學在外面弄團建,這個周末都不回了?!?/br> 那邊是漫長的沉默,蘇槐等了一會沒聽見回復,喂了幾聲,又看看四周,實在是沒時間和蘇黎掰扯,就說:“阿黎,你不說話,沒什么事那我先掛了?!?/br> 說著把手機塞回口袋,繼續看向面前的這位道士。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前幾天蘇槐在路上遇到自己以前的高中同學,高中同學家里懂點風水,見到他的時候大驚失色,問他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蘇槐一下子就想到蘇黎,但那是他的私事,不大方便和別人細說,打了幾個馬虎眼,并不打算深聊,但是那個同學不依不饒,給了他一個據說是住在附近老山上的道士的聯系方式,又給了他一道平安符。 聊完天不知不覺繞到了另外一條路上,蘇槐和同學道過別后,就換了條路走,晚上回到家卻聽說自己之前常走的那條路上從高樓掉下一個挺大的花盆,幸好沒有砸到人,不然肯定會出大事。他后知后覺嚇出一身冷汗,從懷里抽出那道平安符,就看見里面的三張紙里,有一張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劃上了一道大大的紅色的叉。 道士樂呵呵的,搖頭晃腦,說:“我聽說你叫蘇槐?這么拗口的名字?!?/br> 蘇槐點點頭,他自己也不是很喜歡這個名字,有點怎么也擺脫不掉的村子里的鄉土味,但他喜歡阿黎的,聽起來像是北邊一種很甜的水果,就像阿黎這個人給他的感覺,清新,溫和。 “是淮洲的淮,還是懷念的懷?” 蘇槐說:“槐樹的槐?!?/br> 道士點頭:“好吧,那我猜猜。是不是你出生的時候,父母正在鬧離婚,你家中種過一棵槐樹,和你很有淵源,才會叫這個名字?!?/br> 蘇槐啊一聲,確實如此。蘇槐出生的時候,他的mama還在試圖挽留變心的爸爸,但等蘇黎出生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可以很平靜地面對面坐下來,討論離婚和財產劃分的事情了。至于那棵槐樹,他的印象不深,只知道他出生那一年槐花開得很好,花朵繁盛到飄落的時候蓋滿了整片池塘,家里給他取這樣的名字,可能也是有這個緣故。 “那你來求什么事情呢?” 蘇槐反問他:“你這么厲害,能看得出我的名字,那應該也看得出我想求什么吧?!?/br> 道士嘿一聲,“你這人,怎么還激將法。你聽啊,槐,拆做樹鬼,取這個名字,其實不太吉利,說明你命中魂輕,容易沾惡鬼,惹白事。你要我看,那我看你要不就是為了身邊人的白事,要不就是為了驅逐身上的惡鬼?!?/br> 蘇槐的面色變得有些嚴肅起來。 他說:“那如果——我兩件事都想要呢?!?/br> 蘇槐站在門前看這座老山。 現在是盛夏,太陽落得晚,四處還是一片亮堂炎熱。道士居住的道觀建在山上,這座山并不在市內,也不是旅游景點,所以游客不是很多,只有些本地人偶爾會上山做點祭拜活動,捐些香火,平時冷冷清清,顯得有些破敗。 他為了來這里見人,轉了好幾趟車,屁股都坐麻了,實在是想不清這樣厲害的道士為什么要住在這里。 臨走前,蘇槐對著道觀再拜了拜,不論他信不信,今天來了,就算是有緣分。 他慢慢地沿著山路往下逛。 “阿槐,你見過馮道師了嗎?” 同學給他打電話。 “見過了,老同學牽的線,能不看嗎?”蘇槐笑道,“今天我算是長見識了。這要是沒有你,我還見不到這么厲害的世外高人呢?!?/br> 同學呸他一口,問:“你別貧了。老馮他怎么說?這個到底能不能解?!?/br> 蘇槐呼出一口氣,眼睛垂下來,看了看道士掛在他手腕上那一串蜜紅色的手鏈。他說:“你想太多了,高人說我什么事沒有?!?/br> “誑我?”同學不相信,“我有他電話的啊,我警告你,要是我晚上和老馮聊過,你們兩個口徑不一致,你就等死吧蘇槐——” 蘇槐知道同學是關心自己,心里有些暖,剛想繼續說點什么別的,眼睛抬了抬,看見面前路口定定站著一個身影。他最開始沒有很在意,以為是路過的人,下一秒看清那個人的長相之后,手腳僵硬,瞬間如墜冰窟。 “喂,喂,蘇槐,干嘛不說話,心虛了哦?” 蘇槐的手心都是汗,他慢慢把手機放下,眼前的蘇黎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睜著他那雙無神無焦的眼睛,一動不動,靜默地看著他。 “蘇槐?” 同學感覺到不對勁,急切道:“你那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沒,沒?!?/br> 蘇槐咽了一口口水,勉強笑了笑,又把手機舉起來說:“我剛到路口,現在得去打車了,就先不聊了啊?!?/br> “喂你——” 蘇槐掛斷了電話,故作輕松地深呼吸幾下,然后走近一點,和蘇黎打招呼:“阿黎怎么在這里?” 蘇黎的眼珠子隨著蘇槐的動作轉了轉,冷冷地倒映出一點模糊的影子。他的眼睛太大太黑,又沒有神采,就像是只能映出蘇槐一個人的身影一樣。 他沒有表情地問:“蘇槐,你在這里團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