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殊記得上一次下界，還是在十多年前。印象里，人域已經好久都沒這么熱鬧過了。

    明明前線大戰連天，可內部的城市依舊繁華，好像沒受到多大影響。

    這一路走下來，到處都是歡聲笑語，熱鬧非凡，日落西山的時候，蘇殊才晃晃悠悠抵達目的地。

    夜色下的文城喧囂，燈火通明，寬敞的馬路兩旁高樓聳立，金碧輝煌，慶祝聲不絕于耳。

    他買了杯糖水晃晃蕩蕩走在路上，身旁跑過幾個舉著旗子的小孩，嘴里咿咿呀呀的念叨人族一統諸天的歌謠。

    在外征戰的人，哪怕付出無數鮮血也要將戰線拖在人域之外，不就是為了眼前這一幕，家人幸福安康，歡聲笑語。

    蘇殊尋了一座熱鬧的茶樓走上去，扔給老板一點寶貝，就被恭敬地請到了二樓開放式的雅間。

    他摘掉斗篷，將木質古琴放在一旁，走到欄桿前的茶幾上坐下，撐著頭看向對面。

    茶樓的對面就是文府，人族學府之一，也是文城的支柱，更是冰坨子曾經修行的地方。

    文府的府主文王，還是宋溫寧的恩師。

    不過今日的文府好像有點奇怪……總感覺死氣沉沉的，周圍也沒什么人。

    不消片刻，雅間的門被推開，一位衣著樸實的小二端著茶水走進來，蘇殊看了一眼，將一袋錢幣扔桌上，“小兄弟，問你點事兒?！?/br>
    小二一見這分量不小的錢袋，喜笑顏開，手按在褲子上搓了又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蘇殊抬起下巴指了指對面，“文府發生什么事了？”

    小二神色一凝，小心翼翼地瞅了瞅窗外，壓低聲音說，“大人，您可小心著點，文王戰死了……文府最近戾氣大著呢?！?/br>
    “什么？”

    蘇殊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手里的茶杯嘎巴捏成了一堆碎片，頓時血流如注，“文王什么？”

    小二被嚇了一跳，眼瞅著桌面那一堆碎沫，哆嗦著往后挪了幾步，畏畏縮縮道，“回大人，死了?！?/br>
    也就在此時，刺耳的破空聲響起，緊接著文府門前煙塵彌漫，行人尖叫著逃離。

    在一片混亂中，一聲漫不經心的語調響起，“都讓開，死了可別怪我?！?/br>
    茶樓也亂了套，不少人沖到窗前向下看去。

    只見煙塵散開后，原本文府前平坦的地面出現一座巨大深坑，坑中有數人都騎在馬上，煞氣濃郁。

    剛剛漫不經心說話的是一位年輕公子，衣著華貴，神色倨傲，騎著的馬也不是凡品。

    而他的手里還提著一位奄奄一息的黑衣少年，露出來的皮膚潰爛不堪，鼻青臉腫，渾身上下沒一處完好的地方，一看就是遭受了非人折磨。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抱怨，“在文府前鬧事，不要命了？”

    另一人馬上制止他，“噓——你才不要命啦！那可是文王的親孫子，文府的太子??！”

    這聲音并不高，可在場多少都是些修行之士，一時間人人禁聲，丁點兒抱怨聲都沒有了。

    文敘環顧四周，邪笑著揚起下巴，“都滾，這條街肅清，爺爺有事兒要忙！”

    一聲落下，他身后站著的幾人得令，毫不客氣地開始驅趕四散跑開的群眾，但凡跑的慢一點都是重傷的下場。

    而閣樓上，就是蘇殊身側的小二都拿起錢袋子就跑，只是片刻功夫，街道清凈無比，就連風聲也小了很多。

    蘇殊沒有動，瞇著眼看向下方那位被文敘拎在手中的黑衣少年，露出幾分意外的神色。

    他能感覺到，那少年身上文王的氣息很濃郁，估計在文王生前，兩人接觸過很長一段時間。

    一邊是文王那個廢物孫子，一邊是和文王有密切關系的黑衣少年，按理說這兩人是一家人啊。

    怎么弄成現在這個樣？

    文敘享受著掌控一切的感覺，看周圍人都跑了，得意忘形地大笑兩聲，“走！進府！”

    只要抓了這人，將象征著府主身份的文王大印拿到手，從今往后，他就是文府的府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是！”

    一行人勒馬，雄赳赳氣昂昂地把文府門打開。

    下一瞬，肅殺的空氣中蕩開一道奇特的音律，一把木劍自文府對面的茶樓高處飛來，直直地插在了文敘面前的地上，入地三寸，嗡嗡作響，震得數人同時后退。

    “誰？”

    文敘猛然間抬頭，看向劍飛來的方向。

    該是肅清了的整條街，竟然還有一人，一身黑色錦袍，眉目如畫，唇色艷麗，正靠在斜上方的欄桿邊，神色寡淡地看著他們，而他們在這里這么久竟然都沒有發現。

    空氣安靜了片刻，文敘盯著此人瞳孔微縮，“你是誰？”

    蘇殊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在下白浪，幸會?！?/br>
    “白城白府的人？”

    “散修一個，不敢攀親白府?！?/br>
    茶水入口，味道酸澀，蘇殊有些嫌棄地皺了皺眉，不動聲色放下茶盞，運功將嘴里的東西化掉。

    好生難喝。

    文敘一張臉陰晴不定，感覺被這突然冒出的人拂了大面子，陰測測道，“這劍什么意思，你在挑釁我？”

    “手滑?！?/br>
    蘇殊淡淡地解釋了兩個字，打了個響指，那插入地面的劍抖動幾下，便又“嗖”地回到了茶樓某個裝飾性的劍鞘中。

    文敘長這么大，都沒見過在自己面前如此囂張的人，當下咧開嘴露出森森白牙，笑得陰冷，“怎么，你是那老不死留著保護這小子的？”

    邊說著話，邊抬起手，將那位一直被他拎著的黑衣少年左右甩了甩，露出一抹挑釁的神色，“來救??？”

    他身旁，數位互道者皆是肅穆，將他護得密不透風。

    那黑衣少年本就受了重傷，此刻被這一甩，更吐出好幾口粘稠的黑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蘇殊看著這一幕眼神微凝，當下不再多作廢話，抬起一只手對著文敘的方向點了點。

    這一指，變故突生。

    文敘身側的空間突然冒出一只手，一把抓起黑衣少年消失。而文敘本人的表情還停留在囂張跋扈狀態，結果手里一空，人竟然直接沒了，再抬頭，更是到了那散修白浪的手中。

    “??！”

    他身子一空，直接從馬上跌落，摔了個眼冒金星。

    “文太子！保護文太子！”

    隨著這一叫，文府內突然升起好幾道強勢的氣息，一陣兵荒馬亂，從中冒出數十位身著軟甲的兵士，帶著武器將蘇殊所在閣樓圍了起來。文敘被攙扶著站起身，又驚又怕地盯著上方之人，“你是什么人？！”

    他只聽說過隔空取物，取一個大活人真的前所未見！

    人域什么時候有這么強的人了？

    蘇殊眨眨眼，他好像做得有點過，很長時間沒下界，都忘記下界能做到這一點的不過雙手之數。

    神色無辜地看了看手中神智不清的黑衣少年，暗戳戳渡了一小股仙氣進去，別的不管，先吊個命再說。

    這一渡不要緊，本來將死之人突然臉色紅潤，啪地吐出一口血，劇烈咳嗽起來。

    咳嗽聲驚呆了眾人，就連文府那幾道強勢的氣息都有點萎靡，霎時間噤若寒蟬，安靜地有些詭異。

    蘇殊：“……”

    好久沒有打架，自己功力原來又長進了這么多……一口氣直接把人整活蹦亂跳了，這完犢子——

    跑吧，人族通信符這兩年做得越來越便民，甚至連畫面都能傳輸，再晚一點小宋就該知道了！

    蘇殊馬上提起剛醒過來有些懵圈的少年，一個手刀把人打暈，抱起琴就要撕開空間溜號。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輕輕一劃。

    ——沒什么反應。

    再一劃。

    “……cao?！?/br>
    【宿主，不要說與時代脫節的話?！?/br>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提醒我？”

    蘇殊又劃了好幾下，小臉都白了幾分，這空間怎么撕不開了??！

    這時，絲絲縷縷的灰色氣流突然憑空涌出，而后響起一陣徐徐的腳步聲，很輕，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得到。

    “噠——噠——”

    蘇殊面前，本撕不開的空間輕松裂開一道縫隙，有人從其中步履輕緩地走了出來。

    來人一身月牙白的錦袍得體，身姿清俊挺拔，骨相清冷，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上位者氣息。夜色燈火間，那雙眼如同星辰，深邃幽冷，在光影間，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

    “跪——”

    只聽一聲疾呼，在場所有人都動作迅速地跪到了地上，就連文府那幾道強大的氣息，也都表現出臣服的姿態。

    聲音整齊洪亮，“參見寧王！”

    蘇殊手一抖，差點把拎著的黑衣少年扔出去。

    “日了仙人姥姥……”

    下界人族通信手段這么牛了嗎？他剛做了些出格的事，宋溫寧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