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協(我能給你的,都可以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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妥協(我能給你的,都可以給你。) 小書房只點了一盞靈燈,昏昏暗暗、朦朦朧朧。深夜里的燈下人,顯得過分寂寥。 周飲玉隱在屏風旁邊的黑暗處,看到段九卿正坐在他平時坐的那把椅子里。面前展開著白天兩人用過的那張宣紙。手肘撐在書案上,掩著面無力地垂著頭。 周飲玉在屏風旁站了好久,久到他覺得腿有點酸。他聽到了段九卿隱忍的啜泣聲,在昏暗的夜色里沾染了無盡的悲傷與無助。 那啜泣聲明明很小,可周飲玉偏聽得真切,他的手不自覺地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睫毛輕顫了幾下,抬腳向那片悲傷之地走去。 腳步聲很輕,但落在寂靜的殿里,很是明顯。 段九卿聽到聲音連忙抬頭,看到周飲玉向他走來,趕緊擦拭臉上的淚水,他有點慌張:“師尊……你,你怎么起來了?我睡不著,出來坐會兒……” 周飲玉沒有回答他,在他明顯慌張的目光中走到了書案旁,伸手快速按住了那張宣紙。 宣紙沒能被段九卿成功抽走,他捂著上面的字不想讓周飲玉看到:“師尊,都是我們的名字。沒什么好看的,我還是,收起來吧——” 白日里他著筆寫下的那六個字,此刻被紅色的墨汁圈了三個字出來。 “周九卿?” “這是你給孩子起的名字?” 周飲玉瞥瞧了宣紙一眼,一手摁在書案上,看著他問道。 段九卿整個人丟盔卸甲,攥著宣紙的手指不自覺蜷縮了一下,像被戳中了心事。 他低著頭深吸了兩口氣,緩緩道:“師尊,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你說過的。人死了之后如果被遺忘了,會被困在哭魂林無法輪回……我,他雖然不會出生,但我怕他也被困在那里,等待百年之后,消散在不死魂河里。師尊,我……” 他邊說邊哭,哽咽著啞了嗓子。他的臉被抬起來,眼角的淚水被輕輕抹去。 段九卿再也控制不止,環住周飲玉的腰埋頭痛哭。 “我知道。師尊,我知道他不該出生。我不是強迫你,我只是想記著他?!倍尉徘涫箘艍褐约旱那榫w,同周飲玉解釋。 周飲玉撫著他的頭發,扭頭看著宣紙上的名字,喉結動了一下,問道:“你很想它出生,為什么?” 這句話讓懷中人靜默了許久,久到周飲玉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啥尉徘淦_了口。 他被段九卿抱坐在腿上,頸窩里蹭了一臉的淚。悶著深嗅了幾下后,輕聲道:“師尊,我從小無父無母,流落街頭。遇到你之前受盡了他人的白眼與欺侮。人間過年的時候,那些小孩子都會穿著新衣服拿著果子跑來同我炫耀,他們推搡我,打罵我,說我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br> 濃重的鼻音伴著幾聲啜泣繼續道:“我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也不覺得有多難熬,反正好吃的和能吃的沒什么差別??墒?,我好羨慕他們被自己的父母抱著哄。就算做錯了事也依然是父母眼里的寶貝。他們不會被別人嘲笑是野孩子,也不會有人欺負他們?!?/br> 段九卿抬起頭,悲傷的看著周飲玉,唇角向下撇著極盡委屈,抿了抿唇說:“我們的孩子,他在哭魂林會不會受欺負?那里的亡魂會不會也這么欺負他?他都還沒成型,要是被欺負了打不過怎么辦?” “師尊,我好難過。我真的好難過——” 段九卿重又埋進他的頸窩,哭顫著詮釋他的難過,雙手不停收緊,像是即將溺死在黑暗中,只能緊緊抱著懷里的光。。 他的雙臂勒得很緊,周飲玉感覺有點喘不過氣,但也沒有出聲阻止,只是憐惜地抱著懷中人,手輕輕拍在他的后背上,無聲的哄慰著。 周飲玉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張紙上…… 他拍著段九卿的后背,瞳孔虛虛地散著。良久之后,他才緩緩開口:“我怕我養不好?!?/br> 段九卿的啜泣聲戛然而止,睫毛上掛著淚珠驚愕地看著他。不可置信地確認著:“師尊,你……” 周飲玉低低地嘆了口氣,應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指腹貼在他的眼尾摩擦著:“我能給你的,都可以給你。你如果真的想要這個孩子,也……” 段九卿卻是突然揪緊了他的衣服,連忙開口打斷:“不,師尊。我不想逼你的,也不想讓你為我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我只是一時不能接受,我,我緩兩天就行?!?/br> 聽到周飲玉的退讓,他心里塞滿了苦澀。 額頭抵在他的肩上繼續解釋:“師尊,你肯同我在一起,已是對我最大的恩賜。我確實舍不得這個孩子,但我更不想傷了你?!?/br> 周飲玉牽住了他的手,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指,說道:“我不想留下它,是我覺得我養不好。我覺得你還太小,也沒辦法做好一個父親。但是,每個孩子的父母都是從零做起的,或許我應該給你一點信心?!?/br> “師尊——” 周飲玉捏了捏他的鼻梁,輕輕剮蹭了一下,笑道:“行了,把你這眼淚擦擦。我身邊有一個愛哭的就夠了,你不要教得它也愛哭?!?/br> 段九卿聽完周飲玉的話,心里軟塌得不成樣子,把人緊緊抱在懷里,激動得有點不知所措。他控制不住眼淚的流出,只知道眼淚汪汪地不停喊著“師尊?!?/br> 周飲玉的下巴墊擱在段九卿的肩頭,被他的激動和溢于言表的欣喜感染了幾分,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算了,哭就哭吧。一個也是哭,兩個也是哭…… “師尊,我是不是太幼稚,只會一味向你索求?!倍尉徘渑吭谥茱嬘竦募珙^,欣喜退卻之后,內疚感傾壓而來。 周飲玉歪頭在他脖頸上親了一下,回道:“不是。你待我很好,小九?!?/br> 你給了我最純粹、最熱烈的情意,也絕口不提我曾帶給你的傷害。 兩個人之間,總是需要有人妥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