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真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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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修明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三個月了,對這個世界也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 這是一個叫做“奉”的王朝,已經有近千年的歷史,但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奉朝在連續三位沉溺酒色的暴君的統治之下,已經有氣數將盡之勢。朝外,北邊和西方的外族合縱連橫,試圖拖垮這個龐大的王朝;朝內,各地勢力蠢蠢欲動,欲肅清氣象,更換新天。奉朝前途不明,但光明的成分沒多少。 當然,這些都和現在的他關系不大。傅修明穿到了奉朝一個偏遠的封地,名為景州,變成了一個殺豬匠的兒子。他醒來時,發現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盡管相貌相差無幾,但原身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腰間還有劇烈的灼痛,他一摸才發現是母親給他的墜子。寶石周身通紅,內里剔透,好像有光在其中流轉,guntang得要命,但很快又黯淡下來,變成了一塊平平無奇的紅色石頭——不知為何,傅修明感覺它從此都不會再變回以前的樣子了。 這就是他和之前的世界剩下的唯一聯系,那些用功讀書、努力工作的過往,他的父母、朋友,好像水中的泡沫一般,輕而易舉就消失了。 這具身體在傅修明穿過來之前已經高燒不退昏迷了小半月,他的殺豬匠父親本來都買好了棺材,結果兒子奇跡般醒過來了。盡管人變成了個傻子,神情恍恍惚惚,成天問些奇怪問題,但是并不影響殺豬匠對兒子失而復得的喜悅。 接受現實后,傅修明就說服了自己人生重新開始這件事,被他的新“老爹”強迫著學殺豬的手藝,擔心他這個“傻子”在自己故去后沒有吃飯的本領就得淪落街頭。 卻不想那一刻來得如此快。 那一年,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景王在京城被害,王府上下百余人口被滅門,景州為之震蕩;二是北方和西方的外族同時入侵,現有的兵力幾乎無法抵抗,朝內開始大規模征兵,家家戶戶都要出人。 傅修明的“爹”當然不會讓自己的傻子兒子去,因此他走上了戰場,從此再也沒回來。 傅修明說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覺得自己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珍貴難得的一點慰藉也失去了。 或許這也是為什么他會把城中某條巷子遇到的一個倒在地上半昏迷的少年帶回家。 少年看上去和他這具身體年歲相當,他衣著華貴,卻滿身臟污,人看上去也很憔悴。他相貌驚人,即使面容消瘦,閉著眼睛,也能從那長長的羽睫和精巧的五官中看出定是個俊俏少年郎。 少年在他精心照料之下醒來后,對傅修明怒目而視,從柔弱的小貓變成了兇狠的幼獅,對救命恩人的第一反應是把閃著寒光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誰派你來的?你是狗皇帝的人?” “不是,”傅修明并不緊張,只是覺得危險物品果然還是要放得離小朋友遠一些,“我就是個殺豬的?!?/br> 少年始終沒告訴他自己的來歷,但經過后面數月的相處,兩人之間的關系已經能算上是融洽。傅修明每天在rou鋪殺豬賣rou,盡力給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的少年提供好菜好rou,對方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會為他分擔一些清潔掃除的工作。 少年雖然不會再試圖威脅他的性命了,但臉色也不好看。他總是一臉沉郁,表情和眼神都不自覺流露出憤恨和痛苦,傅修明偶爾會問,對方總是沉默不答。 少年有時會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到鎮上的集市去辦事,傅修明也不太管他,只是告訴他有需要用錢的地方可以找他拿。 兩人認識不久,但日子過得跟相依為命似的。如果不是因為少年某天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塊玉佩和寫著“救命之恩 百倍回報 云瑯”的字條,傅修明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他摸著那塊刻著一個“姜”字的白玉玉佩,上刻龍鳳呈祥云紋,白玉堅硬、剔透,拋光度很高,一看就價值不菲——他后知后覺想起,景王好像就是姓姜的。 他最終還是變回了一個人,這次之后,他就沒再撿回什么人了。 …… 時局持續動蕩,傅修明的rou鋪撐了兩年就撐不下去了,鎮上的人口急劇減少,他賣出的rou還不如腐爛的多,慢慢地也變成了流民中的一員,和放棄安土重遷的人們一起尋找新的出路。 天下滿目瘡痍,積重難返,即使離開家鄉也不一定能活下去。流民的人數越來越少,倒下的尸體越來越多,深夜時常飄蕩遠方傳來的女人和小孩的哭聲,上層社會的動蕩他們感受不到,但社會底層已然是人間地獄。 傅修明思考了很多事情,最主要的還是亂世里平民百姓的命運。前世他的工作不怎么樣,但是世界是和平且美好的,大多數人都安居樂業,過著平淡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在亂世之下被迫易子而食。 傅修明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到這里,但他想要有所改變,因此他放棄了另謀生路的想法,加入了起義軍。 舊王朝無以為繼,起義的烽火遍地燃起,最終漸漸合流到打著“景”字大旗的、那支最精良的隊伍之下。景軍的主帥被稱為“王爺”。傅修明彼時只是個小小的百夫長,從來未見過這種大人物。 直到有一天,他在戰場上受傷,被送到軍醫處治療。他的隨身帶著的小布包被打開檢查,恰巧有領袖的身邊人前來慰問傷員,一眼就看到那個象征著景王府過去輝煌的紋樣。 傅修明醒來后,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不是充滿了受傷士兵哀嚎呻吟的營帳,而是一個高級、整潔許多的“單人病房”,甚至有一個小兵專門照顧他。 他正在發呆,小兵碰了碰他的手臂,悄聲提醒:“王爺來了!” 傅修明一抬頭就看到一個十分眼熟的人。只是那個人的衣著由初次見面的華貴軟料,變成了閃著銀光的鎧甲,臉上的神情也不再是不甘和憤怒,而是生機勃勃的的神采飛揚、意氣風發。 對方留下的那張紙條早已在顛沛流離中不知去向,但他不會忘記眼前人的名字。 “你是……云瑯?”他看上去過得不錯,傅修明松了口氣,他沒有變成被亂世吞噬的人中的一個。 “是我,”姜鈺含笑點頭,“許久不見了,傅修明?!?/br> 之后,傅修明順理成章地被調到了姜鈺身邊,官階也升為了高級將領。姜鈺對他的信任并不比對父親舊部少,因為他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伸出援手,不求回報。再加上傅修明做過現代人,許多想法都能給姜鈺不少啟發,他們的共同目標皆是結束亂世,兩人一拍即合,日益親密。 傅修明跟在姜鈺身邊,輔佐他,是為他獻上奇兵之策的謀士,也是聽從他的命令帶領軍隊攻克城池的將領,更是推心置腹無話不談的至交好友。 他們的軍隊向位于國家核心的京城接近,勝仗居多,但也不是沒輸過。 因對方救援來得及時,攻打四湖關的戰役慘敗,景軍兵力折損兩成,姜鈺氣得連摔了三個杯子。 傅修明撫摸著營帳中的弓箭,開始細細思考對方城池:地勢高峻、通道狹窄、易守難攻……但四湖關是連接此地和中原腹地的關卡,必定要拿下,而且要迅速,一旦對方的下一次增援到達,想要攻下將會更加困難。但己方兵力和糧草又顯而易見的不足……雙方實力完全不對等之時,只能以奇策制勝…… “云瑯,”傅修明轉頭,看向自己的主君,“我要光明正大地入城,你來不來?” 他此時無比堅定地相信,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和這個注定要成為天下之主的青年相遇——姜鈺尚未及冠,就才能驚人。他英勇好戰、用兵如神,扎扎實實地贏下一座又一座城池。同時,他也仁義、慈悲,一切努力只為了還人間以海晏河清。 傅修明欽佩他,仰慕他,追隨他,將他視為發光發熱的恒星。而他自己,就是環繞著恒星引力軌道飛行的星塵。 姜鈺顯而易見會成為一個賢明的君主,是漫長黑夜中的一縷晨光。 難怪古代的名臣愿意為追隨理想的君主肝腦涂地。傅修明已然為了他燃燒自己,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樣。 兩人行動前,傅修明將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放到了姜鈺手里。 “赤玉?倒是少見?!苯晫⒛菞l墜子捏在手里晃了晃,“給我做什么?” 傅修明笑笑:“這個東西,之前大概算是救過我的命……所以我一直放在身上當護身符。希望它能讓你平安無事,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br> 姜鈺看向他的眼,只見對方眼中的光近乎虔誠,眼神閃閃發亮,像在凝望太陽。姜鈺內心巨震,連呼吸也急促了些。他的心情說不出的奇怪,但感覺并不壞,可惜還沒等他細細品味這種奇異的感覺就要出發。 他們偷襲了敵軍士兵,混入其中入城,又馬上換上破舊的衣裳,和城中的難民看起來相差無幾。趁己方軍隊再次攻城之時,傅修明在城中官衙放火,姜鈺憑自己百步穿楊的箭術,從后方偷襲敵方最高將領。他們收買的流民一哄而上,守著城門的士兵反應不及,被他們搶據了地方,城門也燃起了大火。一時間,城中濃煙四起,軍隊群龍無首,景軍攻城難度大大降低,四湖關很快就被他們拿下。 當晚,姜鈺難得開懷大笑,表現出他這個年齡本該擁有的快樂。他抱著一大壇子酒,和傅修明一人一半,喝了個爛醉,直接倒在軍營地面就睡起來。 傅修明酒量比他好一些,只好無奈地把年輕的主君背回去,心里卻也充盈著無比暢快的情緒。 這樣的夜晚,他們還會有很多個。 …… 戰爭持續的第四年,景軍已和奉朝呈分庭抗禮之勢。所有人都覺得王朝不會再有超過三年的氣數,并在心中暗暗將那位俊美挺拔的青年視作帶來全新氣象的至尊之主。 偶爾,他們會因為過于拔高青年,而忽視他才將將成年,心性可能尚未完全成熟的事實。 后面的戰役并不艱難,中軍大帳里氣氛也輕松很多。 商討完接下來的行軍計策,免不了幾句閑話家常。有軍師想起了一件新鮮事,出言調侃:“小傅將軍此前忙著跟王爺建功立業,看來最近終于想起要解決人生大事了?!?/br> 姜鈺沒明白什么情況,用眼神示意傅修明解釋。傅修明沒反應過來,只是困惑地和他對視。 “傅將軍前兩天攻下如城,不是在城里認識了一個絕色美人么?” 大家都露出了曖昧的笑容。姜鈺眉頭緊鎖。 “什么、不是……!”傅修明漲紅了臉,“人家才十六歲!別說這些?!?/br> “十六歲,不已經及笄了嗎?” “我婆娘十五歲就嫁給我了……” “出去打仗,還是有個牽掛的人比較安穩?!?/br> 成家了的謀士和將領們都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自己的婚配經歷,言下之意都是勸傅修明快快成家,別光顧著打仗。 傅修明一人哪里反駁得過來,他呆在原地,臉紅得要命,若是平時姜鈺已經為他解圍了,然而今天,主帥的心慢慢在這場景中升起浮躁。 “行了,今天就先結束吧?!痹铰犜綗?,姜鈺語氣生硬地結束了這場作戰會議。 主君發話,豈敢不從,人群馬上散去,傅修明也急匆匆想離開,姜鈺跟上他。 “最近我感覺武技略有退步,我們去練武場上比比?” “可以,不過……今天我還有些事情,明日再去如何?!备敌廾骱币姷鼐芙^他。 姜鈺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只是對傅修明勸他回去休息的提議充耳不聞,若無其事地跟在他身邊。 傅修明勸不動他,只好任他跟著自己前往目的地——如城。 景軍仍在清點如城的人口和物資,傅修明卻并不是去干這個的,他在路上告訴了姜鈺關于那個“絕色美人”的事。 故事很俗套,無非就是一個在亂世下身世凄慘顛沛流離的可憐女子,被強搶到青樓,在被作為商品交易出去的前夜逃出,卻不幸被抓住。傅修明在巡視如城時恰好發現這一幕,他無法對年輕少女的哭泣視而不見。青樓的打手認出他是起義軍的高級將領,討好似的將少女送給他,卻讓他更加反感,讓手下把這強迫女子的yin窟直接端了。他把女孩安置在城中一個書香門第,不知為何回去就被大嘴巴的士兵傳成了他看上了人家,想要成家…… 知道了事實真相,姜鈺心里來源不明的煩躁反而擴大了。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傅修明去布莊買成衣,去吃食店買糕點,順路居然還買了點女子用的發飾。 “你還挺細心?!?/br> 傅修明只覺得姜鈺語氣怪怪的,但他心思不在他身上,所以也沒多在意。 之后,姜鈺見到那個少女,覺得也就長相平平——臉色慘白,眼睛大得嚇人,也就嘴唇有點顏色……配傅修明還遠遠不夠。 傅修明放下為她采買的生活用品,說了些安慰的溫言細語。姜鈺想起當初,他也是這么對待自己的,心緒難平——好笑,這個人見一個救一個,天底下那么多可憐男女,他救得來幾個? 讓天下人都不再需要被拯救,才該是他的正事。 他也曾是傅修明好心之舉的受益者,這想法其實很沒道理,只是姜鈺自己沒發現罷了。 后來,姜鈺又斷斷續續地跟著傅修明去看了幾次那少女——事實上是每一次,傅修明最近感覺主君粘人得奇怪,沒事干似的整天和他待在一塊兒。 也見證了少女從一開始的抗拒,到后面傅修明走時會變得不情不愿地拽住他的衣服。 傅修明把她當成一個可憐的小meimei,很是心疼她。 因此在軍隊要前進時,道別的話也說得格外艱難,卻不想少女直接說自己也要跟著他走。姜鈺臉色不好看:“行軍路上帶著女子,多有不便。我會下令讓人護衛你在此處的安全?!?/br> 少女根本不理他,只是傷心又依賴地拽著傅修明的衣袖。 傅修明也是贊同姜鈺的,但看她臉色沉沉的,好像馬上就要流下眼淚,想起少女可憐的身世,他又于心不忍。 身邊兩個人一個人黑臉一個人欲哭,傅修明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 少女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同意的回答,眼眶已經兜不住水分,卻還咬著下唇不肯出聲,任眼淚簌簌,更是惹人憐愛。 傅修明忍不住摸上她的頭,他嘆了口氣,又看了眼主君的臉色。 “云瑯,可否把她先放在后勤營?若是適應不了,我會在下一個城里安置她……” 姜鈺心存偏見,少女實際上美貌英氣,長相不俗;傅修明高大英俊,深情溫柔。兩人這幅畫面和諧又美好。 心胸寬廣、虛懷若谷的主君還能說什么?自然咬著牙同意了。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