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明再次醒來，又過了三日，他現在整個人虛得很，清醒不了多久就又要睡著。這次醒來沒有皇帝在身邊，只有幾個宮人服侍他。

    根據他所看到所聽到的信息，自己似乎穿越到了一個很厲害、很受重視的大臣身上，這個大臣應該和他同名同姓——這是一般穿越的套路；他受個傷都令皇帝流淚向他道歉。宮女說，這三天每天晚上皇帝都來看他，若不是怕碰到傷口，甚至想和他同榻而睡。

    這也令傅修明開始思考這一整件事情。根據套路，這種情況一般有三種可能，一是穿越，他穿越到了歷史上某個時代，或者是歷史上不存在的某個國家；二是穿書，什么穿成書中小弟或是反派，要走既定的路線或是破壞它；三是快穿，一個世界打一槍，完成任務，收獲積分或等級，等等。

    首先可以排除快穿，因為他等了半天也沒聽到有什么系統和他說話，這個應該是一定要有的配置吧？穿越的話，他歷史只是略知一些，不好糊弄；穿書最好不要，如果他拿升級劇本倒也還好，就當在這個世界努力升職了，但萬一是反派劇本，說不定哪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咳了咳，用和善的笑容望向給他端水的宮女。

    “我睡了太久，現在是哪一年？”

    宮女年紀不大，見一向英俊溫和的人對她笑，紅著臉回答：“回傅大人，已經是永慶三年了?！?/br>
    沒印象。但他不敢擔保自己知道每一個皇帝的每一個年號，因此一時也無法確定。

    “呃，陛下他……”傅修明繼續試探，努力思考既不暴露他什么也不記得、又能知道現在世界是個什么狀況的措辭，“立妃了嗎？”

    “你醒來第一件事竟然是想知道這個?！?/br>
    傅修明看向聲音的來源，發現皇帝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那里。他今天穿一身月白常服，上繡祥云與明月的暗紋，更是顯得面如冠玉。

    皇帝上前坐下，已經沒有了上一次相見時的慌張不安，想必從容才是他的常態。

    “我沒有娶妻，我的身邊沒有別人，一直都是……如果你是想知道這個的話?！?/br>
    皇帝伸手，用手指穿過他被壓得凌亂的發，耐心地梳直。宮人已經自覺退下，離得遠遠的，給他們說話的空間。

    氣氛很詭異，傅修明很糾結，他不知道自己該硬著頭皮裝下去，還是直接說他失憶了。他想起一句話，裝他，直到成為他——他便試試裝那么一裝。

    “陛下……”

    皇帝眼圈立刻就紅了。

    ——不是，先等一等，他根本還什么都沒說吧？

    “修明，”年輕的皇帝露出悲哀愁倦的神情，配合他那張臉，堪稱效果驚人，“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完全不怪?！?/br>
    這個皇帝，反應好怪啊。傅修明數次迷惑，就算他們真的是好君臣，好兄弟，會有人這么說話嗎？

    “你騙我，除非你愿意叫我的名字?！被实圩焐鲜锹裨沟恼Z氣，雙眼卻暗含期待。

    別說名字，他根本連皇帝姓什么都不知道。傅修明想裂開，這真的不是皇帝已經發現他是冒牌貨，故意測試他嗎？

    眼看就要裝不下去，傅修明想了想，嘆了一口氣，眼前只剩坦白一條路。況且就算現在能蒙混過去，日后也一定會露出馬腳，不如一開始就老老實實承認。

    “陛下……其實，我好像傷到了腦袋，以前的事情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請陛下恕罪?！?/br>
    空氣一時沉默，皇帝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后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眼底帶著深深的痛楚，定定看著他。傅修明突然被這種眼神觸動，被他的情緒所感染，好像他們已經很熟悉，好像這種場景不是第一次發生——但這明明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

    “以前在軍營里，我們騎馬打仗，贏了便圍著篝火喝酒；輸了，我們兩人就千里單騎，深夜潛進敵營，直取敵將首級；大漠的夜晚，我們跑去誰也不知道的綠洲那里，你在月下為我作詩……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傅修明不覺得自己有作詩的能力，更不覺得自己能千里走單騎，皇帝說的這些事情的確讓人熱血沸騰，但他毫無代入感，只好誠實地搖搖頭。

    “不記得了?！?/br>
    “一件也不記得了……？你還記得上次你和南邊的舊朝殘兵打完仗回來之后，我們在宮里……說了什么嗎？”

    傅修明再度誠實搖頭。

    皇帝露出心碎的表情，眼睛緊緊盯著他的臉，像是想從那上面找到一點口是心非的痕跡。但他找不到任何可疑之處——畢竟傅修明就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低下頭，傅修明看不清他的神色。片刻后皇帝抬起頭，又露出那種明顯是勉強擠出的笑容，讓看的人心頭一痛。

    “沒關系的，修明，就算你什么也不記得，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

    片刻后，御醫被傳來，證實了頭部受傷是可能患上離魂之癥的說法。

    “他還能恢復嗎？”

    皇帝牽著傅修明的手，冰冷至極的指尖隱隱透露出緊張。

    “恕老臣無能，醫書中無離魂癥的確切療法?；蛟S陛下平日多和傅大人談以前的事情，大人可以漸漸想起。還有就是切勿憂思過度……”

    傅修明聽著聽著，又陷入了睡眠中，他的藥有安眠的成分，能減少身上的痛覺，因此才總是覺得很困。

    皇帝溫柔的表情漸漸冷下來，他面向其他臣下是完全不同的態度，高傲、冷淡、雷霆之威，君王風范盡數體現。

    “傳令下去，任何人不得擅自與傅大人說以前的事情，尤其是他從南邊回來之后的事。若有違者，打五十大板，扣全年俸祿，逐出皇宮?！?/br>
    宮人和御醫都被皇帝的話語嚇得一震，連忙稱是。

    帝王心深不可測，但皇帝在想什么，他的做法意味著什么，在宮中行走、稍微有些資歷的人都隱隱知道。只是沒人敢質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