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腳碾滅了第三根煙頭，李厚海終于站直了腰，先是彈了彈落在褲子上的灰，一下兩下沒掃干凈，仔細一看，嘿，他媽的，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落上的一滴水泥，本來就是唯一一條比較干凈的褲子，這下好了，連唯一也沒了。

    李厚海心想，這可真是開局不利，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進這大公司不得收拾的人模狗樣的，不過事實告訴他確實想的多余了，他連門都沒進去就被門口保安攔住，“哎哎，你是干嘛的？”

    “我來找人?！崩詈窈＿€想翻出口袋的東西，就被冷不丁的推了下肩膀，“你找誰啊，這沒你要找的人?！?/br>
    保安一邊說一邊焦急的盯著大廳，這老總馬上下來了，門口杵著一個農民工怎么回事，他還指望著這份工作吃飯呢。

    “哎，你動手是不？”李厚海也惱了，能好好說話不，他眼睛一瞪，兇相就出來了，本來就五大三粗的，這些年在工地上也沒少干苦力活，這種小雞仔的保安，他一腿掃三個不成問題。

    “哎呦哎呦，”

    李厚海一只手攥著保安兩只胳膊反剪在背后，同時慢悠悠的從羽絨服內襯里掏出一個小紙袋，“別幾把叫喚，睜大眼看著，韓淡認識不？”

    紙袋上有個簽名，寫字的人一看文化就不高，歪歪扭扭的，字都分家了，勉強能認出來韓淡兩個字。

    “沒這個人，給你說了?！北０材樇t脖子粗，心里非常后悔遇見這個農民工。

    “總裁，”助理叫了聲，韓談才回過神來，他盯著擋住停車場出入口的倆個人，臉上有種工作過度的疲乏感，嘴里淡淡道，“下去看看?！?/br>
    “不可能，韓淡，你們老總不知道？”

    李厚海篤定了這保安在撒謊，更不饒人了，他先是松開了手，另一只手從兜里掏出煙盒，哥倆好的開口：“兄弟，快過年了，都不容易，實話實說，咱要是一個人這錢早點晚點沒關系，但是這些農民兄弟等不了，家里都等著錢過年呢，你看，通融通融？”

    保安張了張嘴還沒說什么，一扭頭正好看見穿著羊毛大衣僵著死人臉的助理過來，“徐助好，”保安趕緊跑到對方面前邀功，順帶撇清關系，“您來的正好，這有個大兄弟好說歹說的不肯走?！?/br>
    “發你工資是讓你來這里勾肩搭背的？”一句話讓保安說不出話來。

    這邊李厚海眼睛倒是一亮，當官的來好啊，他立馬把手往前一遞，“徐助是吧，我叫李厚海，我是為了工程款來的?！?/br>
    “不好意思，現在是下班時間，有事明天再來?！?/br>
    “哎哎，”李厚海追了兩步就發現對方停下來，還以為對方回心轉意了，就聽見一個聲音開口，“怎么回事？”

    怎么說呢，李厚海從小到大沒聽過這么好聽的聲音，感覺自己洗的發白的牛仔褲和黑色羽絨服都不合時宜起來，他好奇的從后面看過去，先是黑的發亮的皮鞋，然后整潔干凈的西裝褲，上身穿的是一看就很漂亮又保暖的呢子大衣。

    尤其是那張臉，李厚海眼睛眨了眨，跟電視上的小白臉一樣，但比小白臉男人不少，棱角分明的，一雙眼睛精明的厲害。

    就見那個徐助靠過去說了幾句話，男人臉上不耐煩起來，看這樣有種要走的趨勢，李厚海心道不好，他立馬抬腳擋住去路，“哎哎，老總等一下，”他著急把人攔下來，一開口就說，“老總認識韓淡嗎？”

    韓談：“？”

    李厚海沒注意倆人古怪的臉色，繼續道，“我是負責龍城公寓工程外包人，但是快過年了，十月份就竣工驗收了，這工友們都還等著工錢過年呢，您能不能幫個忙告訴韓總一聲？”

    “龍城公寓？”韓談瞇眼，他打量面前的男人，身上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也就那張兇人惡煞的臉唬人點，不過現在擺出個低聲下四的表情就有點皮笑rou不笑的味了。

    “我記得龍城公寓的負責人是苗大寶，你是？”

    “沒錯，”李厚海也不含糊，直接道，“他是我老鄉，這不是他有事沒來，我先過來催一催?！?/br>
    “天這么晚了，明天再說吧?！钡紫碌娜嗽趺崔k事的，按理說工程驗收完，工錢立馬發下去，今天開了很多會，韓談確實沒有多說的欲望。

    “老總，咱來這一趟不容易，轉了好幾趟車，通融通融，”李厚海拉住對方胳膊，不想放棄。

    “先生，不好意思，請你放手，”徐助盡心盡力的攔住倆人，只不過那坐辦公室的力氣怎么可能和工地扛水泥的比，李厚海輕而易舉的把人拽到面前，“老總，不然你給我滾電話也行，不麻煩你了?！?/br>
    講道理，李厚海沒覺得自己有多冒犯，只不過身上那種土匪頭子的氣味太重，聲勢浩大的，還以為發生什么惡性斗毆事件。

    徐助報警的手都按在通話鍵上了，就聽見自家老總冷靜的說，“我就是韓談，你先放手?！?/br>
    “什么？”

    李厚海有點懵，但還是把手先放開了。

    “這家公司只有韓談沒有韓淡，你要找韓談可以，韓淡沒有?！?/br>
    韓談皺著眉頭把衣服捋了下，他看向還有點摸不著頭腦的男人，嘴角微微翹起，一絲嘲諷，“建議你先把債主找清楚了，再過來，憨蛋?！?/br>
    李厚海：他剛剛是不是罵我了？

    “這是我的電話，沒事不要打?！?/br>
    韓談揉了揉額頭，把一張名片塞進農民工羽絨服里，隨后進到車子里離開了。

    李厚海摸著燙金的名片，目光聚集在韓談那兩個極具藝術性的字體上，良久嘴里冒出一句，“艸?！?/br>
    北方天冷的很，大冬天的，李厚海揉了揉鼻子，掏出皺巴的衛生紙醒了擤鼻子，出租屋本來是他和苗大寶一起租的，要不然這么大的京城，他連落腳的地都沒有。

    他就著房頂上慘白的光看了看手上光鮮亮麗的名片，就一串數字，他用自己碎了屏的手機輸入，思慮再三，還是打了過去。

    “嘟嘟嘟，”

    “喂？”

    “韓總？”

    “嗯?！?/br>
    “我是白天那個李厚海，您啥時候有空？”

    對于白天這個人，韓談是有點印象的，其實他大可以讓底下的人去處理，不過最近幾年上面很重視農民工問題，為了保險，他還是決定自己出面。

    “明天下午，你過來到公司，見面聊?！?/br>
    “好好好?！?/br>
    李厚海喜上眉梢，這老總還挺好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