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修)這個人,為何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一日后,瓠葉如約定的那般,將薩普的血、毛發以及貼身之物等帶回魏府。而其中最為難得的,是共情蠱蠱母的蟲卵。為了這顆小小的米粒大的蟲卵,瓠葉免不了與薩普虛以委蛇。陳修遠的符咒自然是厲害的,但不代表它是完美無缺的。在給予他符咒時,陳修遠便告知他,“符咒并非沒有薄弱之處,期間發生意外也是意料之中,說來也是小僧水平有限,不能算到你在巫族會發生什么,一切只能靠你自己隨機應變了。這包散粉迷幻散,現在交與你。如有突發狀況,撒下迷幻散可以讓人產生極為真實的幻覺。葉公子,重而慎之?!?/br> 陳修遠的一番話讓本就精神緊繃的瓠葉在巫族更加小心謹慎。但即便是這樣,意外依舊猝不及防的發生了。 那時瓠葉已經取到了薩普的血液之類組織,僅僅剩下蠱蟲卵沒有拿到。趁薩普醉酒之時,瓠葉正要將其貼身的蠱蟲卵取走,薩普原本緊閉的雙眼猛得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透著幾分清醒之意,死死的盯著瓠葉,聲音沙啞道,“你在做什么?” 當時的情況萬分緊急,薩普的手緊箍住瓠葉的手腕,手指的力道大得驚人,硬生生將他的手腕勒出一道明顯的紫印,那眼神,活像要將他吃掉一般,深深的懷疑之色浸溢出來。瓠葉知道這是符咒開始失效了,如果再不將迷幻粉撒下,一切就太遲了。所以,他飛快的將藏于手心的粉末撒向薩普。 薩普能成為大巫師,并不是個傻子。他看見瓠葉張開手掌的時候,便察覺不對勁,在瞬息之間已經下意識用意念控制蠱蟲擋住他的面部,并且屏住呼吸不讓自己吸到這個粉末。不得不說他的反應能力極快,如果是一般的幻粉,還真奈何不到他??上У氖堑栏咭怀吣Ц咭徽?,陳修遠雖一直以小僧自稱,實則不是個正經和尚,用出家人自稱卻使用著各種派系的手段,其中便包括西南巫族的御蟲之術。 不錯,這個散粉并不是簡單的幻粉,而是由迷幻蟲組成假粉蟲群! 迷幻蟲及其稀有,恰好陳修遠師父的故人喜歡養蠱蟲,便贈與了他一些特別的蟲子??紤]到陳修遠下山,猶豫了許久,男人還是把那人給他的蟲子給了他的徒兒,并且還頗為嫌棄的說道:“這些娘們兒兮兮陰里怪氣又弱不拉幾的蟲子老子一只手就能碾死,不過給我徒兒倒是綽綽有余……好歹也算是不怎么常見的蟲子?!?/br> 沒有用粉末而是用了蟲群,主要是出于兩個考量: 一,蟲群與散粉相比更具靈活性,薩普用蟲,陳修遠亦用蟲,靠著迷幻蟲對萬物都具有迷幻作用的特性,迷幻的不僅是人,更有蟲!“以毒攻毒”。 二,薩普通過共情蠱來監視cao控兩個人,那么陳修遠也可以利用迷幻蟲去感知瓠葉在巫族的情況。他一向不做沒把握的事,亦不敢托大,迷幻蟲無效的話,他也可以強行使用一些師父教授的密法來幫助瓠葉,只不過對身體的損害極大,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使用。 陳修遠的圣僧之名在人間未有傳播,但在妖獸精怪之間卻流傳頗遠,依仗的可不只是他過人的天賦和極其厲害的師父,更有他非同一般“謹慎”。如果不是他如發的心思,瓠葉怕是難逃厄運。 薩普怕是不會想到,有人敢在他面前,在他這個族長親傳的大巫師血統面前使用迷幻蟲。 就算是想到了,這短短的瞬息之間,極其微小的迷幻蟲成群結隊的鉆入他的鼻孔,哪有這么容易抵抗的呢?即便是薩普的身體養了那么多的蠱蟲,迷幻蟲的迷幻性質亦可將其與宿主一同迷幻,雖時間不長,但也足夠瓠葉逃走! 瓠葉帶著用特殊容器包裹的共情蠱蠱母的蟲卵,立刻連夜逃走了。 其實,他完全可以找個更好的時機取走蟲卵的。只是在陪薩普喝酒的時候,薩普提到了自己的父親會過來的事,原因是對這條被兒子畜養數十年的狐妖一直很有興趣。瓠葉怕巫族的族長一來,情況變化更復雜,極有可能會行動失敗。這是攸關蕭翔性命的事,他不能有一絲疏忽和猶豫,否則,自己身死是小,蕭翔一旦魂飛魄散便無可挽回了!瓠葉一咬牙,趁薩普喝過酒身心放松的時候哄他上床睡覺,衣物褪盡之后,在符咒的作用下,薩普僅僅是摟著他便酣睡過去。 “多虧了這些小家伙呢?!蔽涸茽柵吭谧雷由?,腦袋歪倒在一側,雙目注視著桌面上比螞蟻還小的黑色小點成群結隊的在中心打圈圈,迷迷糊糊的樣子讓人看不出它們竟然是及其稀有的厲害毒蟲。 瓠葉眼底的疲憊之色散去了許多,終于多出了一層笑意:“是啊。起先還以為只是普通的粉末,結果‘主人’昏過去之后,粉末們都自動的從他的身上飛回到我的身上,這才知道粉末不是粉末,而是蟲群?!?/br> “圣僧的手段如此之多,葉兒的心當真是落在了實處,不再彷徨了?!?/br> “不打擾兩位休息了,葉兒先行一步告退?!别~彎腰微微鞠了一躬,靜靜地離開了房間。 夜晚,氣溫驟降,瓠葉漫步在魏府的后院中還不愿離去。他閉上眼睛,感受著刺骨的寒風無情的吹過身體,煽動著衣袖,發絲,刺入頭皮、骨髓。 好冷。 瓠葉睜開眼睛,抬頭望向天空中萬里無云的殘月,愣愣的想:獨自一個孤孤單單的呆在夜空中,就算是釋放出再明亮清澈的光亮也沒有云朵相伴。星星隱去了身影,身體也殘缺不全,多么寒冷、多么寂靜,多么可憐啊。 多么的空虛。 “怎么會孤獨呢?” 瓠葉身體一僵,心臟猛然一跳。 沙啞的男聲順著呼呼的冷風從身后溫柔的傳來:“還有月亮的影子在陪著它,無論何時何地?!?/br> 瓠葉的嗓子有幾分干澀,他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卻是什么都說不出來。最后頭也不敢回,狼狽不堪的快步離去。 蕭翔伸出手想要拽住那個倉皇而去的身影,卻在擦過衣角的一刻,與那道白色的身影失之交臂。他呆滯的看著手掌心,回想起那道溫柔的帶著悲傷的聲音,柔軟的布料還殘留著淡淡的桃花香,粘在手指間,仿佛心臟也纏上了桃花的香氣。 他不知道為何心里突然好難受。無論是青年哀傷的聲調還是落寞的背影,都盤旋在他的腦海中,久久無法散去。 他是誰呢?男人想,這位公子氣質決然,光是站在那里便美得如同一幅畫,若是府中見過這樣氣質出眾的公子,他應當會有印象才對…… 他是誰呢? 明明沒見過……這個人,為何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蕭翔腦海中浮現出青年驚慌離去的背影,頓覺懊惱,后悔自己情不自禁的出聲,硬是將這位公子給嚇跑了。 瓠葉藏在一塊石墻后面,跳動劇烈的心臟依舊在為與戀人的重逢而四處竄動。 “呼……”瓠葉的背靠在石墻一側,腿直發軟,胸口劇烈的起伏。 “月亮不會孤獨啊,它有影子?!?/br> “可是,影子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的啊,有時候影子就看不見?!?/br> “小傻瓜?!蹦腥诵χf,“影子與月是雙生相伴的。你看不見它,不代表它不在?!?/br> “它只是藏在陰暗的地方,默默守護著你?!?/br> “守護我……”瓠葉的身體順著石墻滑下,手捂著流水的雙目,不知疲倦的重復呢喃著這三個字:“……守護我……” “阿祚……” “我感覺到葉公子一直都緊繃的內心終于放松下來了?!蔽涸茽柕吐暤?。 “嗯。 “葉公子說要去除掉蕭翔所有的有關他的記憶,你當真要如他所說的那么……做嗎?”魏云爾情緒低沉的問道。 “自然?!标愋捱h道。 魏云爾有些語塞,陳修遠就說兩個字,也不說下去,一臉很坦然的表情,似乎看開了的模樣,反而讓他心里有幾分不舒服。剛剛因為得知救下蕭翔的進度垮了一大步的高興喜悅,還有對陳修遠料事如神的敬佩之情瞬間散去了大半,有一股說不清的感覺油然而生:“你怎么都……沒什么情緒呢?” “情緒?什么情緒?”陳修遠看了魏云爾一眼,淡淡道。 “就是……!”魏云爾的語氣中暗藏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惱意,“你一開始不也為薩普的行為感到憤怒,對瓠葉的遭遇感到可憐!” “那又有什么用呢?”陳修遠反問。 魏云爾再一次語塞。 陳修遠道:“讓蕭公子忘卻一切才是最好的,即便是再怎么可惜,氣過了便過去了,無需徒增沒必要的煩惱?!?/br> “……你說的都是什么呀……什么叫沒必要……”魏云爾愣愣道,活像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一般。難道之前他表現出來的憤怒和不屑都是假的嗎?一直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陳修遠,現在的模樣讓他覺得好陌生。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這個?!标愋捱h無奈的嘆了口氣,道:“我是想說,結局既然已經成了既定,徒想沒有幫助還會讓自己難過。只要可以幫的我一定會幫,但其余不能幫助的,只能放平心態,聽天由命?!?/br> 陳修遠淡淡道:“并不是所有的結局都是幸福美滿的,我們也要接受悲慘的破裂的命運?!?/br> “可是!這一點都不公平?。?!”魏云爾情緒有些激動,“為什么壞人還在心安理得的逍遙法外,為什么好人得不到好報?!” 說著,魏云爾覺得有點難受,他也知道自己有些過于激動了,陳修遠說的其實沒錯,但是他就是不想從陳修遠的口中親耳聽見這些話,他希望陳修遠也可以和他一樣,對他們命運的不公打抱不平。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沒有公平可言?!标愋捱h的眼神暗了暗,最終確是一句話都沒說。 一場本來應當慶祝的事,變了味道。 兩人不歡而散。 夜晚,陳修遠躺在床上。腦海里不斷回放魏云爾激動時紅了眼眶的模樣,翻了個身,胸口有些悶悶的。 “真是的……明明按照步驟來就好了……”陳修遠小聲嘀咕道:“否則落的空歡喜一場,對他們的傷害可是成倍的啊?!?/br> 他不想再遇到之前那樣的悲劇了。 只有做好萬全的準備…… 陳修遠從胸襟中掏出一顆碧綠透亮的石頭,喃喃道:“要再謹慎一點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