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的真爛。＂孟歡評價，抽了一口煙，過了一會兒吐出一口煙霧，像是還覺得不夠勁似的又加上一句，＂是真爛。＂

    趙云衢本來心里也憋著一口氣，但惱火著惱火著那口氣竟然像是一口唾沫似的被咽下去了，他擰開水瓶子喝了一口水，點了點頭，＂您說的是。＂趙云衢陰陽怪氣地說，＂反正您就栽在我這顆歪脖子樹了，接著罵呀。＂

    孟歡不說話，只是悶聲不響地抽煙。

    趙云衢上大學時打暑假工去當了個群演，鑒于外形還不錯因此戲份還有些，怪就怪這部電視劇的導演偏偏想拍男女主去山上踏青，結果沒想到剛下過雨山路太滑，男二一不小心就摔斷了腿，這一下子沒法繼續。

    結果編劇拍著腦門愣是把男二編死了，趙云衢就成了男二他遠方親戚，對女主又愛又恨的那種，臨時頂上去也算打了個不小的龍套。

    誰成想播出后評價還不錯，也算是小小地火了一把，于是簽了公司，不干本職專業了，也算當了個小演員。結果一把火沒熊熊燃燒多久呢，現在就奄奄一息了。

    孟歡悶頭抽煙，＂你小子，＂他評價，＂戲演的爛，但脾氣還真不錯。＂

    趙云衢癟癟嘴不說話。孟歡也算是和他一根繩上的螞蚱，他這公司眼見著他就要涼了，于是對他撒手不管，孟歡原先負責著一個挺紅的小偶像，但因為他對那偶像惡語相向，又打又罵——起碼那小偶像是這么說的——于是也光榮下崗，和他湊成一對。

    趙云衢知道看他倆笑話的不少，現在好不容易又找著了一部電視劇，結果換湯不換藥，差不多的劇情，差不多的愛女主角愛的要死要活的人設，趙云衢自我感覺良好地上了，回來孟歡就一副死了家人的表情，這又能怪誰。

    ＂您瞧著我能憑這部劇再起來一陣不？＂趙云衢坐到折疊椅上，拿臺本給自己扇風，男女主還在遠方鬧別扭，趙云衢眼看著只覺得大家一樣爛，偏偏人家就能火，也不知道有什么門道。

    孟歡悶聲不響，手撐著下巴盯著男女主，半天嘴里幽幽地說出一句話，＂要不你小子找個金主吧。＂

    ＂??？＂趙云衢第一反應笑了一下。青天白日大太陽里說這種鬼鬼祟祟的話，由不得人不覺得滑稽。

    ＂不然你小子吃不了這碗飯。又沒背景又沒演技，還沒點下三濫的手段，只靠著別人一時半會兒的新鮮勁怎么繼續，你小子看著也不是個溫吞能忍的人，不如早點退行干點別的算了。＂孟歡把煙頭掐在椅子扶手上，臉上表情說不出是惱了還是空的。

    ＂那也成，您給我找點門道。＂趙云衢順嘴說。

    一個禮拜后趙云衢站在一個會所前，背著雙肩包踏著帆布鞋，手里攥著一張地址名片，腦子里還沒反應過來。孟歡說報他名就行，于是趙云衢走到前臺就報上孟歡的大名。

    前臺小姐笑意融融，彬彬有禮，但趙云衢不能不感覺到對方那種看瓜挑菜的表情。等人把他領進電梯，摁到17樓，趙云衢一看心里就了然了。

    知道的這是在找金主，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個企業招聘呢。

    一排椅子排開到電梯口，西裝吊帶一齊走，趙云衢穿著短袖背著雙肩包，頓時感覺自己在一群熠熠生輝的人里像是剛進城務工。

    他挑了一個空椅子坐下，旁邊的人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把視線落下去了，人家手里拿著一沓資料，也不知道是自己介紹還是才藝表演。

    趙云衢手握在一塊兒，當初孟歡這個提議和鬧著玩似的，因此他也沒認真，但沒想到機會在任何時候都給有準備的人，眼下人家信心滿滿，只剩下他一頭霧水，好家伙，合著他在哪兒都陪跑？

    但來都來了，哪怕看看樂子呢。趙云衢那股無賴勁一下上來了。他故意挨到旁邊那人身邊，記著看人家的A4紙，那人臉一紅，匆匆把紙一合，趙云衢不依不饒，最后逼的那人沒辦法，站起來靠墻去了。

    趙云衢把背包放在那張空了的椅子上，后腦壓在墻上雙臂環胸打起盹來，他本來昨晚沒睡好，現在正好瞇瞇。

    等輪到趙云衢時他一睜眼才發現人不僅沒少還多了，后面又站了不少，而隨著那一聲＂請進＂，趙云衢和另外四個人一道進了去。

    趙云衢為人，一直摸魚渾水，不正不經，他從來沒有努力過，不如說他眼瞧著自己就那么墜下去，還信誓旦旦他總落不到底，但眼下，趙云衢眼看著人家十八般武藝竭盡全力，眼前是幾個三十到四十模樣的人，趙云衢眼瞧著排在他前面的人隨著人家的要求扭腰擺胯，愣生生把自己變成了一樣待價而沽的商品。

    而等到人家提要求的時候，排趙云衢前面的人害羞一笑，開始清唱起來。

    趙云衢原先還以為那是中二病的朗誦，原來是個歌詞。趙云衢一下覺得沒勁，看著別人那么竭盡全力，只讓他更覺得滑稽，這是一種不甘心承認自己失敗的偽裝，還是一種刻薄的無能呢？趙云衢猜自己也不能細想了。就輪到他了。

    趙云衢短袖帆布鞋，隨著人家的要求輕快地轉了個圈。就算沒明說，但他也看出了那幾個人中沒一個滿意。

    ＂展示一下才藝。＂有個聲音說。

    趙云衢聲音像破鑼，跳舞像鋼筋，自尊心重的接近叛逆，他有什么才藝能展示？

    趙云衢想了想，干脆手撐到地下了個腰。碰到地面時趙云衢覺得他還心有余力，于是干脆翻了個跟頭，也不顧人家驚慌的避讓。

    趙云衢手壓住地，整個人有些喘，他離這些＂評委＂們現在可是有些近了，而眼瞧著人家皺起的眉頭，趙云衢覺得有意思極了，于是他止不住地笑。

    趙云衢站直身體，手指向后梳理梳理頭發，背上自己的雙肩包往外走，就快合上門了又探頭進來，＂再見了您內。＂

    反正他在這行混不下去了，最后起碼還找了點樂子。

    又過了兩三天孟歡給打電話來了，＂你小子被人看上了。準備準備晚上七點去酒店吧。＂

    ＂您別拿我開涮。得是誰哪？＂趙云衢游戲也不停，混著背景音樂勉強辨識著孟歡說話的聲音。

    ＂賀鷺哪。你小子抱上金大腿啦。＂

    趙云衢把游戲給暫停了，摘了耳機想了想，一小會兒后手指往后梳理梳理自己的頭發，＂不認識，您得給我科普科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