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廢棄的街道，破敗的建筑，層層血污覆蓋的地面。高樓林立處，原本繁華熱鬧的街道早已人煙罕至，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被稱作“喪尸”的怪物如同行尸走rou一樣，在空曠的街道徘徊游蕩，不放過任何一個活的生物。他們本來的面目早已消失殆盡，吞食冒著血/水的生rou對他們來說再自然不過，仿佛他們生來如此?？赡切┍粴埵车娜祟愒浺彩且粭l條鮮活的生命，他們曾經亦是同類。

    末世降臨之初，人類早已災難臨頭。

    末世第七年，人類與喪尸的對抗從未停止。愈發惡劣的生存環境，逼迫人類不斷進化，異能者的出現使得人類有了更為強大的后盾。但相應的，喪尸中產生了擁有智慧的高級喪尸，他們保留了大部分理智，聽從他們指揮的低級喪尸能夠有計劃地進攻人類。

    不幸的是，宣亦至今沒有覺醒任何異能，他只是一個身無長技的孱弱人類，就連最普通的低級喪尸都能輕易將他殺害。

    對他來說，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末世。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和他一起逃亡的謝辭春——他的竹馬哥哥覺醒了火系異能，無論面臨什么樣的危險處境，謝辭春始終不曾放棄保護他。

    他因此僥幸活到末世第七年，也就是現在。

    2.

    宣亦不止一次地這樣想過。

    謝辭春出聲打斷了他飄忽的思緒。

    “小亦，跳下來。我接著你?！?/br>
    他的竹馬哥哥面帶微笑地望向他，站在下方的平臺上。他張開手臂，隨時準備接住往下跳的宣亦。

    宣亦毫不猶豫地起跳，謝辭春穩穩地接住他，把他抱在懷里。

    雖然這樣的配合已經不是第一次，宣亦還是感到一絲難言的尷尬。他們的姿勢實在太過親密，即使對方是他的竹馬哥哥，他也很難完全適應。

    更何況，他有心意相通的同性戀人，哪怕彼此早已走散，他都不該與其他同性產生如此親密的身體接觸。

    幸好謝辭春很快松開了他，盡管對方的手不經意地觸碰到他敏/感的腰身。

    謝辭春微低下頭，回味著手上的溫熱觸感，掩飾掉眼中的瘋狂神色。再抬頭，又是那個外表溫和有禮的竹馬哥哥。

    他們這次出來主要是補給物資，充饑的食物和干凈的淡水他們都需要補充。

    那些缺乏的物資他們不費多少力氣就能收集到，其中大部分功勞都離不開謝辭春強大的火系異能。

    宣亦看到他們收集來的物資，難掩內心的激動，一張白凈的臉上染上rou眼可見的潮紅。

    謝辭春望著他開心的笑顏，心中涌現出難以克制的陰暗想法。

    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占有的欲望。

    如果這副明媚的笑顏永遠只為他綻放該有多好。

    3.

    變成喪尸究竟意味著什么？

    對孟廣陵來說，這意味著他逐漸消失的理智，吞食進攻的欲/望。

    他真的害怕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那種徹頭徹尾的怪物。

    孟廣陵不止一次地遠遠看著他的戀人。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進食的本能，獸性與人性反復拉扯著他的理智，除了遠遠地觀望，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才能保護他的戀人。

    也許自己永遠地離開，才是對他最大的保護。孟廣陵痛苦地閉上眼。

    就看他最后一眼。他在心中反復告訴自己。

    可是雙腳像在地面扎了根，沉重的邁不開。

    愛他才是真正的本能，早已刻進骨骼血rou。

    末世第七年，孟廣陵與戀人分開的第七年，他進化成一只高級喪尸。

    他終于開始看起來像個人，顯露出曾經英俊的面容，然而冰冷的體溫輕易將他出賣。

    更重要的是，大部分時間他都能保持理智，但總有失控的時候。那也是他最厭惡自己的時刻。

    4.

    被一只喪尸尾隨，還是一只高級喪尸。宣亦實在想不出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心跳快得不正常；鼻尖冒出一層薄汗，額發被冷汗沾濕。

    他幾乎要喘不上氣來，恐懼扼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在此之前，他完全沒有這樣的經歷。而謝辭春不過短暫的離開，他就遭遇了這樣的不幸，他幾乎可以想象自己將被撕裂時的慘狀。

    考慮到宣亦的特殊情況，謝辭春很少和他分開行動。

    在他看來，沒有覺醒異能、身嬌體弱的宣亦在末世完全沒有存活的可能性。如果沒有他的庇護，宣亦分分秒都會有生命之憂。

    只能依賴他而存活，常常用欽佩的目光注視著他，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宣亦。他假裝露出安慰的表情時，內心深處卻冒出難言的興奮。

    剛回來就看到不遠處的情況，他的血液瞬間冷了下來，短暫的失措之后他迅速冷靜下來。他在思考消滅那只高級喪尸，他有多少勝算。

    宣亦和他經過長期的磨合，彼此配合的默契早已無須多言。他們為了方便交流，有時會用一些約定好的暗號傳遞信息。

    宣亦余光瞥見了謝辭春的身影，以及對方給他比劃的手勢。他心下稍稍鎮定，試圖配合謝辭春計劃好的行動。

    他立刻拔足狂奔，不再回頭看一眼。那只喪尸有片刻的遲疑，但很快跟了上來。

    制服這只高級喪尸比想象中的還要容易，他似乎在竭力避免傷害到宣亦。

    不過，這并不在謝辭春考慮的范疇，對方的猶豫退縮反倒給了他可乘之機。

    他要的就是這個瞬間，一團烈火突然出現在他的手心里，他作出戰斗的姿態，似乎下一刻就要朝對方發起進攻。

    宣亦停下來大口喘氣，他只看了一眼那個喪尸，面色一變，不可思議中帶著難掩的驚訝，他聽到自己聲嘶力竭地喊道：“不要”

    謝辭春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但手中的火焰還在燃燒。孟廣陵頓時收斂起滿身的戾氣，面露驚喜地望向他。

    宣亦微抬起頭，試圖掩飾眼角的濕潤，說：“你走吧，現在就走！”

    他在心中發問，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在試圖殺死他的戀人。盡管對方變成了喪尸，他卻完全下不了手，他心里的某個角落柔軟而抽痛。

    因為他永遠忘不了，在末世降臨之初，就是眼前這個男人——他曾經的戀人護在他的面前。

    在走散之前，孟廣陵為了救他，主動讓喪尸咬傷，連一聲都不吭，反而安慰他不要怕。

    無論孟廣陵再怎樣呼喊他的名字，宣亦只是扭過臉，不再看他一眼。孟廣陵看了他們兩個幾眼，咬牙離開了這里。

    一切重歸平靜。而宣亦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早已掀起波瀾。

    5.

    日子一如既往地流淌過，艱難地生存，努力地生活，這就是他們生活的常態。

    “他是誰？”這個問題一直梗在謝辭春的心里。但他和宣亦都不約而同地對這個問題保持了沉默。

    謝辭春大概猜到了那只喪尸的人類身份。但他在等一個機會，等宣亦主動開口的機會。

    分食完今日份的晚餐，一瓶水輾轉過他們兩個的手，最后又回到了宣亦手里。他喝了幾口干凈的水，干裂的嘴唇稍微潤濕一些。

    他們一起坐在破舊的樓頂，抬頭時能看到明亮的星辰在夜空中閃爍，帶著涼意的夜風掠過他的發梢，謝辭春替他壓平被吹亂的發。

    他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宣亦抬頭望向遼闊的夜空，他的嘴唇張了張，開始解釋那天發生的事。

    謝辭春靜靜地傾聽著。他清晰的臉龐淹沒在夜色中，模糊了面上神情。

    還沒等宣亦解釋完，謝辭春就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深邃的目光注視著他，一字一句道：“我喜歡你，小亦。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

    被那樣認真專注的目光注視著，恐怕誰也無法拒絕吧？！這樣想著，宣亦白凈的臉上不可避免地漫上紅霞。

    更何況，一路走來，謝辭春無言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若沒有謝辭春的保護，他是無法安然無恙地活到今天的。

    答應他？還是拒絕他？腦海中像是有兩個不同的聲音在反復地拉扯，宣亦的內心深處掙扎不已。

    他既說不出拒絕的話，又無法立刻答應他的告白。孟廣陵飽含愛意和驚喜的眼神，始終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謝辭春自然看出了他的糾結，他并不準備把人逼得太緊，于是他說：“不用急著回答，你可以思考之后再做答復?！?/br>
    宣亦松了一口氣，他需要時間去適應。

    6.

    孟廣陵心有不甘地離開了，在宣亦冷酷的話語中，他那些不舍的情緒顯得格外多余。

    那些多余且無用的情緒。

    他說不出話來，那種失控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他多想不管不顧地沖上去，問宣亦要一個解釋。

    可他不能。他不能靠近他，他必須遠離他，離得越遠越好，最好再也不見。

    他沒有心，怎么會痛呢？他問自己。

    宣亦沒想到他會這么快再次見到孟廣陵。

    收集物資時，他們被一群低級喪尸圍堵。謝辭春再厲害，面對數量如此之多的喪尸也有些招架不住。除此之外，他還要護住身后的宣亦。

    局面一度十分緊張。

    來自高級喪尸的震懾威嚇，即使是那些低級喪尸也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危險氣息。他們萎縮退化的大腦早已無法思考，求生的本能驅使他們離開了這里。

    幾乎是瞬間，圍堵在宣亦周圍的低級喪尸一哄而散，只能看到那些喪尸迅速離開的模糊背影，近乎落荒而逃。

    孟廣陵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始終與他們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他沉默著，用他一貫深情的目光注視著宣亦，那目光中帶著不易察覺的傷感。他一言不發，轉身就要離開。

    宣亦喊了他的名字，話里挽留的意味很迫切。他迫切需要說些什么，去緩解心口窒息一般的感覺。

    他上前幾步，主動抱住了孟廣陵。他的直覺告訴他，如果他不這樣做，他就要永遠失去他曾經的戀人。

    孟廣陵身體一僵，他已經太久沒有感受過人體的溫度。他無比眷戀這個溫暖的懷抱，尤其當這個擁抱來自他深愛的戀人。

    他強忍著回抱對方的沖動，故作無情地推開了宣亦。他轉身就要離開，一直旁觀的謝辭春叫住了他，說：“我們談談?！?/br>
    他們一起找了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兩人對談話的內容閉口不談，反而顯得宣亦從頭到尾都是局外人。

    談話結束后，謝辭春突然問了他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你喜歡我嗎？”

    宣亦沉默了，他無法否認對孟廣陵的愛意，也無法拒絕謝辭春的示愛，但他必須作出選擇。而這個回答對他們來說都太過殘忍。

    謝辭春無奈地笑了笑，說：“你的性格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無法下決心拒絕任何人，殊不知這樣反而傷害了每個人，感情尤甚?！贿^，你不用擔心。我們商量過了，既然你不討厭我們，不如我們三個在一起？”

    震驚的神情最先出現在宣亦的臉上。良久之后，他點了點頭，算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