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再次經過那處篝火時，發現那里早就沒了人的影子。

    “他們回去了?！卑⒐玫?。

    “當事情結束肯定是要回去的嘛，他們的家在那里啊?！?/br>
    阿姑敏銳地覺得自己身旁這個人可能是在難過：“我們肯定也能回家的，你放心?！眲⑵巾樉褪箘艃何樟宋账麄兿酄康氖?。

    因為小紅又開始發燒的緣故，再加上不用留神周圍的情況，他們回去的路走得很快。在早些時候，王阿婆其實已經給小紅做了簡單的清潔，用水洗過了傷口，也換了包裹傷口的布，但是現在看來可能效果并不是很好。

    他們很快就走到了村子的邊緣，走到了墳地旁。但是等他們回到剛才與王阿婆分別的地方，卻發現王阿婆不在，地上留有一堆亂糟糟的腳印，一直延伸到了村子里。他們對視一眼，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么事。

    阿姑想要跟進去看看，但是被劉平順拉住了：“小心點，咱們等會兒再說。你看這地上的鞋印這么多這么亂，指不定剛才是發生什么事情了，就是那綠皮鬼子進村了都是有可能的，咱們可不能就這么冒冒失失的進去了?！?/br>
    “那你說怎么辦？”阿姑問。

    “照我看，”劉平順把自己身上沾滿了血跡泥土汗水的灰撲撲的絲綿外衣脫下來，卷了卷之后鋪在了地上，“你們倆就先在這兒等我，我進去看看情況?！?/br>
    “那怎么行！”阿姑的聲調一下子就高了，“我可不在這兒等著，要么咱倆都不去，要是去就一起去?！?/br>
    “里面可能有很多人，危險！”蹲在地上鋪衣服的劉平順聽見這話，仰著頭皺著眉頭看他，整張臉都寫著不贊同。

    “哈，這村子就擺在這兒，合著咱倆去就危險，你一個人進去就不危險了唄？哪兒有這個道理！”阿姑抱著孩子拿眼睛瞥他，“我跟你講，這在外面可不比咱們在野谷的時候，咱倆可得在一處！要危險就一起危險，要是不帶我那干脆你也別去了?！?/br>
    “那怎么行！”劉平順接過小紅，把她放到了鋪著衣服的地上，“王阿婆不在這里了，她一個老太太，腿腳也不好使的，她能跑去哪兒？一準兒是被人抓了，本來就是一孤寡老太太，咱們再不去救她怎么能行？”

    “你認識她？”

    “不認識?！眲⑵巾槗u頭，“我走的時候村子里還沒這號人，估計是誰家兒媳的娘家媽吧?！比缓笞约覂鹤右驗槭裁淳壒实某隽耸聝核懒?，沒辦法了，只好來投奔自家姑娘來了。村子里突然出現這些陌生的老頭老太太多半都是這個原因。

    阿姑沒聽懂這個親戚關系，也沒明白其背后的邏輯，但是這并不妨礙他一定要跟著劉平順進村的決心。

    “你說說你去干什么，現在這天都大亮了，昨天晚上那鐵鳥扔炸彈的慘狀你忘了？你不害怕？你別說你不害怕，你不害怕剛才你睡著的時候哆嗦什么勁兒呢。我也是為你好，你留下來正好看著小紅啊，不然就把小紅扔在這兒要是有狼來叼了怎么辦？你不心疼？”

    “把她系樹上?！卑⒐猛蝗坏?。

    “什么？”劉平順沒聽清。他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有點莫名的熟悉，他看了看周圍，然后看到了在地上的襁褓里扭動的小紅。他愣了一下，他知道這是什么味道了。

    “我說，把她綁樹上不就得了?！?/br>
    阿姑看著劉平順突然起身像是只蒼蠅一般在四周轉悠：“哎你干嘛？”

    “我找點東西……”劉平順翻那些落在地上的樹葉。不行，這個不行，這個太脆了，這個也不行，這個太小了，“……有沒有什么柔軟一點的，什么東西??？”

    “柔軟？”

    阿姑貼到劉平順背后，趴了上去：“我最柔軟?！?/br>
    “……”劉平順帶著點無奈地抖了抖肩，“……別鬧?！?/br>
    “說正經的呢，有沒有點什么軟乎點的東西啊，樹葉子，或者是茅草之類的？我覺得小紅可能是拉了?！?/br>
    “拉了？”阿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拉了。拉粑粑了?！?/br>
    “！”阿姑整個人就是個大寫的震驚，“那，那怎么辦啊?！?/br>
    “……所以問你有沒有點什么軟和東西嘛?！?/br>
    實在不行，就只能用這個樹葉子了。劉平順心想。但是他們這邊的樹葉子實在是太小了，沒有那種像是鎮里老爺們種的那種葉片寬大的樹，這么小的葉子，這要用來擦屁股，這不得，擦一手??？

    沒看見劉平順自己在那里一邊撿樹葉一邊自己跟自己打著眉眼官司，阿姑想了想，把自己的衣服解開了。

    劉平順一個沒看住就發現他在脫衣服：“哎你這是干什么呢！不是弄這個的時候！你也不看看現在這是什么情況，快穿上快穿上快穿上！”

    阿姑白了他一眼，把外衣脫了，再把薄毛衫脫了，最后把那白白的褻衣砸在了劉平順臉上。

    “什么情況？你說是什么情況，”阿姑沒好氣的把衣服一件件套回去，“小孩兒拉屎了的情況！”

    阿姑瞥了他一眼，蹲下自顧自去解小紅的襁褓。

    “德行！”

    劉平順抱著他的內衣，有點尷尬地揉了揉鼻子。

    阿姑襁褓解到一半兒，就感到一陣怪異的臭味兒撲面而來，他被嗆得咳嗽了兩聲。正吃奶的小孩兒沒什么成型的東西，黃綠色的糊狀物被蹭得哪里都是，糊滿了整個屁股。阿姑哪里見過這種陣仗，一口氣沒喘勻差點把自己給撅過去。

    “我來吧?！眲⑵巾様D開阿姑，從那褻衣上撕下來了半條袖子后，又把衣服遞給了阿姑，“喏?！?/br>
    “干嘛？”

    “穿上啊，這么大點兒一小孩兒，這一點就夠了，”劉平順把那塊布撕成兩半，捏著小紅的腿給她擦屁股，“直接穿毛衫，你不磨得慌??？”

    阿姑被他說得一滯，他偏過頭去：“要你管?！?/br>
    劉平順手上動作不停，“看來我以后還是得培養穿褻衣的習慣，你瞧瞧，這說不準什么時候就用上了呢?！?/br>
    阿姑抱著胳膊，輕輕哼了一聲沒說話。

    現在也沒有換襁褓的條件，把那些東西處理干凈了以后，也只能先將就著這么用。劉平順把剛剛剩下來的半塊布給小紅墊好，把她又放在了衣服里。

    “乖啊，別哭，別出聲，我和你，你小叔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我保證?！?/br>
    “誰是她小叔？我可比你大?！卑⒐貌粷M。

    劉平順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臉，然后拉著他的手往前走：“嗨，這不是看著你顯得比我年輕嘛?！?/br>
    “我感覺你就是想占我便宜?！?/br>
    “叫個小叔怎么就占你便宜了嘛，我又沒讓你叫我哥哥?！?/br>
    剛走沒兩步，正拌嘴著，就見前面烏泱泱來了一群人，叫喊聲震天。

    兩人被嚇了一跳，連忙避到旁邊。

    等藏好了，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這原來是兩群人。前面的人衣服臟的都快看不出顏色了，頭發打綹，一個個瘦骨伶仃面黃肌瘦的好像活死人一般，這部分人正在前面用自己全部的力氣磨蹭著地面捂著頭向前跑；后面那群人雖然也不壯碩，但是看上去能比前面的人好上一些，這群人正舉著鐮刀斧頭耙子之類的東西往前追，一邊追還一邊叫。

    “你們這些狗賊，竟然還敢來偷東西，也不看看是偷到誰家的頭上了！”

    “何止是偷東西啊，當家的進去的時候正看見他們光明正大在我家里翻騰呢！這是明搶??！啊啊啊啊啊天老爺啊你睜睜眼，昨天來了鐵鳥今天又來了強盜！我好好一個家，現在就剩下我和我當家的倆人了，我長到了十五上還沒吃過一頓飽飯的苦命孩兒喲……我是家也破了人也亡了，你們這些該死的殺千刀的賊！你說說，你說說，這可叫我們怎么活啊——”

    后面哭，前面也哭。

    “我們真不是來偷東西的，我們以為你們村和別的地方一樣沒人了呢?！?/br>
    “我們都是一等一的良民，要是知道你們還在，借我們倆膽子我們也不敢來偷啊——”

    “你們就可憐可憐我們，我們真是半月都沒正經吃過東西了，你們就行行好，讓我們吃上一口吧……”

    哭喊聲一片。

    阿姑和劉平順躲在一邊，聽來聽去，覺得這事兒不對啊。

    一方追，一方逃，但是怎么感覺兩邊的人都像是苦主啊。

    大福村的人不是沒感覺出來不對勁。這來當賊的，看上去怎么比他們還弱的？手腕子細的好像一捏就能斷。但是因著昨天晚上的狀況，家庭突然的毀壞和親人突然的離世，種種沖擊讓他們無法、也不愿意思考更多了，他們只想著殺，拼命殺，把這些弱小的，好像能隨時死在他們拳頭之下的闖入者們狠狠的打死在這里。好讓他們能夠一抒心中悲傷的郁氣。

    阿姑和劉平順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