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理想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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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你先不要進去,萬一……” 子軒的顧慮是合理的,考慮到對方是沒有抑制經驗的青少年,萬一處在激動狀態,說不準會無差別襲擊所見的Omega。 “沒事,我有這個,”海悧從袖袋里掏出隨身攜帶的注射筆,“如果情況不好,就先給他扎一針?!?/br> 子軒愣了一下,眼神突然變了。 “你和我見面帶著麻醉針?!你怕我對你做什么?” “不是的!”海悧慌忙解釋,“只是非處方的抑制劑,最多讓人清醒一下,不是麻醉藥,也不是針對你。我只要出門就會帶的,你忘了嗎,以前都是帶胡椒瓶……” 聽他這一說,子軒匆忙收斂了怒氣,又流露出自覺失態的尷尬。 “……裝備改進了是嗎?!?/br> “算是吧,這種比較無害。如果是不由自主的情況,我也不想讓別人那么痛?!焙椌痛私Y束了這個話題。 他沒有余裕猜想子軒為什么激動,也許還是在茶室談話時怨結的延續。這不是眼下值得在意的事。 他們在雅信的房門前停下,子軒輕推開虛掩的門,那個Alpha孩子坐在一地玻璃碎片中間,手上有傷痕,可以想象他先跌倒在地、又在試圖爬起的過程中被碎玻璃劃傷的情形。 聽到有人進來,那孩子抬起頭,不安地望著闖入者,臉上有未干的淚痕。 “你們是雅信的……” 他認出了眼前的兩個人,應是見過雅信發布的自拍合影。 “我們是他的朋友?!弊榆幷f,“雅信很擔心你,所以我們過來看一下?!?/br> 那孩子稍稍放松了戒備。海悧想過去,子軒卻攔住他,不允許穿著軟底鞋的Omega走近散落在地的尖銳碎片。 “怎么稱呼你?” “……展驍麒?!?/br> 子軒盡可能邁過地上的碎片,走近那孩子身邊,“傷到哪里了?” “我沒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嚇到雅信哥哥了……哥哥他還好嗎?” 子軒沒有回答,俯身查看那孩子頭上的傷處。 說話這么清楚,不像是生理問題發作。海悧這樣想著,默默收起注射筆。 “是撞到頭了?”子軒問,“現在有什么感覺?” “有一點頭暈,沒事,我自己可以……”那孩子試圖站起來,子軒及時搭手扶住他。 海悧從袖袋里摸出車鑰匙,對子軒說:“這樣吧,我帶他去醫院做個檢查,你叫客房服務來收拾一下?!?/br> 子軒接受這一安排,但堅持要陪他們同去醫院;去停車場的路上,他為那孩子戴上兜帽,蓋住發旋附近的血跡。三個人坐進海悧的舊車,讓導航儀帶他們去最近的綜合醫院。 上路沒多久,展驍麒的衣袋里響起鈴聲。他接起電話,叫了一聲“爸爸”,又支吾不清,像是想不好該怎么回答家人的質問。 也許是不想對父親說謊,又不想在外人身邊說出實情。 坐在副駕座的子軒回頭對他做個“拿來”的手勢,那孩子猶豫一下,還是把手機遞了過去。 “你好,是小展同學的家長嗎?……我是這邊劇組的負責人,他剛才出門的時候不小心有點磕碰,我們帶他去包扎一下,很快就好……稍后送他回家,抱歉讓你們擔心了?!薄≌f完這些,他把手機遞回去,那孩子又對父親搪塞了幾句話。 等到展驍麒掛斷電話、收起手機,子軒警告他:“我替你說話,不代表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不要認為可以這樣混過去?!?/br> “真的沒有什么!你們不要亂猜,更不要亂說……我哥哥什么都沒做,都是我自己不好?!?/br> 海悧顧著開車,沒有參與對話,但也聽得到車上的人說了什么。從那孩子的話里聽得出,他隱瞞事實不是為了逃脫責任,而是害怕雅信的聲譽因此受損。 畢竟,粉絲相信他們是單純的兄弟關系,才允許他以親密姿態出現在雅信身邊,如果他們之間有不純行為被披露,不知會遭到怎樣的反噬。 “你放心,我們不會說的?!焙棇λWC,“我們也不想牽扯更多人,不然也不會這么晚親自送你,對吧?” 展驍麒沒再說什么,也許是相信了。 子軒問他:“你多大了?” “十六……年底就滿十六了?!?/br> 子軒嘆了口氣,別過頭去。車內后視鏡映著他無奈的側臉。 “你現在連承擔責任的資格都沒有,如果你被判強迫標記,要被追責的是你家長?!?/br> “不是的!”聽到刑事罪名,那孩子明顯地慌張了,“我沒有……強迫他。我喜歡他,我知道他對我有感覺的,我們本來就應該是一對?!?/br> “那你怎么挨打了?”子軒譏諷他。 那孩子卻認真回答:“因為……我還沒咬住他。咬住脖子就聽話了。大家都是這么說的?!?/br> 子軒給了后視鏡又一個血壓升高的表情。 “就算到了年紀、確定了關系也不能隨便咬人,何況你……學校不講交際禮儀嗎?” “學校的課太過時了,還什么問媒、問茶,現在誰還搞那些東西。交往是怎么回事,我自己看得出來。高年級的香鬼,收了標記的那些,都喜歡黏著他們老公,趕都趕不走。我也想讓哥哥離不開我……我想照顧他?!?/br> 依照傳統的禮儀和道德,異性青少年的來往應該由家長帶領、以家庭拜訪的形式見面,但那都是來自性別隔離的時代,在多性別混合的公立學校,禁絕學生之間私下接觸是不可能的。 學校態度鮮明地反對未成年學生自由戀愛,不承認普遍存在的戀愛事實,也就不能提供關于親密關系的指導;而學生完全不把這類規定視為禁忌,孩子們的交往沒有共同的標準或守則,甚至全憑直覺行動。大家都對這錯位的矛盾習以為常。 和多數Omega孩子一樣,海悧在學生時代也收到過異性同學的表白或挑逗,因為信奉貞潔的拒絕理由受到同學們善意或惡意的調侃。中學里如膠似漆的小情侶,有些在畢業后迅速結婚,從此重復父輩的生活,另一些帶著甜蜜或痛苦的記憶走向不同的前途。每一個永不再來的夏日,該如何度過才不會后悔,終究沒有答案。 “你喜歡他什么?”子軒突然發問。 展驍麒反應不及,愣著沒有回話。 “你說喜歡雅信,你喜歡的是什么?” “他……很特別?!贝饲耙恢本o張自持的Alpha少年第一次露出近似羞怯的神情,“和別的小鬼都不一樣。有他在的時候,我就感覺什么都好,說不明白的?!?/br> 這樣的感情,在成人看來只是無由的青春萌動,但在未熟少年的心目中,那是任何人都不能破譯的奇異咒語。 “你真的想要他服從你?”子軒對那孩子說著,但沒有回頭,直視著車窗外被燈光照亮的路面。 “我只是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就算有過標記,兩個人也還是各自不同的人,也許將來會有分歧,會有新的目標,會改變看問題的方式,得出新的見解。絕對抓緊一個人的方法是不存在的。我想,人會愛上其他人,愛的也是彼此不同的部分,因為不可能理解,才有永久的吸引力。如果他真的變成你的附屬品,就不是你放在心里的那個人了?!?/br> 那孩子點了點頭,陷入似懂非懂的沉默。 周末夜間路上沒什么車,海悧跟隨導航指示順利到達醫院。所幸那孩子的傷情不重,急診處的醫護為他清理了外傷,也做了腦部影像檢查,確定沒有腦損傷的跡象——這表示雅信不會卷入更復雜的責任認定。海悧為此松了一口氣,對這個Alpha孩子的監護也可以到此為止了。 在醫院門外等車時,展驍麒又一次問起雅信的情況: “我哥哥是不是很生氣?我不想惹他生氣……我不應該的?!彼穆曇衾镉姓\懇的悔意,措辭卻有微妙的不當。 生氣?想必也有吧。但更多是恐懼。在Alpha看來只是無心的冒犯,對于承受威脅的弱勢者,卻是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和努力來治愈的恐懼。 “他受了很大驚嚇?!焙椧蚕氩怀鲈撊绾巫屵@孩子理解,又或像子軒所說,生而不同的人終歸是不可能相互理解的。 “……你們可以帶我回去嗎?我想去找他道歉?!?/br> 海悧拒絕了:“如果他原諒你,會給你機會的?,F在不要打擾他了,他需要安靜休息。你再不回家也說不過去?!?/br> 他們送走那孩子,驅車回到酒店。雅信還在蕓香的房間里,身上穿著明顯不屬于他的斜肩毛衣和闊腿褲,一見他們回來就迎上去問: “我弟弟他……?” “他不要緊。有一點外傷,已經處理過了?!弊榆幷f,“如果你報案,我們可以為你作證?!?/br> 雅信垂低視線,退回床邊坐下。 “……怎么可能報案。又沒做成那個……我自己也有錯?!?/br> 假如真的做成了,雅信也不會有機會跑出房間。一旦成結,下身被鎖住的Omega只能等待侵犯者完成標記,被迫記住一點一滴被灌注的過程,品嘗這份漫長的凌辱。險些遭受這一切的小少年,能否與肇事者和解,恐怕連他自己也不能預計。 盡管如此,報案仍是最不可能的選項。如果今晚的事成為公訴案件,其中情節都有可能暴露在公眾視野。少年偶像公開承認性接觸,即使不是出于自愿,形象也將不復完美;和已經長成的Alpha在臥室獨處而不避嫌,可想會招來怎樣的責備。 “等你休息好再慎重考慮吧。房間打掃過了,隨時可以回去?!弊榆幠贸龇靠?,放在床頭柜上——看來是之前出門時細心帶上了。 雅信猶豫著點了點頭,好像不能決定是否要回到令他驚恐的現場。 “不想回去也可以?!睗M蕓香嚼著口香糖,含糊地說,“反正這邊的床也沒人睡?!?/br> 因為有小孩子在場,忍著不抽煙嗎?海悧猜想。他知道蕓哥在禁止吸煙的場合會嚼口香糖疏解壓力。 這是個標準間,但沒有人愿意當蕓香的室友,安排誰住進來都顯得不公平,也讓生活制片難做,因此在簽約時就約定了單獨住宿,差價由他自己出錢補足。聽起來苛刻,但以他的處境沒有更好的選擇,當時也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今晚先這樣,明天我找人問下能不能幫你換房間。還有,明天的工作……” “我可以!”雅信搶著說,“千萬不要因為我耽誤進度,已經給你們添了這么多麻煩?!?/br> “這些都是小事。我更擔心的是……” 海悧扯他的衣袖,暗示他不要說了,“大家都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開工?!?/br> 他們退出蕓香的房間,轉向不同方向。海悧向電梯走去,聽到子軒在背后叫他: “你不回去?” “我想去露臺上看看月亮?!焙椚鐚嵒卮?。他很疲倦,但還不想睡,也許月光的撫慰可以排遣這一晚經歷和目睹的種種。 子軒再次叫住他,“……我可以一起嗎?” 午夜已過,樓頂露臺上還有三三兩兩的賞月人。這里不是招待游客的酒店,基本上見不到度假的情侶或家庭,入住者多是出于工作需要,一起賞月的也都是共同困于工作的同事、朋友。 “今晚的事辛苦你了?!弊榆幱弥挥兴麄儍扇寺犚姷穆曇粽f,“不應該麻煩你的?!?/br> 海悧搖頭,“沒關系,我明白。知道的人少一點好?!?/br> “我在想,出了這種事,讓他繼續工作是不是不太好?” 但堅持工作是雅信自己的意愿,在這個時間找人改通告單也會引出一系列問題。 “你一直都要求他相信自己,那么你也給他多一點信心吧?!?/br> “我也只能做到這點事了?!?/br> 子軒看上去很失落。他想要的正義是雅信得到法律的補償吧?所以他替那個Alpha孩子說謊,為了延緩他對家長坦白的時間,讓雅信不至于陷入被動。 “你希望他報案,是嗎?” “看樣子不可能了?!?/br> 但他一定也明白,在這樣的事件里,控訴者會得到遠多于肇事者的審視和評判。強加的正義也可能是更多折磨。 海悧穿過幾張空置的桌椅,走向露臺邊緣,雙手扶上被月光擦亮的欄桿。 “早些時候,我是不是說了過分的話?讓你不舒服的話,我很抱歉?!弊榆幵谒砗笳f。 “沒有?!焙椶D過身,背倚著欄桿,“你的理由,我一直都懂的。你不是因為討厭孩子或者記恨我才有那些想法。你想要的公正,對雅信和小展同學的關照,我都懂的?!?/br> 只是……生命這么短,不能全部用于期待一個不會受傷的世界。 “我記得以前你說過,如果有一個理想星球,沒有信息素和熱潮、沒有分化和標記,該有多自由。但我想,那個星球也一定會有自己的困擾,也會有爭執和傷害。這個世界、這一次人生是我們僅有的機會,想要的東西只能用自己的手去搭建?!?/br> 他對上Alpha的視線,看到對方眼里的欣慰和憂傷。 “……你變強了?!?/br> “是嗎?我倒覺得沒有?!憋L吹亂他的鬢發,癢癢地拂過面頰,“我還是我,經常對遇到的問題束手無策,如果撐住了,也是因為周圍有可靠的人——親人、朋友、工作中認識的人,哪怕是看起來古怪、冷淡的人,只要真心對待,他們也會回報好意。有大家的好意,我才能走到現在。有時候心里很慚愧,不過……人是不能獨自生存的,互相依靠不是可恥的事?!?/br> 子軒對他報以肯定的眼神,也走近欄桿,仰頭迎上傾瀉的月光。 就這樣很好。海悧忽然想。在嗅得到信香的距離,看見心愛的人,因此獲得微薄的滿足。這個Alpha的關懷和悲憫,一直都在頑強生長著。人,才是這個星球上最不可思議的奇觀。 即使沒有遇到子軒,他也不會委身于不夠愛的人。即使那個人從未出現,子軒理想中的愛人也不是他。有幸相遇,就是最好的可能。 “啊,有點冷了。該回去了?!彼痣p臂,想起自己的罩袍還在蕓香房里。 “如果你不介意……”子軒脫下自己的外衣,“就像你說的,互相依靠不是可恥的事?!?/br> 海悧沒有理由反駁,允許子軒的外衣披到他肩上。襯里上沾染的、Alpha的體溫和苦澀香氣,隨之圍攏上來,令人有一瞬間輕松的睡意。 “謝謝?!彼刂谱∽约?,沒有倒進那個誘惑著他的懷抱。 在凌晨經過近地點的滿月,斑駁的表面仿佛觸手可及?!〖词箍催^再多次,還是不免為之驚嘆。對人類授以祝福和詛咒的金色天體,在這一夜也披戴著令人癡迷的光暈。暫且不必深究,這一息愉悅,是真實的幸福還是從月色中假借的安慰。 露臺上的人漸漸散去。再過不久,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滿月將會隱入黎明的裙裾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