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答案
沈知硯盯著柏青岑脖頸纏著的白色繃帶,思考能力被亂糟糟的心緒困住了。他腦海中隱約出現了一個猜測,卻又不敢細想。 他說:“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你和蔣勝礬交易了什么?” 柏青岑狼狽不堪的臉上掛著微笑,無神的眼睛漸漸聚了光,心情似乎異常地好:“我答應了他兩件事?!?/br> 去年初秋蔣勝礬坐在柏青岑的臥室里,面色嚴肅地道:“第一件事,給我植入一個各方面指標都達到完美的Ⅳ類腺體,費用你掏,手術時間定在高考結束后?!?/br> “第二件事……”蔣勝礬黑沉沉的眼里露出了一點笑意,“你要知道,腺體被破壞的感覺是足可以殺死一個人的,這不只是難以忍受的疼,還有精神層面的創傷?!?/br> 蔣勝礬后背離開椅背,手撐著大腿微微向前俯身:“柏青岑,這種一天都活不下去的感覺,你想象不到的……我熬了整整三個月?!?/br> 柏青岑:“你想怎么樣?” “我要你經歷一遍我所經歷的痛苦?!笔Y勝礬站起來,一步步地走近他,“只要你用刀割爛自己的腺體,我就答應你不舉報沈知硯。你我都很清楚,沒有腺體的Alpha就是個廢人……不,連廢人都不如!社會上所有人都會鄙視你,認為這是最可悲的殘疾?!?/br> 他直勾勾地盯著柏青岑,眼里扭曲的陰惡漸漸淡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發呆,仿佛體內將要爆發的力量忽然被抽空了,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一樣: “但你不會淪為我這個地步……你的家人會保護你,就算你的腺體被破壞了他們也會花大的價錢給你一個更好的腺體!……我沒有你那么硬的靠山,也不可能威脅你那么做?!笔Y勝礬苦笑著,目光變得空洞,“……我真的羨慕你?!?/br> 柏青岑坐在床上,淡漠地看著有些神經質的蔣勝礬。他了解過蔣勝礬的家庭情況。 蔣勝礬父親是正廳級干部,柏青岑出手廢蔣勝礬腺體的時候正是國家規范高干家庭行為作風的嚴打期。蔣家兒女頗多,向來對這個在外橫行霸道的兒子看不上眼,聽說蔣勝礬因為在學校霸凌Omega被柏家兒子打到腺體壞死之后,氣得揚言要斷絕和蔣勝礬的關系。 蔣勝礬被家里斷了生活費,更拿不到錢去做極其昂貴的腺體植入手術,在學校里抑郁了一段時間。 如今想來,蔣勝礬的情緒轉好就是因為和石鵬輝搞到了一起,從那時起兩個人就暗中盤算著報仇,費盡心思布一盤棋,拿下了“沈知硯是月美人”這個把柄,在幾個月后的現在成功找上門來。 柏青岑垂著眼皮,眸色在頂燈冷白的光中顯得很淡,陰沉的情緒都掩在低壓的睫毛下。 ——他們抓住了他的軟肋。 蔣勝礬雙手搓了搓憔悴的臉,勉強冷靜下來,蒼白的臉上瘦得沒有多余的rou,抬眼看向柏青岑:“我知道,你有這么優越的腺體,肯定不會答應這個條件。所以我還準備了另外兩個方案——” “不用了?!卑厍噌鋈婚_口打斷了他,“我同意這個方案?!?/br> 蔣勝礬的嘴微微張開,驚愕地瞪大了眼:“你……” “你同意了?!”沈知硯紅腫的眼睛看著柏青岑脖子上帶血的繃帶,手顫抖著想摸上去,又停在半空中。 “嗯,”柏青岑說,“但是我的腺體并沒有廢掉,只是暫時受傷了——喪失了釋放信息素的功能?!?/br> 沈知硯濕漉漉的眼球上布滿血絲:“你……真的用刀……” 柏青岑微笑:“嗯?!?/br> “你瘋了……”沈知硯急得掉眼淚,可看著那繃帶知道現在著急已經晚了,“腺體是不能動的,你怎么能……” 社會上信息素崇拜現象極為嚴重,很多人極端地認為腺體是Alpha和Omega的第二條命,地位甚至與性命等同。失去信息素的人會被視為非生理性死亡,他們將面對社會最大的偏見和惡意。 去年夏天沈知硯聽到柏青岑廢了蔣勝礬的腺體時又氣又怕,覺得柏青岑難以理喻。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得知柏青岑親手破壞了自己的腺體…… 沈知硯心臟酸脹,緊皺著眉:“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就為了我的一紙文憑?” “不只是?!?/br> 柏青岑慢慢握住了沈知硯的手:“我之前就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讓我們免受A-1的影響好好地談戀愛。A-1對你的傷害太大了,幾乎控制了你的思想……” 話音戛然而止,他望著沈知硯,沈知硯怔愣地回望著他—— “所以,你現在沒有信息素了?” “嗯?!?/br> 四目相對,他們的眼神在空中糾纏了幾秒,像是迅速傳遞了一個成功聯接的信號。 他們不謀而合地將臉頰匆促地湊向彼此,沈知硯雙手抱在柏青岑的腦袋兩側,嘴唇混亂又急切地親吻著柏青岑,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掌控接吻,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心跳快得好像要從胸膛間跳出來。 激烈的唇齒糾纏間灼熱的氣息交錯,沈知硯困難地呼吸著,將近窒息的感覺并沒有讓他想要停下,他只想更深地索取以尋求一個答案。他吸允著柏青岑的兩瓣薄薄的唇,舔舐著柏青岑的舌齒,內心的不安與躁動通過彼此的唇角涎液牽扯出來。 他知道柏青岑也在怕,他們急切地通過更瘋狂的親吻產生心靈上的交流。沈知硯叩在柏青岑后腦的雙手匆匆地游走,手胡亂地摸著柏青岑的頭發、耳朵,又蹭到質感粗糙的繃帶。 他從未像此刻這樣感受到,柏青岑對他竟有這么誘人的吸引力。他想要更深入地和柏青岑親熱,想要延續這個吻永遠都不要停止。這是一種純粹的占有欲,他享受著親吻……他發覺這次與曾經無數次接吻的區別就是他不再害怕了,那種讓他不自覺放低姿態的壓迫感消失了,他只是單純地想要親吻柏青岑,久一點、再久一點…… 半晌后,他們的唇很慢很慢地分開,沈知硯通紅的眼睛望著柏青岑緊張的眼神。他笑了,好像如釋重負一般,笑得又苦澀又欣悅: “我喜歡這個吻?!?/br> 柏青岑怔著,眼眶濕潤地挑起唇角。 他們都知道這個答案委婉地挑明了什么。柏青岑的眼睛越來越紅,笑著搖了搖頭像在自嘲他們一直以來有多傻。 沈知硯一顆心終于落定,看著柏青岑脖子上的繃帶,心臟被酸澀感溢滿,淚水從眼眶中滑下來:“可是……” 雖然剛剛他完全自由地掌控和回應親吻,但他聞不到那種熟悉的味道了……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承載著他這一年半記憶的清新的箬竹香。 柏青岑的大拇指擦拭著他的眼淚,虛弱地輕聲道:“別擔心,腺體會修復的,信息素也會回來?!?/br> 沈知硯眼睛聚了一點光:“會回來嗎?” “嗯。我割傷腺體已經達到了蔣勝礬的要求,之后我再進行修復……蔣勝礬的腺體植入手術也快完成了,交易就要結束了?!卑厍噌瘍A身抱住沈知硯,閉著眼把腦袋抵在沈知硯肩膀上,感受著溫暖的體溫,乏累感席卷而來。他聲音又輕又呆如同夢囈,“我們就要上同一所大學了……” 沈知硯能感受到柏青岑的身體還在發抖,他心疼得想哭。他不敢細想柏青岑幾天前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從他身邊離開,孤身一人去一個沒人的地方拿起了刀;又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能一刀刀地割向自己的腺體…… 柏青岑當時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他們的未來嗎? 在想這個該死的腺體該死的A-1,不要讓它再影響他們嗎? 柏青岑是不是一直在等待今天這個答案。他卑微地討好他這么久,只為了得到他在病床前一句真正的“喜歡”。這句喜歡的含金量大于往日所有情話的總和…… 柏青岑躺在他的肩頭,安靜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