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敬茶/彩蛋教習片段]
攝政王妃端坐正殿,葉旻易兩步上前,撩袍跪地,奉上一盞熱茶。 王妃昨夜費神,這會兒眼底浮著淡淡青色,神色卻是平平,從葉旻易手里接過茶盞,輕抿一口,倒還不如方才在皇后宮中時的笑意盈盈。 “起來吧,”王妃緩聲免了禮,茶盞轉手便放于一側,殿中僅立幾位親信,王妃無甚顧忌,索性直言,“咱們彼此心里都清楚,往后我不強求你與王爺夫妻情深,只予你四字,安分守己?!?/br> 葉旻易垂首,依言起身,輕聲應了句“是”。 新媳敬茶這禮節便算是過去,二人再無多余話可說,王妃扶了把腰,也不再管葉旻易這個新進門的王妃,撂下句“我去歇個神”便離去。李毓靜坐于一側,只字未發。 葉旻易面上半點也沒有新婚的歡喜,反而滿心煩累,又免不得慶幸攝政王妃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若是回府了再同他周旋半晌,鐵打的漢子也要眼前發黑。默了片刻,府里管事的嬤嬤輕手輕腳進殿,請示道:“王爺,娘娘,宮里指派來的庶妃已經到了,府里伺候的侍官們也候著呢,等著來給王妃敬茶?!?/br> 李毓身上還穿著大紅的朝服,金線密織的祥云龍紋微微泛光,抬手間恍若游龍出袖。那只素凈的手輕抬,李毓頷首,道:“叫進來吧?!?/br> 嬤嬤應聲躬身退去,葉旻易站在原地,還在思量著怎的這庶妃這么快就進府來了,那頭李毓又是一伸手,拉著還在愣神的王妃往主位另一側送:“坐著,來給你敬茶的,你站在那里像什么樣子?” 葉旻易回神,順著李毓落座,但聽那頭女孩道:“還當是真挑了哪戶良家女,緣不過是她自己身邊伺候的人罷了,這般迫不及待送進府里,連冊封禮都省了去,皇后啊,真是心急?!?/br> 這說的便是將進門的庶妃了。 葉旻易無所謂李毓身邊有誰,只是從李毓的口風中能知道這庶妃怕是來者不善,見識了皇后是何模樣之后,對這位庶妃自然也就沒有幾分好感。只是敬茶一禮必不可缺,葉旻易只得耐著性子等著,照量著也同攝政王妃一般,接了茶便了事算了。 李毓側了側身,發間流蘇微垂,晃著一抹瑩潤,探出的指頭又勾了勾葉旻易的袖子,耍無賴似的道:“王妃可要好好替本王管教著下頭的人,若是回頭伺候不妥,本王可先問王妃的過錯?!?/br> 庶妃好似是個燙手山芋似的,既是皇后指派過來的,又是進府伺候李毓這位瑞王的,哪輪得到他這個空有個架子的王妃來管教,只怕是李毓自己同皇后有什么過節,現下不愿再與其送來的人多費口舌周旋,拿他出來擋著罷了。 “王爺說笑了,”葉旻易側首應了一聲,說話間耷著眸子把衣袖從李毓手里扯了回來,“庶妃進府是伺候王爺的,想必是不如王爺自己調教來的貼心,妾身哪好插手,若是伺候妾身便罷了?!?/br> 李毓向來不是個在口舌上輕易善罷甘休的,較勁似的又捏了一截葉旻易的袖子,隨口道:“本王倒是不介意,左右若是王妃喜歡,那庶妃晚些便住進王妃院里就是了,府里正兒八經的主子不過你我,伺候你也不算屈了她?!?/br> 這話說得荒唐,葉旻易雖然已嫁做男妻,可卻未開胞宮,仍與尋常男子一般有生育能力,李毓若是真要做這般出格的事,屆時一旦庶妃有孕,這可是混淆皇家血脈的重罪。 葉旻易幾次三番被李毓這般逗弄,這會兒是無力又煩悶,更不抬頭去看她什么神色,低頭回了句“王爺莫拿妾身打趣?!?/br> 李毓不再做聲,越發側身過來捉了葉旻易一只手,指尖依舊微涼。葉旻易縮了半分,習武之人有內力暖著,終年四季都是溫熱的手掌,倒是李毓,幾次握過來的手都是涼的。葉旻易喉結微動,緩緩抬頭,一眾妾侍魚貫而入。 打頭的女子相貌周正,纖眉杏眸,邁著蓮花細步而來,尾后男女無不姿容上佳,齊齊整整跪在殿下,連聲道:“妾身請王爺安,請王妃娘娘安?!?/br> 李毓斂下神色,慢慢松了手坐穩,又是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樣,沉聲免了禮。一側嬤嬤上前兩步,沖著主位二人介紹道:“王爺,這是皇后娘娘給您挑的庶妃,內宮司音閣司正之女伏曼,年十六?!?/br> 便是入殿時打頭的女子,隨著嬤嬤的話又是盈盈一拜,開口軟綿如三冬暖枕:“妾身見過王爺,見過王妃娘娘?!?/br> 李毓上下打量了一番,未做聲,葉旻易瞧著伏曼福身不起也覺得累,瞥了李毓幾眼示意,后者卻不為所動。嬤嬤摸不準主子是何心思,小心翼翼望了望李毓,又求救似的看向葉旻易,葉旻易無法,抬腳輕踢了下李毓的鞋尖。李毓眉梢一動,回神似的,才緩聲道:“免禮,奉茶吧?!?/br> 伏曼松了口氣,撩起裙擺又跪了下去,端茶盞恭順敬上。葉旻易接過溫茶輕抿,搜腸刮肚也只說得出一句“日后要好好侍奉王爺,盡早開枝散葉?!?/br> 伏曼一一應下,起身站去一側。庶妃敬了茶,再見一藍袍男子跪拜請安,李毓眉心輕顰,望了眼候在一側的嬤嬤,后者解釋道:“這位是同庶妃一同入府的,還未定位份,原是皇后娘娘宮里的內監,今年二十,叫貝千柏?!?/br> “妾給王爺娘娘請安?!?/br> 葉旻易不再做聲,旁窺著李毓的神色。 李毓面色如常,指尖描著袖口云紋,悶悶“嗯”了一聲,又道:“皇后娘娘有心了,就封個承徽,住處有王妃安排?!?/br> 葉旻易再接一盞茶,李毓揮揮手,兩個青衣少年一道上前,叩拜見禮便作罷。侍奴無奉茶禮,葉旻易模糊記了個名,一個是張眠生,另一個叫左曉。府里伺候的認了個大概,場面上各自叮囑了幾句,已是午膳時分。 月樺去攝政王妃處請了一遭,得了個不消等著一同用膳的回復。李毓撣了撣袍袖,支著月樺的手起了身,又回首向葉旻易伸了只手。周遭一眾妾侍的眼睛看著,葉旻易縱使不愿同李毓行這些親密之態,也深知李毓伸了手,他是斷然不能拂去不理的。 從進了王府、甚至更早之前,他已然沒有了選擇。 緩出了一口氣,葉旻易抬手,在滿殿人目光的注視下搭在了李毓的掌中,隨之一同起身。 李毓握著葉旻易的手,掃了一眼殿內候著的眾人,抬手輕揮:“本王與王妃去更衣,伏曼和左曉留著侍膳,余下的人散了吧?!?/br> 說罷,帶著葉旻易轉身離去,留下一殿福身的妾侍。 葉旻易此刻也覺得身上的華服沉重,壓得肩頭一陣陣酸痛,抿著唇落后李毓半步跟著。管事嬤嬤殷勤跟了過來,嘴里還不忘奉承著:“王爺與娘娘新婚大喜,咱們闔府上下都瞧在眼里,王爺啊那是真的心疼娘娘?!?/br> “那還要你說?”李毓緩步走著,偏頭瞥了一眼垂首跟隨的葉旻易,恩愛夫妻似的,說,“王妃出身高貴,嫁給本王又受了教習之苦,本王怎么能不心疼呢?!?/br> 葉旻易扯了扯唇角,勉強附和了一句:“王爺垂憐妾身罷了,妾身惶恐?!?/br> 嬤嬤滿臉的皺紋也染上了笑意,連聲道:“老奴在府中伺候多年,還從未見到王爺對誰這般上心過,原是在等著王妃進府呢!” “只是如今庶妃與貝承徽初進王府,住處還需娘娘定奪,老奴雖不敢叨擾娘娘,這般事也不敢輕易做主,娘娘您看……” 葉旻易了然,先望了一眼身側的李毓,李毓只噙著笑,又瞧了一眼隨在身后的嬤嬤,問:“府里空置院落可有哪些?” 嬤嬤對答:“咱們王府后院里寢殿兩座是王爺與娘娘的,余下正殿七座院落十二,早些時候王爺說是規制過了,一并改了院名,倒還是原先的模樣。如今除去常年留給攝政王妃的寧安苑,和兩位侍官住的西閣,還有閱曲堂、怡霞筑和披月苑是收拾妥當,隨時能住進人的。怡霞筑就在娘娘寢殿不遠,閱曲堂偏南些,倒是披月苑偏僻了點,娘娘您瞧,給庶妃安排去何處?” 葉旻易聽得昏沉,只抓了最后兩句,略一思索便給定了下來:“便讓庶妃同貝承徽一并住閱曲堂好了,也好讓他們有個照應?!?/br> 嬤嬤躬身應下:“是,聽娘娘的吩咐,老奴即刻去辦?!?/br> 這般話落事了,李毓立即又叫了要退下的嬤嬤:“對了,給下頭的人傳下去,以后府里教習懲處交由王妃一并監管,王妃是宮里嬤嬤教來的,本王放心?!?/br> 葉旻易驟然攥了把李毓的指尖,抬頭又見她眸間笑意,李毓說的那些渾話還不夠,竟真要他去管這后院的事。還沒等葉旻易開口推辭,那頭嬤嬤已經應了下去,忙道晚些時間叫管教嬤嬤去拜過王妃。 “妾身已同王爺有約在先,府中上下不需我來過問,王爺這是何意?”嬤嬤前腳走了,后腳葉旻易便甩了李毓的手質問。 李毓懶洋洋半靠著月樺,瞇眸望進葉旻易夾著怒氣的眸子,眉眼里滿是理所應當:“本王瞧那庶妃遠不及王妃順眼,還得勞煩王妃調教著,想來也不算什么難事吧?” 葉旻易氣上心頭,想他沙場馳騁多年,前半輩子從未受過這般嬉逗羞辱,如何能輕易咽下這口氣?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王爺金口玉言,更應言出必行?!?/br> 李毓愈發覺得自己這位王妃氣急時有趣,兩步逼到葉旻易身前,便是要仰頭看他,氣勢也沒輸半分:“你點頭納進府里的人,便是連坐也連得到你,本王不過是讓你提點調教著,王妃倒是好大的氣性?!?/br> 皇后那般言語相迫,葉旻易除了點頭又有什么辦法?李毓擺明了是不同他講這些道理,葉旻易平白氣了自己,卻半點無法發作,只剩了胸膛大起大伏喘著氣,反教李毓笑意更深。 “王妃當心身子,可別庶妃進門第一次侍膳便不賞臉,免教人說三道四,屆時半個皇城都要知道瑞王妃恃寵而驕,本王后院不睦?!?/br> 葉旻易竭力順了氣,將那些不甘與希冀一并囚進心底的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