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自賀淳回家后，林述文不斷遭受到微信消息轟炸。

    各種角度清奇的橘貓照片以群魔亂舞的姿態刷滿屏幕，間或穿插賀淳幾句文字補充描述。

    【這就是咱們的大兒子，帥吧?！?/br>
    【帥。長得像你?！苛质鑫倪`心夸。

    【不，像你！】

    照片里，橘黃色的大肥貓抬左腿朝天，左前腿撐胯前，卷縮肥碩的身軀低頭舔菊花。rou嘟嘟的肚皮累起三層膘。

    林述文猶疑地撈起衣擺，低頭看去……腹肌還在，不過好像沒有以前那么明顯了？跟賀淳在一起后，一日三餐吃太好，是不是長胖了……

    一時間，林述文不知道是該覺得幸福，還是感到惆悵。

    男朋友總覺得自己是只橘黃色中華田園大肥貓，怎么辦。

    ……

    另一頭，賀大帥蹲坐在賀淳胸膛上，陽光從窗外透入，暖烘烘地照耀著柔順金黃的茸毛，像一坨巨大的獼猴桃。

    賀淳躺在床上，一手枕頭，一手握手機，跟林述文天馬行空地聊。賀大帥瞇著琥珀色的眼珠子，毛絨絨的爪子在賀淳胸肌上一下一下地踩。

    時間不知不覺地走。

    忽地，賀淳房門被敲響，賀洵推開房門，“爸媽回來了?！?/br>
    賀淳：“哦?！?/br>
    賀洵額角又開始抽痛，“哦什么哦，還不趕快起來?！?/br>
    賀淳看向胸前敦實的橘貓，“兒子，給你鏟屎的老兩口回家了，你不去迎接？”

    “喵嗚?！辟R大帥冷漠一聲。

    “要懂事，要孝順，懂不？”賀淳一臉認真地教育。

    賀大帥昂頭打哈欠，露出粉紅色的小舌頭，和尖尖的牙齒。

    賀淳在它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賀大帥炸毛地‘喵嗷’一聲，跳下床，跑了。

    賀洵看著著一人一貓的互動，不禁伸手捂住胸口，氣短……賀淳見他哥面色沉重地摁心臟，也不再故意作妖。

    “行了行了，別搞得跟林黛玉似的?！辟R淳嫌棄地擺擺手，老老實實起床。

    賀淳他哥從小身體不好，以前總往醫院跑，小時候的賀淳懵懵懂懂，經常笨手笨腳地照顧他這病怏怏的大哥，說是照顧，幫倒忙的情況更多。

    現在賀洵身體健康多了，但他總愛拿這一套來唬賀淳，管用。

    “你剛才跟我說那事?！辟R洵臉色憔悴，“就你那，你那……”

    賀淳幫他說，“我男朋友?！?/br>
    “別在爸媽面前亂來?！?/br>
    賀淳點頭，示意知道了。

    賀淳的母親坐在沙發上，從購物袋里掏出買的羊絨圍巾，干凈的素色，一匹駝色給自己，兩匹深灰色給兩兄弟，至于賀淳的父親，老爺子說他不需要。

    賀夫人對此表示，不要就不要。

    賀大帥從樓梯悠哉踱步下來，躍上沙發，一屁股坐在圍巾上。

    “唉?！辟R夫人拍拍它的屁股，“你掉毛，走走?！?/br>
    賀大帥知道自己被嫌棄了，板著臉朝喵嗚叫，屁股離開圍巾，蹬著沙發扶手靈巧逃進單人沙發里的賀父腿上，懶洋洋蜷縮成肥肥的一坨。

    “爸，媽?！辟R淳跟在賀洵身后下樓，跟爹媽打招呼。

    “乖兒子?！辟R夫人笑起來，溫婉動人，“過來mama看看，是不是又長高了？”

    “沒長，長不動了?！辟R淳坐到賀夫人身邊，低頭，方便他老媽摸自己腦袋頂。

    “去年不還高了一公分嗎？”

    賀父撇嘴，“長什么長，再長就成傻大個了?！?/br>
    “別理你爸，他嫉妒你?！辟R夫人很護崽。

    賀淳跟他爸長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板起臉時深邃嚴肅，“媽說的對，你就是嫉妒?！?/br>
    賀父：“……”心堵。

    沙發角角坐著無人問津的賀洵，他看著自家弟弟嘻嘻哈哈，一副天真爛漫坦坦蕩蕩蠢樣，也很心堵。

    “今晚我做飯給你們吃?！辟R淳突然給出提議，看向他爸，“給您當作生日禮物，成不？”

    賀父哼笑，“就你那水平?！?/br>
    “我現在水平可高了?！辟R淳很自信，“天天做給我……”

    “哎！”賀洵突然喊一聲，朝賀大帥招手，“大帥，過來，來爸爸這里?！?/br>
    賀淳止住話頭，轉而道，“你是它大伯，我才是爸?！?/br>
    賀洵：好像揍死這個傻弟弟??！

    旁晚，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大菜，驚艷賀家所有人。最激動的是賀大帥，繞著餐桌轉來轉去，喵喵喵叫個不停。

    賀洵又是欣慰又是震驚。

    賀淳朝他哥挑眉，示意，老子牛逼吧？

    牛逼，真牛逼。但一想到賀淳這一手好菜，很可能是被他那所謂的男朋友調教出來的，頓時又感到心焦。他太了解自家弟弟了，典型的咬定青山不放松。

    賀夫人拍照整整九張照片，配上小長文發到朋友圈里。賀父比較矜持，對賀淳手藝表示認同，并告知接下來幾天的飯菜，全部由賀淳負責。某種角度，也算是種高度贊揚了。

    一頓飯，吃得干干凈凈。

    賀父領導當慣了，喜歡總結發言，提建議給方向。

    “味道很不錯，就是稍微清淡了一點?！鳖D了頓，賀父由普通話轉變為重城話，“海椒多放點嘛，你啷個時候口味變得那么淡咯？”

    賀淳說，“吃清淡點，對身體好撒?！?/br>
    賀洵配合地點頭，心里想的確實，哦，看來弟媳喜歡吃淡。

    ……弟媳？

    “你激動什么？”賀父朝突然以手瘋狂搓臉的賀洵問。

    賀洵：“……”心里好苦，但說不出。

    晚上。

    賀淳大剌剌地坐在沙發上跟林述文發微信。他從賀夫人的朋友圈盜了幾張照片，發給林述文看，求表揚。

    【很棒，你爸媽開心不？】

    【當然開心?！抠R淳大言不慚地自夸，【我爸感動得臉都快崩不住了，想笑又忍著，老頭子傲嬌得很?！?/br>
    林述文捧著手機笑，隔著屏幕都能腦補出此刻賀淳臉上的洋洋得意的欠抽神情。

    賀淳又發來幾張照片，跟爸媽的合照，還有他的哥哥。林述文認真端詳這一家人的眉眼，笑了笑?！灸阌袀€很幸福的家庭?！?/br>
    【嗯，算吧?！抠R淳想想，又發，【以前也有過很多矛盾，但我這人看得比較看，家人嘛?！?/br>
    林述文把賀淳發來的照片翻來覆去地看，然后在輸入欄里打出‘我想你了’幾個字。發出前手指猶豫片刻，刪除，重新寫。

    【要不要在家里多住幾天？難得回去?！?/br>
    賀淳很快回復，【想老公了？】

    賀洵就坐在賀淳身邊，從賀淳拿出手機低頭專心致志發微信時，他就擠到了他旁邊，擱在母親和弟弟中間。此刻，賀洵余光瞥見屏幕里那一行赤裸裸地曖昧字眼，頓時血壓上涌。

    賀淳起身，上樓，去給林述文打電話。

    林述文窩在床里，睡在賀淳平時躺著的那半邊，懷里抱著賀淳的枕頭，臉埋進去，只露出一雙眼睛盯著手機屏幕。字打到一半，忽地有電話打進來，手機一震，嚇得林述文一顫。

    “喂?！辟R淳低沉的嗓音傳來，“親愛的，我想你了?！?/br>
    “嗯?！绷质鑫膼瀽灥貞宦?。

    “你想我不？”

    猶豫片刻，老實承認，“想啊?！?/br>
    賀淳笑起來，壓低嗓音曖昧道，“我們電話sex好不好？”

    林述文毫不猶豫，“滾啊?！?/br>
    “那老公講故事哄你睡覺？”

    “講吧?！?/br>
    林述文聲音軟軟的，鉆心賀淳耳朵里，撓得他心癢癢。賀淳按免提，搜索哄小孩的睡前故事，挑了一個用緩慢低沉語調念給林述文聽。

    “唔，再來一個吧?！绷质鑫穆曇舻偷偷?。

    “好?！辟R淳又給他念了一個。

    “……再一個?！?/br>
    賀淳不念了，輕聲問，“林述文，你怎么了？”

    “……”

    “乖乖？”溫聲哄。

    “賀淳?！?/br>
    “在呢?！?/br>
    林述文臉深深埋在枕頭里，“我想家了?！?/br>
    賀淳愣了愣，電話那頭，林述文自言自語般幽幽道，“……可我不敢回去?！?/br>
    “親愛的?！辟R淳嗓音帶笑，磁性的聲線很溫暖，“想回家就回家嘛，我會等你回來，接你回家的，嗯，哪邊都是你的家，明白我的意思吧？別怕?！?/br>
    林述文點頭，雖然賀淳看不見。

    “還想聽睡前故事不？”

    “想?！?/br>
    賀淳講了一個又一個的睡前故事，直到電話另一端徹底安靜下來，傳來平穩綿長的呼吸聲，口干舌燥的賀淳才停下來，“晚安，林述文?！?/br>
    ……

    隔天。

    大清早。

    七點，屋外起著大霧。

    “老林，你聽見沒？”

    “聽見什么？”

    “我總覺得門外有動靜，悉悉索索的，是不是小偷？”

    側耳傾聽，“沒有吧，來，喝豆漿?！?/br>
    “真有，你看看去?！?/br>
    “哎?！狈畔露節{。

    林述文站在樓道里，老式的舊小區，墻壁臟臟的，貼滿小廣告。

    林述文只是在偶爾的交流中知道了地址，并沒有來過。他徘徊著，時不時停駐在門前，抬手，欲敲門，卻總在敲響的前一瞬收回手。

    沈勤書跳樓自殺，林述文赤身裸體地被綁在沈勤書的床上。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終究淪為他人的飯后談資。他的父母不愿理會和應付那些看似關心，實則窺探的問候，毅然決然地搬離了原本的屋子，租了一套距離工作地點相對較近的老房子。

    而林述文自己，懦弱地選擇逃離，偷偷摸摸藏到遠離家鄉的城市，自私地把一地爛攤子留給父母。自己曾是他們的驕傲，現在卻變成了恥辱。

    嘎啦——

    忽地，身后響起開門聲。下定決心，正欲再次敲門的林述文一楞，本能想要回頭看，卻突然意識到什么，倏地全身僵硬，手臂還抬在半空中，背對對方一動不敢動。

    空氣凝滯。

    過了很久，熟悉而懷念的聲音響起，夾帶著壓抑的微顫。

    “兒子，過來，那戶門不是咱家，這邊才是?！?/br>
    瞬間，林述文的眼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