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賀淳遠遠就看到了林述文。

    這次對方沒有蹲在不起眼的拐角處，而是站在最顯眼的位置，兩人隔著一道鐵門。

    “這人是你哥？”保安大叔見到賀淳走過來，問。

    賀淳一愣，“我哥？”

    保安粗濃的眉毛和高亢的聲音一同揚起來，扭頭看外面站著的人，“不是？”

    林述文隔著欄桿，故作無辜地朝賀淳笑笑。

    賀淳瞥了他一樣，低頭看向保安，“嗯，是我哥?！?/br>
    保安打量他們兩眼，嘖嘖舌頭，覺得這弟弟長得比哥哥老成多了。進值班室拿出記錄本，攤開，“登記一下，學院，姓名，學號?！?/br>
    賀淳握筆，趴在值班亭前的小桌子上填寫。

    保安掃一眼時鐘，已經將近凌晨1點了。他在賀淳身邊小聲問，“這么晚了，你哥找你干嘛？”

    “不知道，想我了吧?！辟R淳面無表情，隨口胡謅。

    保安雙手交疊往胸口一抱，兇道，“他可不是這么跟我說的！”

    賀淳：“……”

    你說了什么？賀淳看林述文，林述文回避視線，低下頭認真看地上拉得長長的人影。

    保安目光懷疑地在兩人之間轉一圈，臉沉下來。大半夜的學生往外跑，萬一出事他可擔不起責任。前段時間剛發生本校學生夜里跑出去打游戲，被攪和進斗毆事件。

    “你把學生證給我看看?！?/br>
    “沒帶?！?/br>
    保安冷哼一聲，記錄本一收，坐回值班室翹起二郎腿，顯然不打算開門了。

    ……

    “你看到了?！辟R淳隔著門欄對林述文說，“不放人?！?/br>
    “哦?！?/br>
    賀淳瞇起眼睛觀察林述文微埋的臉，剛才電話里聽聲音還以為他哭了，現在面對面見著了，好像并沒有這回事。

    賀淳抿唇，面露不悅。

    不過是隨便一裝可憐，他就傻逼兮兮地跑了過來。

    賀淳說：“我回宿舍了，你走吧?！?/br>
    “……嗯?！甭勓?，林述文輕輕點一下頭，有風刮過，卷起風衣一角，他朝賀淳風淡云輕地笑笑，“拜?！?/br>
    路燈映照亮林述文的臉，這次賀淳看清楚了，林述文鼻子尖尖有一點點紅。

    好像確實是哭過。

    ……

    賀淳把目光從林述文臉上挪開，轉身離開。隔著高大冰涼的鐵門，林述文再次垂下頭。

    保安從玻璃窗里看著這兩人，翹著的左腿一放，換成右腿。

    忽然，徑直行走賀淳方向一換，往左側轉去。

    “誒？你往哪去？”保安從窗戶探出頭大喊。

    賀淳找準位置，助跑幾步，腳下一蹬手臂一撐，迅捷利落翻墻而出。

    “唔！”林述文被突然從高高圍墻上橫空飛落的賀淳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

    “臭小子！”保安跑出值班亭，欲追。

    “傻站著干什么，跑啊?！辟R淳上前一把握住林述文的手腕，拽著他跨步飛奔。

    夜風呼啦啦地劃過面龐，兩側的行道樹迅速倒退，踏過落葉時陣陣脆響，保安的怒吼聲被遠遠甩在身后。

    兩人停止狂奔后，賀淳松開手，繼續往前走。

    林述文手臂垂落下去，腕間殘留著對方掌心guntang的溫度。

    “呼……呼！哈……”林述文弓著后背雙手扶住膝蓋累得氣喘吁吁。胃部在劇烈奔跑震動中一陣絞痛，林述文臉色發白，深深呼出一口氣，咬牙跟上獨自前行的賀淳。

    狗崽子生氣不等他，腿又長，走得飛快。

    林述文苦笑，勉強跟在賀淳身后半米處，時不時手握成拳抵住腹部揉摁。

    月光從身后照過來，賀淳看到林述文的影子搖搖晃晃，腳步一停。

    林述文在賀淳回頭的瞬間放下摁在肚子上的手。

    “你怎么了？”

    “嗯？”

    “我問你怎么了?！?/br>
    賀淳語氣挺冷的，林述文沉默一會兒，說，“跑太快，岔氣了?！?/br>
    “岔氣，你揉胃做什么?！?/br>
    “……”

    賀淳沉下眸子，不再看林述文，“隨便你吧?！?/br>
    林述文低頭，慢吞吞跟在賀淳后面，盯著兩人越拉越遠的距離。

    賀淳踩著林述文的影子走，先是踩腰，接著踩肩，再來踩頭。到最后，林述文跟不上了，月光斜斜投射的影子消失在賀淳的視野中。

    終于，林述文喊，“賀淳！”

    “干嘛？”聲音冷冷淡淡的。

    “等等我?！?/br>
    賀淳這才停下腳步，也不回頭，就筆直地站著。

    林述文走到旁邊，側頭看他，臉色臭臭的，瞧著很兇。

    “賀淳，背我好不?！绷质鑫穆曇艉苘?，帶有一絲討好。

    “憑什么？”

    “……胃疼，走不動?！?/br>
    賀淳冷哼一聲，撇過頭不看林述文。身體倒是與冷漠的態度相違背，屈膝，伏低后背。

    林述文手臂環住賀淳脖子，跳到他背上，雙腿夾住對方強悍的腰。

    賀淳反手托住林述文的屁股往上兜一兜，冷著臉說，“只背一小會兒?！弊吡藘刹?，補充，“你真重?！?/br>
    林述文再清瘦，也是有著一身緊致肌rou的高個子大男人，重是正常的。他沒反駁賀淳的話，把頭埋進寬闊的肩膀，蹭了蹭，“嗯?！?/br>
    ……

    賀淳說只背一小會兒，然后把林述文一路背到家門口。

    林述文趴在賀淳背上，掏鑰匙擰開門鎖。

    賀淳說：“下來?！?/br>
    林述文賴著不動，夾緊他的腰。

    賀淳垂下目光瞥向悶在頸窩里的那顆腦袋，“有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

    “有?！?/br>
    “說說看?！?/br>
    “……先進屋?！?/br>
    賀淳一動不動。

    耍賴的人想了想，壓低嗓音試圖把氛圍曖昧起來，“想跟你zuoai了?！?/br>
    “林述文，你找我，就是為了跟我上床？”

    賀淳的聲音徹底冷下來，他松開手站直身體，林述文掛不住了，從賀淳背上滑下來，掉到地上。賀淳扯開圈在頸間的手臂，邁步離開。

    林述文一把拽住他的衣服，“等等，還有?！?/br>
    賀淳這才轉身，一瞬不瞬地望著林述文，“你說?！?/br>
    “我沒有找他，他自己來的?！?/br>
    “我在生你的氣……也不算，是自己氣自己更多?！?/br>
    “我對未來不看好?！?/br>
    “那天我生日?！?/br>
    林述文說得斷斷續續，始終深深低著頭

    語段支離破碎，但已經足夠賀淳拼湊出大致情況。林述文不說話了，賀淳就安靜地等了一會兒，才輕聲問，“還有嗎？”

    林述文想想，補充一句，“我那天給你燉了排骨，你不在，喂狗了?！?/br>
    賀淳：“……”

    林述文看一眼賀淳，“先說那么多，可以嗎？”

    賀淳嘆氣，伸手環住林述文，摟進懷里很用力地抱緊，說，“可以?！?/br>
    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林述文靠在賀淳胸膛，悶聲說，“現在可以zuoai了嗎？”

    “你胃不痛了？”

    “痛?！?/br>
    “先吃飯，吃完飯吃藥?！?/br>
    林述文：“那吃完藥呢？”

    賀淳說，“看心情?！卑蚜质鑫膹膽牙锓懦鰜?，示意他進屋，賀淳跟在后面關上門。

    林述文一邊換拖鞋，一邊問，“你現在心情如何？”

    賀淳實話實說：“很不好?！?/br>
    林述文：“……”

    低頭，嘆息，生氣的狗崽子……真的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