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英中學放寒假要比其他學校晚個幾天，更別提初三畢業班了。

    周昂放假回家時周牧言已經待在家快半個月了。

    六年級本來就沒什么壓力，更何況周牧言的成績還不錯。

    周昂沒帶多少衣物書本回來，畢竟放假時間也不到一個月，沒必要帶那么多東西。

    他只是簡簡單單拿了幾本練習冊回來。

    晚上吃飯的時候，許婷專門做了幾道周昂愛吃的菜。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自己對他虧欠許多。

    這么多年自己的重心放在周牧言的身上更多一點，有時候忽略了他自己也沒意識到。

    許婷夾了一塊排骨放到了周昂的碗里，柔聲道，“小昂，多吃點，你瘦了不少?！?/br>
    周昂沒說話，只是低頭默默扒飯。

    “有信心考上市一中嗎？”周文海問。

    說實在話，周昂的成績根本不需要他們夫婦倆cao心。

    “嗯?！?/br>
    他的語氣中有幾分漫不經心。

    整個餐桌上的氛圍莫名的有些緊張和局促。

    周文海又問，“言言你呢，想好考哪個初中了嗎？”

    被叫到的周牧言乖巧的點點頭，“已經想好了?！?/br>
    “那你——”

    許婷突然看向周昂，插話道，“小昂你這個寒假有空輔導輔導你弟弟?！?/br>
    周昂這才放下筷子抬起頭，輕飄飄的掠過一眼坐在對面的周牧言。

    他的眼里不帶一絲感情與溫度，似乎周牧言在他眼里只是個普通的路人甲一樣。

    “我沒空?！?/br>
    言簡意賅。

    許婷再想說些什么只聽周牧言略帶稚氣的聲音響起，“哥哥就要中考了，還是不要打擾他了吧，我現在的那個家教老師挺好的，德英我還是能考上的?！?/br>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語氣里的貼心與懂事藏都藏不住。

    德英？

    周昂皺了下眉毛看向周牧言，沒有說話。

    一旁的許婷仿佛早知道是這種結局一樣，輕輕的嘆了口氣。

    飯畢。

    周昂照例的準備收拾餐桌去洗碗，以往他在家的時候就由他來收拾餐桌廚房，他不在的話大部分時間是由許婷來。

    洗碗池里的水嘩啦啦的在流著，周昂安靜的擦試著碗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家夫婦在外面看電視，周牧言一個人躲在房間里搗鼓著自己的東西。

    在周昂洗最后一個碗碟時，后面穿來了幾聲響動。

    “爸爸mama其實不太喜歡你回家?！?/br>
    是周牧言的聲音，還像小時候那樣稚嫩，唯一不同的是和之前相比倒是清亮了不少。

    周昂沒回頭，像是沒聽見一樣，把最后一個碗碟仔細的洗干凈。

    “我也不喜歡你回來?！?/br>
    “你相信嗎？”周牧言笑的天真可愛，他揚著圓嘟嘟的臉像惡作劇般的繼續說，“我覺得你挺多余的?！?/br>
    周昂比周牧言高了近一個頭。

    誰也不會想到這么冰冷的話是從一個看著乖巧的小孩子的口中說出來了的。

    用最可愛的臉說最不近人情的話。

    周昂不想和他多廢話，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以后轉過身斜睨了一眼對方。

    他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周牧言，就像空氣一樣。

    不過周昂想了想，在他們擦肩而過時忽然開口，“等你什么時候長得比我高了我就相信?！?/br>
    隨后徑直走出廚房。

    周牧言：？

    第二天吃早飯時，周牧言便要求許婷以后每天早上給他熱一杯牛奶。

    許婷：“怎么突然愛喝牛奶了？你小時候最不喜歡這個了?！?/br>
    周牧言歪著頭笑嘻嘻的回答，“學校要求的?！?/br>
    許婷一頭霧水，這寒假都快過了大半了，她這之前也沒聽說過學校有這個要求啊

    周昂咬著面包冷哼一聲。

    幼稚。

    果然和小時候一樣讓人討厭。

    ＊

    周牧言喜歡在餐桌上做作業，他咬著筆頭瞪著面前的數學題半天想不出來解題思路。

    家里沒人，許婷和周文海都上班去了，就剩下他和周昂。

    一個在臥室一個在餐廳，倒是誰也不打擾誰。

    恰巧家教老師也回老家準備過年去了，農村信號不好，圖片總發不出去。

    他想了想拿著練習冊推開了周昂的房間門。

    周昂正在看高一的內容，這些東西其實對于他來說不太復雜。

    周牧言走到他身邊把練習冊放在桌上，隨后說，“mama讓我來問你數學題?！?/br>
    周昂停下手中的筆，粗略的掃過一眼那道數學題。

    他面容清淡，慢騰騰的開口，“你考不上德英?！?/br>
    周牧言：…

    “以后記得敲門?！?/br>
    周牧言瞪著眼睛看了半天周昂的側臉，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身高。

    他覺得自己被深深地羞辱到了，還有大半年自己怎么就考不上他的學校了。

    周昂憑什么這么說。

    周昂拿起本子還給他，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在周牧言看來，對方的潛臺詞其實是：好了你這個學習廢物不要再用這么簡單的題來打擾我這個未來清北預備役了。

    眼淚在周牧言的眼眶里打轉，他用力克制了半天才讓自己沒出息的掉下眼淚。

    剛步入青春期的小男孩那脆弱的自尊心在這一個崩塌破碎的徹底。

    周牧言扔下一句自認為殺傷力很大的話，“我再也不想和你說話了！”

    他一把奪回練習冊直接扭頭出去，重重的把臥室門關上。

    在他走了之后，周昂想，其實這句話還不如那晚在廚房說的話來的傷害性強。

    他忽然有點無語，這小孩，還真是被家里人保護的極好，連放狠話都不會。

    那就一輩子就在家里做個乖寶寶吧。

    別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就成。

    自從經歷了這么一出后，周牧言倒是沒再和周昂說過話。

    周昂也求之不得，樂得自在。

    吃飯的時候倒也風平浪靜，只不過周牧言偶爾會把他喜歡的菜一股勁兒的夾到自己的碗里。

    也不管周牧言他自己愛不愛吃。

    而這樣做的結果大部分都是剩到碗里，最后還要由周昂自己收拾。

    周昂喜歡吃小青菜，而周牧言最討厭吃這個。

    偏偏許婷有一陣子經常炒這道菜。

    把周牧言的臉都快吃成青色了。

    許婷也漸漸發現了一些端倪，“你現在愛吃青菜了？”

    周牧言飛快偷偷的瞄了一眼對面一臉從容的周昂，隨后硬著頭皮臉色有點不自然的開口，“對，老師說吃青菜對身體好?！?/br>
    許婷有些詫異，“你還挺聽老師的話?！?/br>
    周牧言干巴巴的笑了幾下，他有點不想再說話了。

    許婷給周昂的碗里夾了一筷子青菜，“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了?！?/br>
    周昂看著碗里翠綠鮮嫩的小青菜慢慢的夾起來咀嚼吞咽下去，隨后不咸不淡的說，“初中后就不喜歡吃了?！?/br>
    沒有為什么，只是單純的突然不喜歡了而已。

    他的話音剛落周牧言便震驚的抬頭看向他。

    滿臉上寫著“我被騙了！”

    怎么就說不喜歡吃就不喜歡吃了？！

    自己不是白吃那么多苦不拉幾的青菜了？？？

    周牧言覺得自己的臉更綠了。

    “那你現在喜歡吃什么？”周牧言不經大腦脫口而出。

    這還是自從那天起后周牧言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后他自己反倒有些尷尬起來了。

    周昂雖然沒搭理他，但是心里卻覺得有點好笑。

    嘖，之前不是還說了不再和他說話了嗎。

    還真是個小孩子脾氣，什么都憋不住。

    許婷有點忍不住開口：“你弟弟問你話呢?！?/br>
    周昂這才說，“我都行?！?/br>
    聽到這話的周牧言不自在的摸摸鼻子低頭悲傷的扒飯去了。

    扒飯的同時他忽然想起來了語文課上老師講的一句話。

    ——“師出未捷身先死?！?/br>
    他莫名的覺得這句話從某種角度上詭異的符合自己。

    ＊

    離過年沒剩幾天時，這天下午周家的門鈴響了。

    周牧言屁顛屁顛的去開了門。

    不過來人他卻不認識。

    那人先笑瞇瞇的開口，“小朋友你好啊，我是周昂的朋友，他在家嗎？”

    周牧言有些戒備的看著陳頌，“周昂朋友？”

    性格這么差的人竟然還有朋友？

    “對啊?！标愴炚f，“我來給他送個筆記?！?/br>
    “哦…”周牧言歪著頭看著陳頌，立馬換上了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那你們關系很好嗎？”

    陳頌微微彎腰摸了一把周牧言的腦袋，笑著說，“很好啊?！?/br>
    周牧言的頭發軟軟的，像是棉花和蒲公英一樣。

    原來是很好的朋友…

    這樣啊…

    周牧言有些嫌棄的往后退一步，然后眨了眨眼睛，“你找錯地方了，我不認識什么周昂?！?/br>
    隨后“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只留下屋外的陳頌目瞪口呆的看著已經被緊緊關上的房門。

    正在客廳陽臺奮力擦窗戶的的周文海隨口問了一聲敲門的人是誰。

    周牧言臉不紅心不跳的說，“沒事，就是他走錯地方了?！?/br>
    周文海笑著調侃了一句，“大過年的還有人連自己家都找不到了?！?/br>
    周牧言接話，“我看著他智商就不太高的樣子?！?/br>
    此時正在電梯里一臉懵逼的陳頌毫無防備的打了個噴嚏。

    ＊

    陳頌剛出電梯便給周昂發了一條消息，“你給我的地址是不是錯了？”

    對面的消息很快傳來，“沒有?！?/br>
    “我剛才去有個小孩說我找錯地方了?！?/br>
    周昂看著陳頌的這條消息靜默了幾秒。

    “你來吧，我給你開門?！?/br>
    陳頌：…

    他大致算好時間后走出臥室，恰好和回房間的周牧言迎面對上。

    周昂面無表情的盯著周牧言幾秒，隨后移開了目光。

    周牧言被看的有些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