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韋君元的醫術
賀蘭昱看他著急地在床上翻找,隱約明白過來:“你的衣服昨夜濕了,還沒干?!?/br> 韋君元呆望著他:“那我怎么出門?” 賀蘭昱道:“你可以穿我的?!?/br> 說著他就這樣光著屁股下了床,去柜子里給韋君元找衣服。韋君元盯著他健碩的身軀,不禁再次感嘆了這男人的威武。 賀蘭昱翻出一套替換的干凈衣褲遞給韋君元,然后拿過床角自己的褻褲套了上。韋君元迅速穿上他的衣服,拖泥帶水地下了地,把長出來的褲腳塞進靴子里,系好腰帶道:“我昨天讓你買的藥都買好了?” 賀蘭昱也穿戴整齊,點頭道:“我已經都煎好了,有一味黃松分量少了些,我走遍鎮上藥鋪也沒再找到?!?/br> 韋君元詫異地看向他:“你都煎好了?你會弄?” 賀蘭昱點點頭:“小時候在家也經常幫兄長制藥?!?/br> 韋君元幾乎要對他刮目相看了,有心問問他究竟是哪族人、家鄉在何處,但又著急去解救姓燕的流氓,只得先把話題擱置。 二人拿上調配完成的解毒湯藥,急急忙忙趕奔知縣府上。 小泉鎮的縣太爺都快要愁死了,那位被他千辛萬苦弄進來的車隊首領才過了一晚上便口吐鮮血昏迷不醒,他準備好的豐盛晚宴以及一車馬屁全沒派上用場??粗@人奄奄一息的模樣,大有要死在自家府上的意思。 他在院中團團亂轉,鎮上的大夫請了一批又一批,都說治不了,真要急死老太爺。正在束手無策之際,韋君元與賀蘭昱到了。 韋君元在縣太爺的帶領下進入臥室,剛一進門便聞到一股腐臭之氣。他心下大驚,連忙來到床邊擼開燕隨風的袖子,只見他那只受傷的左手已經開始浮腫變黑,原本修長的手指腫得如同五根爛蘿卜。韋君元想起賀蘭昱那句這手可能要廢掉的話,冷汗就下來了。誠然他曾經也想殺了燕隨風,但對方畢竟是因救自己受的傷,一碼歸一碼,他不想欠這個人情。 他又朝燕隨風臉上看去,這人的嘴唇已經失了血色,左邊面頰顯而易見地腫起,皮下蜿蜒著猙獰的黑紫血管,幾乎叫人認不出他本來的模樣。在韋君元的印象里,燕隨風好像永遠俊逸倜儻、永遠神采奕奕,這種凄慘的形容是從來沒有的。 “幫我把他扶起來?!表f君元移開目光不想再看,轉頭對身后守衛道。 立刻有落梅山莊的人上來將少主扶起,韋君元捏開他的下巴將湯藥灌進口中,然后運動真氣強迫他向下吞咽。整整一罐湯藥進了肚,燕隨風的臉上顯出痛苦扭曲之色,似乎在嫌藥苦。 韋君元展開早已準備好的針灸包,給燕隨風施針治療。他這一套手段都是從藺書寬那里學來的,當年有位師弟在外降妖中了法器之毒,藺書寬就是用如此方法令他痊愈,并且還向他傳授了其他幾種淬毒利器的解法,手段大同小異,沒想到今日還真派上了用場。 治療進行了一個時辰,韋君元累得滿頭大汗,幸好他靈力尚算充足,妖毒也解了,退下來休息片刻便緩和過來。 燕隨風躺了一盞茶的工夫,忽然身體一掙,竟自口中噴出一口黑水。韋君元大喜,叫人拿來個小盆,扶著燕隨風坐起來嘔吐。燕隨風對著小盆大吐一陣,吐了整整一盆黑色渾水,最后胃里空虛才虛弱地軟躺下來。韋君元又撩開他的衣裳看了看,見那青黑浮腫已經開始消退,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對自己這三腳貓的醫術也頗為自得。 下午他又給燕隨風灌了一次藥,施了一次針,燕隨風照例嘔吐一番,但吐出來的濁水顏色淺淡許多。等到了晚上,他左半邊身軀已經全部恢復正常,只留手掌上的三個黑色血孔。 知縣見燕隨風有了活氣,心中大念阿彌陀佛,自己這烏紗也算保住了。 晚間時分,韋君元正在給燕隨風喂藥,冷不丁對上了他虛虛睜開的眼睛,不禁手上藥碗一抖,表情也開始不自然??蓪Ψ街皇前氡犞鄱ǘǖ乜此?,好像也沒有完全恢復意識。韋君元猶豫一瞬,叫來一名守衛道:“你把剩下的藥喂給他?!?/br> 那守衛依言代替了他的位置,韋君元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眼睛忍不住向床上看,總覺得對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莫名一陣心虛,懷疑對方在責怪自己來晚了,可自己也是不得已啊,畢竟他身上也中了毒。 韋君元在府衙住了一夜,第二日再來看時,燕隨風已經可以坐起來了,只是臉色依舊慘白,眼神也沒有焦點。他把喂藥事宜交給守衛,然后去客房找到賀蘭昱道:“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賀蘭昱用一雙黑藍的眸子看他,也不問什么事:“可以?!?/br> 韋君元同他睡過之后并未覺出以往那種羞恥,大概是因為賀蘭昱這人平日沉默寡言,不似燕隨風那般鋒芒畢露,也不似溫玉行那樣正氣凜然,所以他竟有種睡就睡了,只作江湖救急拔刀相助的感覺。當然,害羞還是有一些的。 他摸了摸鼻子道:“我想去趟烏城,打聽一下師弟們的下落?!?/br> 賀蘭昱當即起身:“好,我帶你去?!?/br> 韋君元見他如此爽快,頗為高興:“那我們現在就走?!?/br> 二人辭別蒼風派幾個小輩與知縣大人,御劍去往烏城。韋君元按照記憶找到了那片竹林,降落在朱漆大門前,他上臺階叩了叩門環。 很快有人出來開門,是管家吳伯。吳伯見了韋君元后先是一愣,而后受驚似的后退一步,結巴道:“公、公子,你、你怎么……你不是被妖怪抓走了嗎?” 韋君元露出和藹的微笑:“我已經得救了?!?/br> 吳伯上下打量了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公子你沒受傷嗎?” “沒有,我的師弟與師妹是否還在府上?” “那位姓溫的少俠自你被抓走的那個晚上便追出去了,第二日另兩位仙師也離去了?!?/br> “那尊管可知我的寶劍在哪里?” 吳伯想了想道:“我記得是被那姓溫的少俠帶走了?!?/br> “他們有說要去哪里找我嗎?” “這個沒說?!?/br> 韋君元點點頭,心想還算這幾個家伙有良心。既然師弟和寶劍都不在,那他只能回去另尋辦法找人。正想要告辭,吳伯忽然伸手拉住了他:“公子,您先別走,我去通報我們家大爺一聲,他也非常惦記您呢!” 韋君元回頭看了一眼賀蘭昱,見他沒有意見,便隨吳伯進了宅院。 二人在客廳喝了會兒茶,便聽見內室腳步紛亂,先是跑出一個錦衣小童,而后跟出來宋啟良。 小熙欣喜地奔出來一下撲進韋君元懷中,大叫道:“神仙哥哥!” 韋君元觸不及防抱住了他的小身子,嘴里含糊地嗯了一聲。宋啟良緊跟著也到了,一把將弟弟從他懷里拉出來,面上既有擔憂又是欣喜:“恩公可還平安?” 韋君元起身笑道:“我沒事?!?/br> 宋啟良審視著他,口中不住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睆陀窒肫鹗裁窗戕D身對吳伯道:“告訴城中官差,人已平安找到,叫他們不必尋了?!?/br> 韋君元見他竟然還動用了官府的力量來找自己,心里有些感動。 宋啟良轉過身如釋重負地笑道:“恩公在府上多休息一陣吧,我這就叫下人布菜?!?/br> 韋君元無奈道:“我得去找師弟們,這就要走了?!?/br> 宋啟良露出惋惜神色,嘆了口氣:“好吧,那你稍等片刻?!?/br> 他招手叫來一個仆人,與他耳語兩句。小熙脫離了哥哥的控制,又擠到韋君元身邊,奶聲奶氣道:“神仙哥哥你是怎么打敗妖怪的???” 韋君元回憶起當時血腥場景,又看了看孩子稚嫩的小臉,干巴巴道:“就是……用劍?!?/br> 小熙立刻發出崇拜的唏噓:“那你有受傷嗎?” “呃……沒有?!钡故莿e人受了傷。 小熙趁他哥哥沒注意,飛快爬上韋君元的大腿,笑嘻嘻地把臉向他胸前貼,想要和他親近親近。韋君元叫他這么一蹭心中一驚,忙把這孩子扶住道:“別鬧?!?/br> 小熙沒接觸過他這樣帶著仙氣的哥哥,又被他救過一命,心里很喜歡,不知怎么表示才好,扭來扭去想讓他抱。正在撒嬌之際,忽然后衣領一緊整個人被提了起來。小熙驚慌地轉過頭,見到一個高大嚴肅的異族男人正用一雙泛著藍光的眼睛看著自己,登時就被嚇住了。 賀蘭昱把他輕輕放在地上,緩聲道:“神仙哥哥很累,不要鬧他?!?/br> 見孩子扁了扁嘴一副委屈相,他又補充道:“乖?!?/br> 小熙后退幾步,驚恐地逃走了。 望著他踉蹌的背影,賀蘭昱略感尷尬:“我沒想嚇他?!?/br> 目睹了這一幕的韋君元感覺很好笑,不禁用袖子捂住嘴發出一聲“呵”。 這時宋家的下人捧著一個托盤走進來,恭恭敬敬地送到韋君元面前。宋啟良掀開托盤上的布,露出托盤之上鋪著的兩排金元寶、三排銀錠子。 韋君元詫異地站起身:“宋兄這是何意?” 宋啟良道:“一點謝禮,還望恩公能收下?!?/br> 韋君元的日子過得向來清貧,早年間為了研制改變體質的丹藥幾乎把所有錢財都投入其中,常年兩袖清風,只有在下山幫人捉妖時才有機會收些贈銀,但是出手這么闊綽的人家他真是頭一次見,一時眼睛都要直了,為了保持“神仙哥哥”的形象不得不移開目光道:“宋兄這恐怕不妥吧……” 宋啟良看了看大元寶,深以為然:“確實不妥,這么重的東西也不好拿,四喜,去換成銀票?!?/br> 仆人立刻端著托盤走了。 韋君元心中暗喜,嘴上卻還在推拒:“宋兄,我救你也不是為了錢,你這是何意呢……” 宋啟良笑微微地看著他,眼神很柔和:“我知道,這些錢不過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算不得什么,我實在是想交韋兄這個朋友,還望韋兄能給我個機會?!?/br> 韋君元走出宋府的時候腳下還有些發飄,摸著懷里厚厚的銀票,不禁感覺這趟真沒有白來,宋啟良這個人,沒有白救! 賀蘭昱從頭到尾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在他分不清東南西北險些一腳踩進泥坑時拉了他一把道:“小心?!?/br> 韋君元沖他笑了一下,二人御劍返回小泉鎮。路上韋君元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當年他沒錢的時候,一時糊涂騙了燕家的名貴草藥,現在有錢了,要不要按價錢賠償給他?不然燕隨風那混蛋見他就說,見他就說,幾乎成了他的一個心病。若是把錢還回去,就變成燕隨風欠他的,他也好挺直腰桿找那廝報仇??擅目跓岷鹾醯你y票,他又有點舍不得。他這個人,本質上是十分愛財的,每次除妖完成任務得到的師門獎勵都會找機會拿出去賣掉,只是因為要購買煉丹的材料,錢財在他這里左手進右手出,從未享受過富裕的感覺,想想就覺得虧。 在府衙的空地上降落后,他還是沒糾結出個結果,卻立刻被一群慌張的守衛圍住了。 “韋公子,我們少主好像病重了!” 韋君元先是一愣,而后拔腿就往臥室跑。 燕隨風無知無覺地躺在床上,手掌之上的三個血孔正向外流淌黑色膿血,看著竟又有毒發的趨勢。韋君元頓時傻眼,翻來覆去研究半天,猛然想起這其中一味藥材分量似乎沒夠,莫非是因為這個? 他讓知縣派人去鎮上搜羅黃松,兩個時辰后差人回稟說鎮上所有的黃松不是賣出去就是發霉放爛了,為今之計只能去相鄰的城鎮購買。落梅山莊的守衛商議片刻,決定分頭去往周邊各鎮尋藥。 賀蘭昱覺得其中也有自己的一份責任,前晚若知這藥如此重要說什么也要買夠量,便也提出要去臨鎮。 韋君元想了想,忍痛從懷中摸出一張銀票放到他手上,道:“快去快回,無論多少錢都要買回來?!?/br> 賀蘭昱看了看銀票的金額,想說用不了這么多,但看著他那焦急神色就沒有說出口。 韋君元送走他后回到臥室,再度為燕隨風進行針灸,這回明顯感覺到xue道之上的淤結堵塞。燕隨風的經脈封得太久,左邊身體已經硬的像塊木頭,再不解開恐怕傷及性命。但若此時解開必定引得毒性潰散至全身,這可如何是好? 韋君元捻著針呆坐在床邊,一時間竟有些六神無主,腦中恍惚出現一個念頭:若是此刻有人用靈力為他打通經脈,再將毒性壓制在左手,或許能挺個一時半刻。 他的目光落在空曠的臥室中,但凡有些靈力的守衛都去買藥了,眼下能辦到此事的只有他自己…… 許久后他放下針石,慢慢將目光移到燕隨風臉上,盯著他憔悴的病容咬牙切齒地想:燕隨風啊燕隨風,你可真是個冤家!